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宅子靜得出奇,但燈火卻敞亮著,客堂中央燒起了一堆火,祝陰山與黃聰分別躺在火堆旁,臉色蒼白,毫無生機。李平安與林子方端坐在不遠處烤火,他們頭手皆纏有繃帶,也受傷不輕。白秀安站在屍體前黯然神傷,眼中一半是悲哀一半是愧疚。


    溫子羽與霍達的抱著肩倚在門口,霍達望著溫子羽,溫子羽則望著天上的明月。


    “你從月亮升起便一直看到現在,不覺得無聊麽?”霍達許是見夜太靜,打趣道。


    “你從我看月亮起便一直看著我,你不覺得無聊?”溫子羽瞥了霍達一眼反問道。


    “我在猜你在想什麽,所以並不無聊。”


    “我在看月亮,沒什麽好猜的。”


    “你將月亮看在眼裏,我將你看在眼裏,間接地我也將月亮看在眼裏。我也在看月亮。”


    溫子羽眨了眨眼,他的睫毛彎彎卷卷,眸子裏裝滿了璀璨的星河,鼻子很巧,嘴巴很小,臉很白,人很美。


    “你知道我為什麽會選你做搭檔?”霍達又問道。


    “因為你有斷袖之癖。”溫子羽厭惡道。


    霍達嘴角微翹:“看來你還知道自己生得美麗動人。”


    “荒唐!”溫子羽閉上眼,不認也不駁。


    “看來——”霍達才剛吐出兩個字,左思思便從宅子跑緊忙跑來,並焦急道:“大師兄,秦師姐他回來了!”


    溫子羽睜開眼將思思攔在門口,問道:“一個人回來還是兩個人回來?”


    “一個人。”思思道。溫子羽眼中略有些遺憾,撤開手放她離去,但這時霍達卻伸手又將她攔下,緊眉道:“是活著回來的還是死了回來的?”


    思思一把推開霍達,氣罵道:“你是豬啊,死了怎麽回來!”


    話語間,鵬鳥掠過宅子上空,秦英蘭從天而降,左思思一見她毫發無損,趕忙飛身一個滿懷歡喜道:“秦師姐你可嚇死我了!去了這麽久,我們都商量著明早去尋你呢!”


    秦英蘭並沒有劫後餘生的喜悅,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朝客堂內走去。


    “狄雲楓死了?”溫子羽睜開眼,隻手攔住了秦英蘭的去路。


    “死了。”秦英蘭看似無情,內心卻已在哭泣,她抬頭瞧了一眼屋中死傷的幾人,心如刀絞般疼痛,她對白秀安道:“大師兄,我累了,明日再向你匯報。”言畢,她轉身踉蹌離去。


    “秦師姐……”左思思隨上去攙扶並送她回房。


    霍達不屑一笑:“我本意為那個刀客是個厲害的角色,沒想到卻這麽不中用——”他話音才剛一落下,秦英蘭的刀便已橫在他的脖頸之間!


    “你要做什麽?!”霍達驚大了瞳孔。


    秦英蘭一字一句道:“他是為了救我而死的,不許你汙蔑他!”


    霍達親“嗤”一聲:“為了替一個江湖死侍正名,你還能殺我這個同門師兄不成?!”言畢,他揮起鐵拳毫不猶豫地朝著秦英蘭砸去,這時溫子羽驟然出劍,以劍鋒之勢壓製住霍達的鐵拳,寒聲道:“即使江湖人為死侍,請你也給予起碼的尊重!”


    “夠了!”白秀安一聲嗬斥,僅以一掌之力將相持不下的三方紛紛震開,“都何時了還在窩裏鬥,還嫌麻煩事不夠多麽!”


    溫子羽則一聲“切”,轉頭離去:“替你們賣命還要遭人白眼,這種買賣不做也罷。”李平安也從屋內走出,沉著臉色瞥了秦英蘭一眼,冷聲道:“救你們這些名門弟子,我真替狄老弟感到不值!”說完,便隨著溫子羽一同離去。


    但二人才走至門口,便聽——“咵”的一聲,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狄雲楓扛著屍體矗立門口,月色下他的模樣就像是個凱旋而歸的戰神!


    “你果然沒死。”溫子羽咧嘴笑道。


    “我不僅沒死,我還帶回了些重要的情報,這玩意兒值多少賞錢?”狄雲楓將海獸的屍體丟至白秀安麵前,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瞧得出來,這是一具二階海獸的屍體!


    林子方驚得沒了傲氣,他吃驚道:“怎麽可能……你一個江湖人士怎可能殺得了二階海獸!”


    左思思卻哼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少拿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位大哥哥平時內斂,單從他舍身救我秦師姐這件事來看,就是個當之無愧的英雄!”


