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氏越往下聽越是臉色慘白,到最後竟是秋意蕭瑟中弄了一頭冷汗,隻聽柔妃道:“詩緲百般推辭,最後還是本宮做主收下了那賠禮。至於一大早不見了蹤影,是剛才長公主府裏來人,說是長公主這兩日閑悶,想找詩緲聊聊天,本宮便做主讓她去了長公主府裏,姐姐不會怪本宮擅作主張吧?”


    感覺到一雙柔荑握住了自己的胳膊,水氏猛地抬起頭來,卻見柔妃一雙秋水妙目盈盈看著自己,唇角帶著溫和的笑意,她登時咽了一口氣,低聲答道:“臣婦不敢,是……”


    “正好,本宮早膳用的有些多了,姐姐不知可否有空陪本宮出去走走,這禦花園的秋色也是極美的,看了也能舒緩心情,有助於小公主成長。”


    水氏哪敢拒絕?


    隻覺得這個堂妹似乎脫離了自己的掌控似的,又覺得這幾句話似乎在含沙射影一般,好像,好像將柔妃弄得心情不好的正是自己!


    “是。”水氏口上答應,心底裏卻是叫苦不迭。她也是昨個兒得到的消息,隻是宮門夜間落鎖,她便是有心卻也打探不到消息。


    結果今天一大早便是去打探昨日校場上發生的事情,知道了前因後果想了良久,終於覺得說辭行得通便來柔妃這裏告沫詩緲的狀,卻不料竟是被那小賤蹄子早了一步。


    而且,柔妃不但不怪罪,便是陳貴妃也不怪罪,甚至還遣人來賠禮道歉!


    水氏隻覺得心底裏是無比的憋屈,而且她一大早連早膳都不曾用,還要去陪著柔妃到禦花園賞風景……


    水氏不知道,自己這一出風景一看便是兩個時辰,隻餓得她前胸貼後背,對柔妃的舉動也登時明了了。


    柔妃這是在替沫詩緲撐腰!


    “縣主稍等,長公主正在畫室裏作畫。”


    長公主酷愛丹青,尤其擅長仕女圖。沫詩緲倒是知曉的,而且長公主作畫的時候最是需要清淨,便是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打擾她。


    書房裏的書多是一些佛經,沫詩緲隨意看了兩眼,最後卻是落在了一本沒有名字的青皮書上,她剛要伸手去拿,卻聽到身後有人道:“那本書碰不得。”


    沫詩緲聞言一驚,心中頓時猜測紛紛,莫非長公主請自己來聊天便是應了齊司軒的要求?


    諸位皇子公主中,長公主與大皇子兄妹之情最深,齊司軒請長公主出麵幫忙也不是不可能。


    腦中想法紛紜,沫詩緲緩緩垂下了手,折過身去行禮道:“詩緲拜見大皇子。”


    看著近在眼前的人兒,齊司軒伸手去扶卻被沫詩緲躲了過去,他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心想自己過於孟浪了,連忙道:“你我之間不必如此虛禮,快些起來吧。”


    沫詩緲心中無聲一歎,當初為了讓眼前這人對自己動心,她費盡了心機。如今她再度歸來,從未想過用什麽手段,齊司軒卻是對自己有意,上天還真是會跟自己開玩笑。隻是這玩笑,卻一點都不好笑。


    “大皇子說這書碰不得,卻不知是為何緣故?”


    書的封麵微微光華,顯然這書是被經常翻看的。


    看沫詩緲一臉好奇,齊司軒連忙解釋道:“各種原因我也不清楚,隻是我前些年來皇姐府上,想要翻看這書,卻是被皇姐嗬斥了一番。皇姐的脾氣向來古怪,所以還是不要觸其逆鱗的好。”


    說到最後一句,饒是齊司軒也不由壓低了聲音。


    沫詩緲聞言唇角微微一勾,笑聲輕輕溢了出來。柳皇後的管教下齊司軒對女人向來是退避三舍的,前世最為親近的兩人一個是長公主皇甫雲鳳,另一個卻是自己了。


    她還真是好奇,到底是柳皇後失策讓長公主參與了齊司軒的成長呢,還是齊帝未雨綢繆給長公主找好了靠山,給大周定下了繼承人呢?


    “大皇子不怕長公主聽到了這話惱了你嗎?”


    齊司軒聞言臉上閃過一絲尷尬的笑意,解釋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隻要你不說,皇姐便不會知道的。”


    “那若是詩緲為了討好長公主,通風報信了呢?”


