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之愣了一下,旋即意識到小姐這是要停車聽琴,他連連將馬車停在了一株梧桐樹下,好歹是遠離那青樓楚館的門口了。


    輕聲縹緲,猶如遠山鍾鼓聲。


    情思纏繞,卻又是冰山冷清。


    沫詩緲皺起了眉頭,這琴聲好生古怪。


    “小姐,是雲顏姑娘在撫琴。”


    金之看沫詩緲掀開了車簾,連連說道。


    若茗軒的雲顏姑娘,沫詩緲看著不遠處的樓閣,琴聲便是從那裏傳出來的。


    “走……”


    “小姐請留步!”小丫環的清脆聲打斷了沫詩緲的話,金之看著跑過來的留著齊頭的小丫頭不由皺起了眉頭,“什麽事?”


    小丫頭看金之神色不善,吐了吐舌頭,卻是看著馬車道:“我家姑娘說能讓小姐駐足聽曲是她的榮幸,不知三日後小姐可否東墨湖七星亭一聚。”


    金之聞言臉色一變,雲顏姑娘就算是名滿京城,可是終究不過是青樓妓子而已,若是和小姐牽扯到一起,豈不是墮了小姐的名聲?


    昔日,雲顏姑娘被好事之徒評為京城三美之一時就楚錦繡就是異常惱火的,畢竟她們可都是京城貴女,卻是和一個青樓妓子糾纏在一起,很是跌了身價的。


    他尚未開口,卻是聽到馬車內沫詩緲聲音輕輕,“三日之後,我定當赴約。”


    小丫頭領命離去,金之有些猶疑,最後終於忍不住道:“小姐,三日後你要去上官夫人府,畢竟隔天上官小姐就要出嫁的。”


    沫詩緲聞言一笑,“所以,她才選了這麽個時間不是?”


    自己並不是抹不開時間,何況,她倒是對這個雲顏姑娘很是好奇。


    這琴聲是看到自己到來才響起的,還是自己的到來,驚擾了這琴聲呢。


    回到沫府的時候沫詩緲心情已經平穩了許多了,鬆鶴堂內彌散著苦澀的湯藥味,沫君藍惡聲聲道:“我沒什麽病,不用吃藥!”


    隻是說這話的時候,卻是明顯的底氣不足。


    伺候的小廝一臉委屈,“將軍,您若是不吃藥,家主和小姐知道了都會責打小的的。”


    沫君藍不滿道:“我不說你不說,他們怎麽會知……”


    沫君藍的話卡在了嗓子眼上,看見沫詩緲進了來,他不由地訕訕,搶過了小廝手中的湯藥一飲而盡。


    隻是那湯藥實在苦澀的很,他喝了之後簡直覺得五髒六腑都要苦透了的,頓時苦著臉去找蜜餞。


    蜜餞被沫詩緲端在手中,沫君藍悻悻地拿了一顆塞進嘴裏,覺得不那麽苦澀了這才道:“丫頭你都不知道那藥多苦呀!肯定是大夫嫌棄夫人給的銀子少,所以才給我加了黃連的。”


    看著沫君藍猶是強行辯解,沫詩緲不由笑了笑,“那下次我多給父親準備蜜餞好了。這樣就不怕哭了。”


    蜜餞塞到了嘴裏,甜到了沫君藍的心裏,便是那苦澀的五髒六腑似乎都甜絲絲的。


    “瑤依公主那臭丫頭喊你進宮就是為了和南宮默言的婚事?”


    沫君藍真知灼見可謂是一針見血,沫詩緲走的時候他正在休息,所以並沒過來打擾他。


    沫詩緲點了點頭,“公主惶恐,現在安穩多了。”


    沫君藍點了點頭,“這門婚事,你最好不要再摻和其中了,萬一齊帝要是過問,隻怕是就連你都逃脫不了的。”


    沫詩緲心底苦笑,齊帝已經過問了,隻是看著沫君藍隱隱擔憂的模樣,沫詩緲最後卻是什麽都沒告訴他,“父親放心,這事情我有分寸的。”


    三天時間,足夠判決自己的性命了。沫詩緲想,她本以為自己可以無所畏懼,隻是到現在卻是有些害怕了。


    絕對的權利麵前,自己似乎什麽都算不上,所有的榮耀和財富,終究不能救了自己的性命的。


    不但如此,還有可能會害了家人的性命。


    她原本孑然一身也就罷了,可是現在到底還有沫家。


    而且,她的仇還不曾徹底報了,又怎麽甘心呢?


    壓下了心底深處的煩躁,沫詩緲強打著精神陪著沫君藍用完了晚膳後就回了去。


    她甚至有些慶幸,娘親出門談生意去了,要三五日不在府中,不然自己的神色似乎根本瞞不過他的。畢竟娘親不是沫君藍臥病,精神蕭索模樣。


    西廂院裏所有的人都察覺出了主子的不安,早早都歇了去,隻是夜深人靜時,沫詩緲卻還是沒有半點睡意。


    直到窗頁輕響,齊司冥登堂入室,她驀然轉過頭去,看著來人目光卻依舊是渙散的。


    隻不過幾個時辰而已,便是這般的神容憔悴,齊司冥心頭湧現了一絲異樣的情愫,他從未有過的,卻也不知道該怎麽去稱呼的情愫。


    好像心微微被揪了一下似的。


    輕輕將沫詩緲擁入懷中,他輕聲細語道:“丫頭你放心,就算是天王老子要你的命,卻也要問問我同意不同意。”


    他聲音溫柔卻不失堅毅,沫詩緲抬起頭來看著那深不見底的丹鳳眸,卻是從那向來古井不波的瞳孔中看到了一絲溫情的色彩。


    “甚至不惜為我對上他?”


