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樓既回無力的倒在了棺材裏。


    他仰著頭, 看著囂張的爬起來坐在他身上的那個小毒物,沉默許久,以手遮麵, 卻遮不住從喉嚨裏溢出來的低低的笑聲:


    “這一局,是我輸了,竟沒算到你是假死。”


    從他被洛識微病逝的消息打擊到開始,理智喪失, 沒有懷疑到這一點,就已經輸了。


    “當然是你輸了。”洛識微沒好氣的道:“為了布這個局, 我下了多大的成本, 簡直就是拿命在賭。”


    “你的假死藥, 應該是秦九歌給的。”


    “對,人也是我安排救出來的, 隻是沒想到你會這麽快懷疑到我頭上,我本來想等小崽子再長大兩年, 現在隻能被迫提前,破釜沉舟了。”


    樓既回道:“所以我去見你那次,你故意激怒我,逼我傷你,就是為了給我一個你快要死了的暗示。”


    “在那之前我也鋪墊了很久,比如太醫診治時我對叮囑一句,讓他按照實情告訴你。”洛識微說。


    和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痛快, 一點就通,當樓既回察覺到中計後, 他會自己把一切都瞬間想清楚。


    因為他們都太了解彼此了。


    洛識微救出秦九歌,就是為了從他那裏聯係到洛芒未來記憶中的神醫,然後得到了一種可以假死七天後還魂的藥。


    他本不想玩這麽大, 隻留作後手,但是架不住樓既回步步緊逼,最後隻能孤注一擲。


    樓既回冷靜的問:“你把藥下在哪裏了?”


    “對付你的藥嗎?”


    洛識微挑眉一笑,“當然是抹在唇上了。”


    “我做好了將死的鋪墊,就賭你對聽到我的死訊後走火入魔,來不及思考真假,然後又將足以讓你短暫性的失去武功的藥抹在唇邊,以你的變態程度,就絕不會連我最後一麵都不見,就把我安排下葬。”


    他頓了頓,說:“就算下葬了也沒關係,秦九歌肯定會把我挖出來的。”


    而且,他還有一枚從上個世界帶來的聖十字架,可抵擋一次致命傷害。


    說到這裏,洛識微抬手捏住樓既回的下巴,強硬而惡劣,一隻手粗魯的在他唇邊微微摩擦,戲謔道:“我隻是沒想到,督主會對我如此著迷,甚至是日日夜夜留在身邊,那現在我活了,是不是該投桃報李了?”


    黑暗中,隻有兩側的燭火散發著微弱的光,映的樓既回一襲紅衣,絕豔的麵容若隱若現,泛著幾分柔美的旖旎,倒真是像個等待采摘的大美人。


    樓既回眼眸一沉,聲音嘶啞冰冷:“硯卿,你想做什麽?”


    洛識微粗暴的扯住他的衣領,伴隨著裂帛的響聲,樓既回雪白的肌理映入眼簾。


    窄小的棺材中,他壓在男人的身上,手指順著他的胸膛慢慢向下蔓延,唇角含著笑,一雙眼饒有興致的盯著樓既回愈發陰沉的麵容,輕笑道:“督主,被您服侍了這麽久,今日就喚硯卿來服侍您可好?”


    他在樓既回的耳邊吹了口氣,與此同時一隻手也終於摸到了重點部位。


    “——洛識微!”


    逆鱗被碰觸,偏生樓既回還動彈不得,陰鷙的雙眸死死的盯著他,充滿了仇恨與殺戮的氣息。


    就在這時,洛識微也握住了他。


    除了蛋蛋,其他零件竟然還都在?洛識微頓時挑起了眉。


    幾分輕佻,幾分惡劣的逗弄。


    樓既回悶哼一聲,眼角泛紅,呼吸有幾分急促,唯獨一雙陰冷的雙眸分毫不改起色。


    “今日之辱……”


    “別想了,”洛識微懶洋洋的說:“好不容易抓住了你,你覺得我還能給你再打回來的機會?督主,狠話少放點,專心享受吧。”


    他說著,輕笑一聲,惡劣的湊到對方耳邊,說:“好敏感啊。”


    東廠督主昔日是何等的威風,廢黜皇帝屠殺大臣,天下盡在他手,無論王公貴臣還是黎明百姓,都連一句閹狗都不敢罵,更無人膽敢提及他殘缺的傷疤。


    唯獨洛識微,也隻有洛識微,不僅敢提,還敢去觸碰!


    你再恐怖的逆鱗,今日還不是在我手下,無助的顫抖?


    被樓既回搞了這麽久,終於揚眉吐氣一次。


    結束之後,洛識微看了一眼美人瀲灩的鳳眸,心頭不由一蕩,督主當真是好風情,著實太誘人。


    可惜,樓既回積威已久,他怕做到一半神醫的藥不管用了,反倒害了自己,所以最後還是沒敢反攻。


    他親了一口樓既回,笑眯眯地道:“大美人,在這等著啊,以後咱們有的是時間玩遊戲。”


    【你果然彎了。】


    【不可能,我對他的身體有感覺純粹是因為,他是第三性別!】洛識微振振有詞。


    他放出信號,招來了秦九歌,進行下一步。


    幽禁樓既回。


    東廠督主竟然也有這麽一天?


