以後還有更苦的呢。


    穿越冗長的回憶,這雙眼睛此時此刻就如同當年,他注視著我,和過往那些歲月裏的季存一模一樣。


    季存從沒吃過苦頭,他比常人有錢,也比常人聰明,那份桀驁的戾氣從未被打磨過,愈發地囂張跋扈。


    他盯著我說,“我和鍾讓,令你想起了高中?”


    我點點頭,“剛才你們眼神對視的時候,有那麽點兒像。”


    “挺會往你臉上貼金的。”


    季存彈了彈我的腦門,力道不小,我捂著額頭嘶了一聲,“幹什麽!”


    “讓你從回憶裏清醒一下。”


    季存對我說,“我和鍾讓都已經不是高中時候的那個傻小子了。”


    這話讓我恍惚了一下,隨後我低頭輕聲說,“我也不是高中時候的那個富家千金了。”


    世事無常。


    季存倒是拿起一邊陳婼之前帶來的水果禮盒,直接開始剝了一隻香蕉,旁若無人地咬了一口,咽下去後對我說,“行李呢?”


    我說,“都……在吳默車裏。”


    “車子燒壞了。”


    季存幹脆利落地回答我,可能還帶著一點幸災樂禍,“那估計,你這些衣服怕是沒有了。”


    化妝品,名貴的衣服,還有很多我平時生活需要的小物品,都怕是燒成了灰。


    除了我自己一直帶在身上的手機和錢包,行李箱裏的一切都已經回不來了。


    那些保留著我我兩年前的痕跡的東西,終於也徹底被抹消了。


    我覺得有點心痛,不僅僅是貴重物品沒了,更覺得……兩年前的商綰也沒了。所有的一切終於被一場車禍摧毀了,我隻剩下了一個空殼,一個孤零零存在於現在的,沒有過去的空殼。


    季存道,“怎麽表情跟死了丈夫守活寡似的?不是給你錢了嗎,翻著倍買回來不就好了。”


    我抓緊了床單沒說話,後來抬頭,視線盯住季存的臉,“是慕暖造成的這一切……你沒有任何想對我解釋的嗎?”


    季存拿著香蕉一怔,隨後扯了扯嘴角道,“你想我怎麽做?是你自己想要得到慕暖的黑料,偷雞不成蝕把米而已。商綰,你還是命大,要不然沒準現在都死了,還能這樣狼心狗肺跟我算賬?”


    狼心狗肺,我狼心狗肺?


    我幾乎要笑出聲來,隨後道,“那你還不是想跟我用各自的把柄交換條件麽?我們倆沒什麽區別。”


    他用高額的違約金來堵住我的嘴,好讓我不把慕暖當眾打人的黑料爆出去,然後再花高價買下小月亮那邊的慕暖懷孕的消息,為了一個慕暖——季存還真是舍得下血本,無所不用其極。


    季存沒多說別的,隔了好久才道,“或許是吧。都挺不要臉的。”


    他居然還承認了。


    我閉上眼睛。


    拿他沒有任何辦法。


    季存繼續道,“等你腿好了就趕緊回來上班,老子不想再新招一個沒能耐的助理。”


    這話說得我多有能耐似的,我說,“你分明是沒找到下一個接盤俠。”


    季存眉梢一挑,“是啊,我脾氣差,圈子裏的人都怕我。”


    “你還知道你脾氣差……”


    “你們關係挺好的?”


    鍾讓在外麵解決完了事情,隨後拿著手機走進來,漫不經心地瞟了我們一眼。


    我渾身像是打了個哆嗦,一下子從床上臥起,不知道在心虛解釋什麽,對著鍾讓道,“沒有,就是在和季存說之後的事情……”


    季存慢條斯理笑著,“還用說?趕緊回來上班行麽,你不回來,陳婼就要扒了我一層皮。”


    這話說的太過曖昧,我絕對有理由相信季存是故意在鍾讓麵前這麽說的。


    這話剛落,鍾讓的表情就變得無比奇怪,隨後他輕嘲道,“本事不小。”


    指的是我。


    季存依舊在旁邊吃香蕉吃得樂嗬,他這人就喜歡火上澆油,看著我麵對鍾讓束手無策,就特別歡喜。


    後來吳默悠悠轉醒,鍾讓趕過去詢問吳默現在的情況,吳默啞著嗓子說,“還行……”


    他又道,“商小姐呢?”


    我衝他揮揮手,“我沒事,腳扭了一下,扭得不嚴重。”


    吳默這才鬆了口氣,隨後鍾讓站在他麵前,問道,“記下車牌號了嗎?”


    吳默點點頭,“不過,應該是個套牌。”


    “你問問季存就都知道了。”


    鍾讓看了季存一眼,“之前聽到商綰說是慕暖幹的,季存,這事兒是真的麽?”


    季存總算換了表情,隨後道,“你要替商綰跟我算賬?”


    “商綰怎麽樣,礙不著我什麽,主要是,你的慕暖,傷到了我的管家。”


    鍾讓這話說得振振有詞,季存也笑得無所畏懼,他不用擔心鍾讓會拿著個來威脅他,畢竟他們兩個之間還有別的可以解決的辦法——“那麽吳默的所有治療住院費用我來負責好了。”


    鍾讓依舊睨著季存。


    季存嘖了一聲,“知道了知道了,安排你跟我爸吃頓飯行不行!”