    狄雲楓則捧著刀倚靠在牆上,靜靜地望著白秀安道:“這妖獸的內丹我收下了,如果你想知道這屍體上的信息還得格外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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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秀安滿意笑道:“錢並不是問題,但我並不想知道信息——我想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


    “聽我的?”狄雲楓問,卻又搖了搖頭:“我一個江湖人你應該不願意聽我的。”


    白秀安環指一眾陽門弟子道:“在陽門高層到來前,不僅是我,他們一樣會對你言聽計從。”


    最不服的還要屬林子方,他咬著牙卻不敢反駁白秀安的話。狄雲楓將這一切都看在眼中,他笑了笑,擺手道:“我這人天生不是當官兒的命,陽門弟子我不敢指使,不過白堂主應當與我心照不宣。”


    白秀安道:“悉聽尊便。”


    “明早用大鵬鳥帶我一起去趟遠海,相信瘟疫災禍的原因很快就能浮出水麵。”話了之後,狄雲楓也再無多言,幾步輕功踏著青瓦離開了宅子。


    狄雲楓挑了處幹淨的屋頂,悠然坐下,取出小酒細品慢酌,瞌睡他便不奢侈了,靜靜地在此等待日出吧。


    “咻!”一個人影落下,毫不客氣地坐在狄雲楓身旁,奪過他的酒“咕嚕咕嚕”灌下幾大口,這酒並沒有用火溫煮,女人喝,易醉。


    秦英蘭臉上果然泛起了一陣女兒嬌,她將酒袋塞還給狄雲楓,直言道:“你的實力起碼有人脈三品,你老家一定不是你老家,是你所成長磨練的地方,我想你肯定是某個被迫害的世家子弟,近幾十年來本就有很多大世家無故滅門,就譬如我家。若真是如此,咱們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又相識……”


    酒勁兒上頭後秦英蘭的話滔滔不絕,她將自己從小的遭遇,乃至如何上得陽門,甚至陽門中窺探她美色的幾位長輩名字都說了出來,甚至對空大罵:“什麽狗屁瀛洲第一大山門,裏頭不是色欲滔天的老匹夫便是利欲熏心之徒,講什麽道德,不就是權貴之所麽,該要遭天譴,該要遭天譴!”


    狄雲楓靜靜地傾聽著秦英蘭的苦水,這些肮髒的事情他五歲之時就已深深了解,八歲前便全部通曉,十歲後便能察顏觀人,十三歲大徹大悟後他開始為了自己而活,開始做起殺人的勾當。


    不論是在人間,或是真武,乃至以後要前往的仙界,大山門永遠都是升華階級權貴的地方,真正修習之人太少,真正能出頭的人屈指可數。


    秦英蘭憤怒過後又輕輕地靠在狄雲楓肩上,悲哀道:“狄雲楓你不知道,就那黃聰,他死有餘辜!他少年時就已禍害了好幾家姑娘,他爹乃京城大官,憑著關係將他送上陽門,終日在門內拈花惹草,殺了人卻過得逍遙自在……”


    狄雲楓欠了欠身子,但他每矮上一些秦英蘭便隨上一些,他知曉這是一種不該有的情愫,至少不應該發生在他們之間。他狠下心想遏製住這份萌發的感情,但還未開口一陣細微的鼾聲傳入耳中……她睡著了。


    秦英蘭“嚶嚀”一聲倒在狄雲楓懷中,摟著他的腰緊貼在他胸膛,這個避風的港灣十分恬靜,足以讓她今夜睡得香甜。


    狄雲楓不忍打擾美人美夢,他輕聲一歎,苦澀一笑,說起來這是第二個女人主動入懷,難道我一個登徒浪子就有這麽大的魅力不成?


    狄雲楓撫了撫自己的臉,想想他上一次照鏡子還是在人間江南,路過西湖洗臉時不經意照的。容貌倒說得過去,氣質卻趕不上富家公子哥,舉止並不文明風雅,性格更不溫不火,以往妓女口中都不會嫁的那個窮光蛋為何能惹兩個絕色美人投懷送抱?(你們覺得這是主角光環嗎?哈哈,塑造的狄雲楓本身就這麽有魅力。)


    他從懷中取出那塊“青月令”,舉在鼻尖輕輕一嗅,一種念想突發奇想:若是她瞧了自己抱著別的女人會不會吃醋?還是她……早已經忘了我?


    “我可不能讓她移情別戀了!”他又將令牌塞入懷中,跨越仙武魔,不修長生隻修緣。


    沒一會兒,晨曦終於從海平線破曉,有美人,又有美景,再配上一壺美酒!也許世上真的沒有比這還美妙的事情了。


    但美好總會遭人嫉妒,遭老天爺嫉妒也不一定——“呼咻!”一陣大風吹得青瓦顫顫,一席巨大的身影遮住了天邊的晨曦,白秀安站在大鵬鳥背,似笑非笑地瞧著屋頂上依偎的二人,輕聲問道:“是患難見真情,還是酒後亂性?會不會打攪你們了?”


    狄雲楓苦笑,秦英蘭也被大風驚醒,她揉了揉眼,人醒酒也醒的才不多,她見自己依偎著男人,雙頰紅過朝陽,道一聲“討厭!”便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有美人投懷送抱,我總不能謝絕好意不是?”狄雲楓一個鯉魚打挺從屋簷站起,再腳尖輕點青瓦,躍上大鵬鳥背,指著遠方的海平線豪邁道:“走吧,追逐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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