    當這個消息傳出去後,朝野上下一片嘩然,連洛大人死而複生,都沒這個消息勁爆。


    洛大人不僅沒死,竟然還把樓既回給關起來了!


    為什麽沒殺?因為東廠勢力盤根錯節,殺不得,隻能循環漸進。


    但是,這也就意味著,奸宦勢力逐漸開始崩塌,而接手這一切的人,自然就是洛識微。


    自那日起,他就開始帶著小崽子開朝會。


    時間久了,很多大臣也慢慢地知道了洛芒的真實身份,或許是因為給死閹狗荼毒久了,對此他們的接受程度,竟然……


    良好?


    很好,果然是被玩壞了。


    小探花郎還活著,並且忠心耿耿的跟著洛識微一路高升,兢兢業業在所不辭。


    “恩師,”


    沒人的時候,他輕聲的問:“洛芒當真是……?”


    洛識微點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他是,不過我沒打算現在就讓他繼位,起碼要等他年齡再大一些,能夠獨當一麵,才不會被權勢所控製。”


    “有道理。”


    對方心悅誠服,下朝時亦步亦歲的跟在他身後,羞澀的問:“恩師,京城最近開了一家茶館,您要一起去嚐嚐嗎?”


    洛識微隨口道:“不了,督主還等著我回去吃飯呢。”


    小探花郎臉色一黑,悲痛欲絕:“現在東廠勢力收回不少,恩師又何必還要與那奸宦虛與委蛇!”


    “……”


    洛識微遲疑的看了他一眼,沒好意思說,因為樓既回長得好看啊!


    所以退朝後,他就立刻回家了。


    樓既回就在別院曬太陽,但那麽毒的陽光卻半點沒有讓他蒼白的皮膚變過顏色,聽到動靜,他眼皮都不抬一下,懶洋洋的道:“再有數月,東廠的勢力應當就盡數落入硯卿手中了吧,不知洛大人準備何時給我一個了結?”


    他如今武功盡失形同廢人,被幽禁於別院中的階下囚,可是半點氣勢都不減。


    這大概就是督主最大的傲氣了。


    洛識微將路上買的糕點放下,淡定的道:“督主別急,什麽時間我這具身體撐不下去了,肯定會帶您走的。”


    樓既回聞言驟然睜眼,他起身,眉頭微蹙,看著洛識微時像看一個荒唐的孩子,一挑眉,灑脫的道:“你若對我心有怨憤,該發泄的怨氣也都發泄出來了,一直將我留下不亞於養虎為患,這可不像你的作風,我的硯卿。”


    他隻要活著一天,東廠勢力就有死灰複燃的機會。


    顯然,成王敗寇,督主早已做好死在摯愛手中的思想準備,就如同他“逼死”洛識微那般。


    但是洛識微卻沒有。


    “但是樓既回,我必須讓你活著,因為你在,才能震懾各路群雄,若我殺你,參王必定謀反。”


    他冷靜的說:“知道嗎,當初我大可帶著小崽子遠走高飛,等你死後再回來爭奪皇位,但是我卻要提前對你下手,就是因為我清楚,想要一個太平盛世,就必須在你活著的時候把這皇位交接平穩的渡過。”


    樓既回以一種奇異的眼神看著他:“我竟從不知道,你還是心懷天下之人。”


    “對,”洛識微燦然一笑,無情的告訴他:“從我們見麵第一天開始,我在你麵前表現出來的那種不著調,就是我裝的。”


    “我救下十三皇子,輔佐他登基,不是為了權力地位,隻是因為我的使命就是為這個國家留下一位明君,創建盛世。”


    他輕聲說:“其實你更像一位帝王,可惜是暴君,我無法輔佐你。”


    但是,我可以用我的餘生來幽禁你。


    樓既回深深地注視著他,仿佛重新認識了枕邊人,又像是要用這種方式將他完全看穿。


    但是,他發現這樣的硯卿,是他從來不曾見過的。


    最終,那人輕笑一聲,鳳眸流轉顧盼生輝,他對洛識微說:“既然如此,那就讓我看看,你能為這個國家做到什麽地步吧。”


    硯卿要他活,那便活下去吧,活著看他一步步向前走,或許也是一種樂趣呢。


    暴君·樓既回·十年幽禁·完。


    新帝登基時,僅有十六歲。


    他是景帝的十三皇子,流落民間多年,為攝政王洛識微所養,後奸宦勢力在攝政王手中土崩瓦解,天下終於回到了晉氏手中。


    攝政王是一代傳奇。


    據說,小皇子登基後,就要履行承諾封他做太上皇,朝野上下一片反對,這種行為著實荒誕。


    就連攝政王自己都笑,說當時就是一句玩笑話,但是新帝卻很執拗,他固執地認為自己能夠給父親的不多,哪怕是一句玩笑,也想滿足他。


    最終,在攝政王病逝前的那一年,他還是拗不過新帝,當上了太上皇。


    而新帝,也在一年一年中,成為了盛世明君,後世中多將他評價為工作狂。


    但其實,洛芒隻是想守好父親留給他的江山。


    他幼時見慣人性黑暗,遇到洛識微後,方得到一絲親情的溫暖。


    那人用羽翼護他周全,教他如何麵對敵人,如何寬容大度,做一位勵精圖治的明君。


    洛芒很珍惜他的父親,雖然他有時也會不著調,會做出讓人啼笑皆非的事情,會讓他氣的忍不住要罵這是什麽狗爹!