    鍾讓笑得了然,“季少聰明人啊。”


    季存仰著下巴,“跟我爸打仗你還是悠著點吧,沒我那麽好說話。”


    鍾讓丟了一根煙給季存,隨後上去和季存擊了個掌,“感謝鋪路。”


    季存道,“滾。”


    能這樣直截了當利用自己管家助理出車禍的人,到底心有多冷呢?


    我猜不透鍾讓冷漠的眼神深處到底有著怎樣深沉的城府,隻是這一刻,我竟覺得有些無法直視鍾讓了。


    他能這樣迅速變換表情和我們相處,哪怕從傷口處,也要獲得那些利益。


    我還是這樣沉默,季存和鍾讓之間互相交換,我也沒有插話的餘地,我發現兜了一個大圈子,我還是什麽都沒得到。


    季存隨便伸伸手指頭,就能把我捏死,小月亮和江鈴兒隻能幹看著,任何反抗都不過是……螳臂當車。


    後來鍾讓把我的病房挪了出去,直接把我拉到了過道裏掛鹽水,這種屈辱的事情讓我紅了眼睛,我說,“你憑什麽——”


    “因為你沒付錢。”


    鍾讓輕飄飄一句話就直接把我釘死在牆上,“所以,乖乖住醫院過道吧。”


    說完這話,他刷的一下關上了門。


    我死死攥著被子,整個人被鍾讓這話給說得如同當頭一棒,耳邊還在嗡嗡作響。


    “真慘啊,估計是沒錢被趕出來了……”


    “醫院也不是白給你住的呀,人醫生救死扶傷,怎麽能不出錢呢?”


    “看著好好一大姑娘,不會是個老賴吧?”


    季存上了個廁所,雙手插兜走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邊上路人一邊議論紛紛一邊對著我指指點點走過去。


    而我,和病床一起待在過道裏,低著頭,肩膀顫抖著。


    季存愣住了。


    “你怎麽在這裏?”


    他指了指裏麵,“病房不是在裏麵嗎?”


    我沒說話,眼眶微紅,已經不想再解釋什麽。


    他明白了。


    隨後又道,“我不是給你錢了嗎?”


    我依舊攥著拳頭沒說話。


    “啞巴了啊?”季存來火了,“被鍾讓欺負就這麽開心呢?老子沒少給你錢吧?好歹也有幾萬了——”


    我終於扯開嗓子吼了一聲,“錢我都打給商聞了!”


    季存表情一頓。


    從我嘴巴裏聽見這個名字,季存隨後表情不明地重複了一遍,“商聞?”


    他道,“是你那個永遠都處在叛逆期的弟弟嗎?”


    我說,“商聞還小……”


    “你把所有的一切都給他打量了。”季存湊近了我的臉,說話的時候,呼吸都可以噴灑在我臉上,“你沒想過給自己留退路嗎,商綰?還是說你根本就不想活下去,隻是為了還沒成年的商聞,拖著自己在努力做人。”


    我呼吸急促,沒說別的,隻是眼底那些慌亂的情緒暴露了自己的所有想法。季存直接推了一把我的病床,帶著病床下麵的滾輪直接抓著我在過道裏走。


    我拍打著病床,“你幹嘛呢……發什麽神經……”


    季存對我說,“給你去付錢啊傻子。”


    我睜了睜眼睛,“你會替我……付錢?”


    “五分利。”


    季存轉過身來衝我張開五個手指,“就這個數!”


    我直接躺回了床上,隨後看著頭頂伴隨著季存推床鋪導致一直晃動著的葡萄糖袋子,感覺人都有點恍惚。


    我就這麽做展覽似的被季存一路直接拉到了一樓大廳,隨後他長手長腳往前台那麽一靠——“給我搞個vip病房。”


    “……”


    這話說的像是在五星級大酒店開總統套房似的。


    我一眼錯愕的看著季存就這麽給我把病床的房間開好了,一路上不可置信地看著路人對著我圍觀拍照,季存臉上戴了個口罩,“沒事的,放心,就你這樣還上不了熱搜。”


    我說,“那你上熱搜怎麽辦?”


    季存眼睛一亮,“那對我來說不是特別好麽?”


    我再次躺下。


    二十分鍾後,我們到了第二棟住院樓,季存上去的時候一路都有護士給他領路,最後進門,門一開——首先出現的是一台沙發和一架液晶電視。


    這是一間套房。


    隨後季存進去,“嗯,這兒有wifi嗎?”


    “有獨立wifi的先生。”


    我被推進去後又轉了個彎才到了裏麵,目瞪口呆地看著裏麵的設施,季存吹了聲口哨,“我下次拍戲來醫院住多舒服啊。”


    “……”暴發戶的腦回路就是不一樣啊。


    ******


    吳默躺在床上,拿著ipad,隨後啞著嗓子道,“鍾少,季存給商小姐開了一間獨立的vip病房……”


    鍾讓背影頓了頓,他沉默了一會,才道,“隨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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