    迎上了沫詩緲的目光,齊司冥唇角微微一勾,落在了她唇角一個輕吻,“誰若動你,我遇神殺神,遇佛誅佛!”


    這樣的誓言太過於濃烈,之於沫詩緲卻是前世今生第一次遇到。


    沫暮夢對她說,七姐姐你等我長大,等我長大我會保護與你。


    如今齊司冥對她說,丫頭你放心,你前途上魑魅魍魎不過如此,盡管走你的路,我為你保駕護航。


    沫暮夢還是個孩子,被父母保護著,如今想要去闖出屬於自己的天地,等到那一日能夠趾高氣昂地回歸故土。她所希望的不過是沫暮夢能夠安安穩穩罷了,畢竟他的肩上還擔負著沫家的責任。


    可是齊司冥呢?他這一句,是在承諾自己?


    “怎麽,不信本督?”齊司冥銀眉一挑,他沒想到自己做出了承諾,卻是得不到信任,什麽時候自己竟是成為沒有信譽的人了?


    沫詩緲笑著搖了搖頭,“不是不信,是不敢相信。”


    她不敢相信,齊司冥這幾日來的突變,不再調戲自己,而是用一種鄭重了些的態度對待自己。


    而那句等不及了她猶是在耳畔回響,如今卻又是這般承諾,她隻怕是荒誕的一場夢罷了。


    在這汪洋中,她的小舟已經被風浪擊打的遍體鱗傷,忽然瞧見了救命的大船,她除了欣喜,更多的卻是害怕,因為害怕這大船是自己妄想出來的而已。


    “疼嗎?”


    耳畔是齊司冥的聲音,沫詩緲搖了搖頭,掐著自己都還不疼,看來她真的是在做夢,隻是這夢也未免太真實了些。


    齊司冥的呼吸涼薄,他的氣息曖昧,幾乎都縈繞在自己臉頰發絲間。


    “可是本督疼。”這小手,可真是夠狠心的!


    沫詩緲茫然,隻覺得這聲音似乎帶著幾分咬牙切齒,她低頭望去卻發現自己的手卻是掐在了齊司冥的腰際。


    她尷尬的笑了笑,“難怪手感不一樣。”


    她悻悻地鬆開了手,“我幫你上藥。”


    齊司冥原本的怒火卻因為這句話而頓時煙消雲散,他很是大方的將沫詩緲“荼毒”之處露了出來,隻是卻不知道沫詩緲是真的心無芥蒂還是故意挑逗他。


    小手溫和,隻是那藥膏卻帶著清涼,冰與火兩重天,齊司冥長長吸了一口涼氣,看著沫詩緲專注地給自己塗傷藥,他一把抓住了沫詩緲的手,對上那帶著幾分不解的眼眸,聲音粗噶,“丫頭,你這是在玩火。”


    沫詩緲笑了起來,狡邪如狐,“是嗎?”


    齊司冥傾倒了身子,將沫詩緲壓在身下,他聲音低沉,似乎在隱忍著什麽,“丫頭,難道就不怕?”


    沫詩緲笑了起來,“你覺得我怕嗎?”她笑得好像狐狸狡邪,卻又好像什麽都不在乎似的。


    齊司冥聽到這話卻是沒有半點愉悅,擺明了這丫頭故意在戲弄自己。


    他既然說出了要她等著自己那話,又豈會趁人之危?他齊司冥天潢貴胄的身份,又不是那上不了台麵的安平侯府的人,還能做出這禽獸不如的事情嗎?


    “等回頭看本督怎麽收拾你!”


    齊司冥離開的時候聲音中帶著濃濃的威脅,以及隱忍,沫詩緲卻是看著手上沒有擦幹淨的藥膏笑了起來。


    能把齊司冥氣得不得不自行離去,自己也算是第一人吧?


    懷著愉悅的心情,沫詩緲一夜好眠。


    等到了與雲顏約定的那日,沫詩緲早早就出了門,清晨的東墨湖別是一番風景,七星涼亭裏傳去琴聲嫋嫋,遠遠望去,卻是長公主也坐在那裏,似乎正在品茶聽曲。


    琴聲戛然而止,沫詩緲笑著上前,“看來是我俗人一個打擾了雲顏姑娘的琴聲了。”


    長公主看到沫詩緲倒是笑了笑,“那本宮豈不是俗不可耐?你這丫頭倒好,本宮不去請你,你竟是都不來我府上了。”


    沫詩緲聞言一愣,難道雲顏姑娘之所以請自己,竟是奉了長公主之命?這,這怎麽可能呢?


    當時自己不過是無意間路過那若茗軒的,長公主還能料事如神知道自己會去不成?


    “公主,雲顏去采些蓮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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