    但是,他還是很愛他。


    他知道,洛識微為了他與樓既回周旋,付出了多少辛苦,又承受了多少羞辱。


    所以在扳倒這座大山後,洛芒迫不及待的想要殺了樓既回,為父雪恥,但是那天他提劍衝進別院,看到的卻是兩人親昵的畫麵。


    小崽子眼睛通紅的走了。


    他知道,他終究還是殺不了樓既回。


    但是當天晚上,剛剛成年的小皇帝卻做了一個春夢。


    夢裏,樓既回那個位置,替換成了他。


    是他與洛識微……


    從夢中驚醒後,洛芒來到了東廠廢棄的那個小院。


    他拿起瓢,舀起涼水澆在頭頂,一瓢一瓢,一缸一缸。


    深秋的天,小皇帝整個人都被涼水澆透了,刺骨的寒風掛在臉上,比刀子還痛,卻也讓他火辣辣通紅的臉頰慢慢的冷卻了下來。


    這還不夠。


    他一個人跪在原地裏,近乎自虐的受著深秋的夜風,抽著自己的耳光,罵著自己下賤,一直跪到淩晨,倒地不起。


    他是下賤。


    骨子裏就是流的景帝肮髒的血,否則不可能會在夢裏有那種肮髒的想法,去玷汙那個人……


    那一刻,洛芒連抽空自己的血液謝罪的心都有了。


    他恨毒了自己。


    你配嗎?


    他一遍一遍的辱罵自己,竟然做那樣的命,你配做人嗎?配得上他辛辛苦苦為他打下的皇位嗎?


    那之後,新帝發燒,燒了三天才清醒過來。


    他醒來的那天,平靜的對洛識微說:“您若喜歡樓既回,便廢了他的武功,留在身邊做妻做妾都可以。”


    “若實在喜歡,我也可以喚他一聲小娘。”


    洛識微露出天雷滾滾的表情:“……倒也不必。”


    他怕氣死樓既回。


    再後來,新帝一日日的成熟,也慢慢地淡忘了那個夢境,不過是剛剛成人初曉人事,一個囫圇夢罷了。


    洛芒將全副身心,都用在了他的事業、他的江山上。


    有一次,涉及到的是是一批老臣的歸屬。


    他看著上麵的名單,沉吟片刻,問洛識微:“洛禦史怎麽辦?”


    是洛識微的父親。


    然而,攝政王隻是輕描淡寫的說:“讓他告老還鄉,這人又愚又軸,還和我有血緣關係,留在朝中你不好管,反而會束手束腳。”


    “好。”


    洛禦史無情的被兒子和“孫子”給踢回老家了。


    慢慢地,他開始獨立處理政務。


    而攝政王也在有意的放權。


    再後來,洛識微身體愈發的糟糕,便不再上朝,整日裏在別院和樓既回曬太陽互揭傷疤,總之還是不消停。


    朝堂上,漸漸也有了立後納妃的聲音。


    但是洛芒一心撲在前朝根本沒興趣,幹脆把他哥的兩個小崽子給領養了過來,養在身邊。


    再再後來,就是別院傳來的消息,說攝政王死了。


    臨死前,他還不忘一道結果了入魔的樓既回。


    那時候,小崽子已經羽翼豐滿,不再擔心各路起義。


    洛芒已經成熟了。


    他學會了麵對現實,承受生離死別,這一次,父親是真的走了。


    於是,他操辦葬禮,將兩人葬在一起,之後守孝三年,又是苦行僧一般的生活。


    但是他早已習以為常。


    隻有在得到各地豐收,國泰民安的消息時,才會露出滿足的笑容。


    再再後來,他的太子也長大了。


    終於輪到他要死了。


    他躺在龍床上,仰著幔帳,不理會殿中跪倒一片的聲音,隻是想著,他這一生,總算沒有辜負那人的期望,成為一代明君,半點不曾行錯踏錯。


    等到了地下,他一定要告訴那人,你給我的,我都有好好珍惜哦。


    想到這裏,帝王露出一抹淺笑。


    下一世,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他來做那個長輩,然後每日都要督促那人好好學習,免得他連首詩都不會背。


    那人……那人……那人是誰呢?


    他如苦行僧般的活了一生,彌留之際,終於第一次,輕聲的、珍惜的喊了一聲:“硯卿。”


    然後在滿足中閉上了眼睛。


    洛芒·工作狂明君·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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