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月明。


    山巔,風急且寒。


    背著龍口劍匣的陳蕭黑色長袍獵獵作響,滿頭長發也隨之飛揚。


    他的對麵,寧秋庭的氣勢明顯弱了數分。


    與正值意氣風發的陳蕭不同,寧秋庭接任乾陽宗代宗主的位置以來變了太多,他似乎已經沒了乾陽宗甲子不出的奇才之名,他為宗門俗務所擾,他為情所困,他缺少了陳蕭身上那種一往無前的膽魄。


    “你……已三寶境?”寧秋庭率先開口。


    從陳蕭剛剛施展的金元遁來看,明顯陳蕭的修為要超出陰陽境的金元遁。


    “怎麽?”陳蕭嘴角一揚。


    寧秋庭心中已沉了數分,他以為他所付出的努力足以將陳蕭遙遙甩在身後,可未曾想……


    “不到一年。”寧秋庭的雙眸多了幾分黯然。


    的確,不到一年!


    才不到一年,陳蕭已經從一介凡夫俗子成為了大炎王朝赫赫有名的無雙侯。


    才不到一年,他更是從乾陽宗人人欺辱的火工弟子變成了太玄宗的天下絕爭!


    “為什麽,為什麽我做了這麽多的努力,卻仍隻能看著你從我的身邊走向更遠的前方。”寧秋庭心口隱隱刺痛,他覺得他已經做的足夠了,他弑師,他敢冒著乾陽宗覆滅的風險聯絡大皇子……


    “如果你找我來隻是為了說這些,那不如直接動手吧。”陳蕭淡淡道。


    “你不想知道我與齊紅鸞的事情麽?”


    寧秋庭突然笑了起來,然後麵帶自信的看著陳蕭。


    陳蕭除了剛剛揚起的嘴角外,臉上的神情便平靜無波。


    “沒興趣。”


    短短的三個字,又仿佛一把劍插在了寧秋庭的身上。


    “你就沒有一丁點的憤怒?你以前和柳長洮為了她而爭風吃醋,但她現在已經成了我的枕邊人。”


    “我若想,皇女亦是枕邊人,我若不想,就算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也入不了我的眼。”陳蕭漠然道。


    寧秋庭臉上原本得意的笑容已經變得苦澀:“這就是現在我與你的差別麽?”


    他剛剛當然是在撒謊,他隻是單純的想激怒陳蕭,縱使他清楚激怒陳蕭後,陳蕭接下來出手可能更加凶猛,但他就是想要知道,自己到底還能不能抓住陳蕭的軟肋。


    可惜,陳蕭雖有軟肋,但寧秋庭卻沒有抓住。


    “外麵的世界,如何?”寧秋庭並不急,他有很多話想和陳蕭說,也隻能和陳蕭說。


    他始終覺得陳蕭應該與他也是同一類人,他無法對外人道的苦水,卻能與陳蕭一一述說。


    每個人都會有對手,但並不是每一個對手都會讓人心生敬佩。


    “外麵?你覺得離開乾陽宗就算真正見識了這個世界麽?”陳蕭想到了充滿未知的神界。


    小時候,以為家門外就是外麵的世界。


    稍大些,覺得村子外是外麵的世界。


    再之後,覺得乾陽宗外是外麵的世界。


    現在……就算這大炎王朝之外,也算不上是外麵的世界了。


    人總會成長,而世界再變也趕不上人的成長,隻要腳步不停,終有一日,會站在最高的高處俯瞰芸芸眾生。


    那個時候,心之所往的不過是最開始的家。


    “我現在竟然開始羨慕你了。”寧秋庭笑道。


    “羨慕我?不必羨慕,你和你師父華清修都不過是我前路的一塊墊腳石罷了。”陳蕭卸下龍口劍匣立於身側,準備取出寒泉劍之時,對麵的寧秋庭卻說了一句令他意外的話。


    “我或許是你的墊腳石,但我師父,卻是我的墊腳石。”寧秋庭說著,手中也憑空出現了陳蕭從神界帶回來的透明圓球。


    陳蕭雙眉一皺,他能感覺到寧秋庭說這一番話時的那份淒涼。


    “師父他已經被我親手了結了,我以為我能繼承師父的遺誌將乾陽宗發揚光大,可萬萬沒想到你還活著。”


    從寧秋庭取出星辰球的那一刻起,他便沒有打算在這一戰開始後留手。


    他很清楚陳蕭絕不是那種給他時間試探的人,這是一場生死戰,而生死戰,勝負往往都隻在一刹那,所以,有些話要交待清楚。


    陳蕭眉頭皺的更深了幾分,他沒想到寧秋庭竟然能幹出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


    “這一戰不管是什麽結果都不是我心中最好的那一種。”寧秋庭搖著頭,他說的是實話。


    他勝,陳蕭固然死了,但隻要肖平生等人調查一番就會很輕易的查到他的頭上,可他在與齊紅鸞聊過之後,已經想不出更好、更周全的方法。


    “你的事情除了我以外,也隻有乾陽宗的長老們知道了,你如果想一一討債,就不必禍及那些無辜弟子了。”


    寧秋庭說道。


    “可以。”陳蕭點頭,算是答應了下來。


    “如果你可以既往不咎,其實也挺好的,我若死了,乾陽宗交給你,希望你能帶它走得更遠。”寧秋庭再度開口。


    他對麵的陳蕭已經又重新背起了龍口劍匣。


    “你幹什麽?”寧秋庭疑惑。


    “不打了。”陳蕭搖頭,“你這個人太墨跡。”


    “我墨跡?”寧秋庭瞪大眼睛。


    陳蕭直視著他:“我與你有仇麽?”


    “有啊!你殺了韓、李兩位長老,又斷了我師父一臂,還牽連了除薛紅衣外的其他長老,這都是仇啊!”


    “我說的是我們兩個的仇。”陳蕭道。


    寧秋庭一怔,而後緩緩搖了搖頭。


    “那不就結了,我本想親手手刃華清修,但沒想到他已死在了你的手上,如此說來,我與乾陽宗的恩怨也已了斷。而且你既然這麽想要將乾陽宗發揚光大,又何必想著借我之手?”陳蕭說著,又道:“這一戰,你沒有任何勝算。”


    “我有它啊!”寧秋庭將手中的星辰球又往前送出幾分。


    “有它又如何?”陳蕭笑了,“你自己都覺得沒有勝算,就算再給你一個它你也還是輸。”


    “不可能!”寧秋庭搖頭,“你根本就不知道它是什麽,這可是可以強大修士神念的極強傳承法寶!”


    “哦。”陳蕭點點頭。


    “你就不想奪回去麽?這可是你的東西!”寧秋庭見陳蕭如此反應更加冷靜不下來了。


    “不必,算我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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