    齊司軒神色未變,臉上是一如既往的溫柔,似乎帶著深情,“饒是如此,我也便是認了。皇姐是打是罰,我一力擔當便是。”


    沫詩緲原本也不過是想開個玩笑而已,卻不料齊司軒竟是順著這竿子往上爬說出了這般話,她頓時心生警惕對長公主邀請自己的緣由明白了七七八八,剛想要折身離開卻是忽然被人從身後抱住了。


    她印象中的大皇子向來是彬彬有禮的,齊司軒這一抱出乎沫詩緲的意外,她想要掙脫,卻奈何根本無力。


    “大皇子,還請鬆手。”


    到底是她虧欠的人,她不想對他用手段。


    齊司軒卻是沒注意到沫詩緲語氣中的冰涼,隻覺得她是在害羞,於是更加擁緊了幾分道:“我向來薄幸,隻是見到你之後卻覺得我們是上輩子有緣一般,詩緲,我是真的喜歡你。當時你不顧自己安危救我一命,我一直記掛在心裏。昨個兒八弟莽撞險些射傷了你,我恨不得射他一箭給你報仇,可是皇家之中有太多的無可奈何。好在你沒事,好在你沒事……”


    說到最後,他卻是輕聲呢喃起來。沫詩緲抬起的手臂緩緩放了下去,指縫間的金針刺到了指腹。


    她當初懸崖上救人隻是為了償還前世她對齊司軒的虧欠而已,她本就想好了退路,便是齊司冥不救她,她也能安然無恙。


    昨日,齊司塵的那一箭無論是有心還是無意,自己也都謀算過了,便是後果都想了好幾種,就算是沒有齊司冥參與,這一箭之仇她早晚也會報回來的。


    隻是……


    身後這人口口聲聲說喜歡自己,可是皇家之中有太多的無奈,他眼睜睜看著自己遭遇險境卻是連給自己報仇雪恨的舉動都沒有,甚至還不如那個一直利用著自己的齊司冥,這樣的喜歡究竟有幾分真?


    又有幾分值得自己去回應呢?


    “大皇子,詩緲身份卑微,配不上大皇子天潢貴胄,這話詩緲隻當做沒聽見,還望大皇子你放開手。”


    聽到前麵那句,齊司軒隻覺得是沫詩緲嬌羞,可是聽到最後兩句卻是登時變了臉色,一把將沫詩緲掰了過來,“你怎麽可以當做沒聽到,你明明也是對我有……有情的,你怎麽可……”


    人,卻是慢慢倒了下去,落在鋪著厚厚的地毯上,卻是發出一聲悶響,沫詩緲看著驟然出現的人,不由清眸微微一皺,“千歲爺怎麽忽然來了?”


    踢了地上的人一腳,丹鳳眸微微一挑,齊司冥輕聲笑道:“這世間,哪怕是碧落黃泉本督也是去的,何況是這小小的公主府?莫非縣主是嫌棄本督壞了你的好事?”


    好大的口氣,碧落黃泉。


    隻是……好事?被齊司軒糾纏也算是好事嗎?可是世間哪來的這麽多的假如和如果?


    “不成器的家夥,竟是這般不中用,看來縣主對本督的這個徒弟不滿意呢。”他是太傅,論說倒也算是齊司軒的師父。


    沫詩緲不置一詞,看著裏麵畫室沒有半點動靜,不由心想長公主畫室裏也不知道設置了什麽機關沒有,是不是能聽到外麵的動靜。她轉身想要離開,卻是被齊司冥攔住了,“縣主看不上本督的徒弟,不知看不看得上本督這個師父呢?”


    齊司冥是在調戲自己呢,還是調侃自己呢?


    “來瞧瞧本宮作的這幅畫,如何?”


    沫詩緲任由著長公主拉進了畫室裏,第一眼便是瞧到了懸在正牆上的畫作,眼中登時流露出一絲驚豔。


    “這是……”


    “這是桂花盛宴時眾姝遊湖的場景,本宮可是把你畫醜了?”


    怎麽會呢?巨大的畫軸上,幾乎每個人都絲毫畢現,一嗔一笑莫不是生動形象,便是她見過的最好的宮廷畫師卻也沒這本領,能將數十位仕女都生靈活現的畫出來,甚至便是連衣物配飾都絲毫不差。


    “長公主才情,詩緲拜服。”這話真心實意,沫詩緲清楚得很。


    長公主聞言唇角微微一扯,“既然喜歡,便送與你了。”似乎送出去的不過是隨隨便便一件玩物罷了,可是長公主府上的玩物,又豈會是隨隨便便的?以往送與自己的,哪個不是珍罕的?


    沫詩緲微微驚詫,抬眸不解地看著長公主,“長公主,這……”


    似乎看出了沫詩緲的心思,長公主微微一笑,“送你的,拿著便是了,莫非是嫌棄本宮這丹青之技?”


    沫詩緲不再推辭,碧瑤已帶著宮人進來取了這畫軸,“還是去金玉齋,讓金姑娘裝裱好了,直接送到將軍府便是了。”


    碧瑤聞言手中一滯,然後點頭道:“奴婢明白了。”


    長公主挽著沫詩緲的胳膊向外走去,“本宮聽說,當初你給府裏老夫人繡製的抹額可是費了極大的心思的,走,看看本宮府裏的菊花能否也如法炮製一番?”


    沫詩緲聞言輕輕一笑,“長公主芳華正茂,詩緲覺得倒是用些菊花晨脂為佳,今日天氣不錯,入夜的時候詩緲采了晨脂,明日便是能送到長公主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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