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留在這等著。”


    白靈犀跟沒有聽見裏麵的響動一樣,神色自如地吩咐了自己的小丫鬟一句,就徑自往堂屋裏去了。


    秋末的蚊蟲正是最毒的時候,所以堂屋前掛了一麵草編繡了花的簾子做遮擋,不僅透氣通風,還能阻隔一些飛蟲。


    簾子前麵也恭恭敬敬地站了個丫鬟,歲數不小,長相平平無奇,還被日頭曬得黝黑,屬於扔進人堆裏就找不著的那種毫無存在感的容貌。


    白靈犀看著這張臉就覺得好笑,秦夫人這醋壇子也太淺了,難道是她本人也長得不怎麽樣嗎,要不然也不用跟防賊似的防秦忠看中她的丫鬟,專找些又老又醜的放在跟前。


    平日裏有主子上前,這打簾的丫鬟必定妥帖的會先給人把簾子掀起來,可惜今天的白靈犀就沒這個待遇了。


    直到她在簾子前站定,近地都能看得清上麵的花朵有幾重瓣,那丫鬟還是眼觀鼻鼻觀心地低著頭,好似沒看見她一樣,一動不動。


    不用說,又是秦夫人下的命令了。


    白靈犀也不自己伸手打簾,就這麽站在那,張口就是罵,“怎麽,是瞎了還是聾了還是兩隻手都斷了?連打簾都不會了?這夫人可真是心善呐,養著一幫光吃不做的廢物,當這將軍府的俸祿是大風刮來的不成……”


    一卷薄透的草簾子根本擋不住任何聲音,這一番連諷帶貶的話一字不落地傳進裏麵,刺得秦夫人臉上青紅交加,這聽起來是在誇自己心善,其實是在說她不會當家!


    這賤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牙尖嘴利了!


    她一拍桌子,衝著邊上的男人就叫道:“秦忠!看看你帶回來的野種!你就這麽聽著她罵我,你到底還管不管了!”


    秦將軍心裏苦。


    雖然他在戰場上是人見人怕的活閻王,在百姓口中是威武霸氣的驃騎大將軍,但是他們都不知道,他其實是個名副其實的妻管嚴。


    兩人少年夫妻,自己新婚之後就參了軍,讓她活守著這麽多年的寡不說還得伺候他體弱多病的雙親,秦忠就一直很是愧疚,當上將軍以後就對她言聽計從,想彌補一二,沒想到,又出了白靈犀從苗疆千裏尋父的事情。


    這下,他在夫人麵前就更是站不直身子了。


    “夫人消消氣,那孽畜嘴裏就沒一句好話,你別往心裏去啊”,秦忠好言好語地勸著,轉臉就換了一副凶巴巴麵孔,衝著門口喊道,“吵什麽吵,大呼小叫的還有沒有規矩了,還不趕緊滾進來!”


    白靈犀偏不!


    你要息事寧人就踩我一腳?我要答應了就是個棒槌!


    “哎喲,您可千萬別提規矩這兩個字,本小姐都替夫人臉上臊地慌,這安和苑雖然頂著正院的名頭,但這規矩真是比本小姐的快活樓還不如啊!這打簾的丫鬟見到主子來不僅連簾子也不打,禮也不行一個,前頭守門的婆子更是跟瘋狗一樣攔著人不許進來,說是怕衝撞了貴人,也不知道真正丟將軍府臉的都是誰!”


    “白靈犀!”秦夫人把另一個白瓷茶盞也砸了出來,氣地話都說不出來了。


    裏麵頓時一陣手忙腳亂的驚呼,大約是把她氣地差點厥過去。


    “心理素質也太差了。”白靈犀撇了撇嘴。


    饒是這樣,她也不肯給秦夫人台階下,就這麽背著手不卑不亢地站在簾子前,不前進一步亦不後退一分,就像一根魚刺似的梗在喉頭,讓秦夫人吐不出來,又咽不下去,難受極了。


    白靈犀可一點都不著急。


    等會慕赫就要過來,他們怎麽可能讓自己站在門口給慕赫看見,讓整個將軍府都出醜呢?所以,更著急的應該是裏麵的人才對。


    就在兩方緊張對峙的時候,草編簾子突然一晃,從裏麵掀開了一個角,一個麵如銀盤的小姑娘探出頭來,喊了一聲,“三妹妹。”


    她眉眼含笑,長相雖算不上傾城絕色,但也是個清秀小佳人,笑起來的時候雙頰還有一對小小的酒窩,給這張略顯平淡的臉增添了幾分甜美可人。


    不用費心思猜,白靈犀就知道,這位是將軍府的庶出大小姐——秦玉怡了。


    不知道從前女魔頭跟她的關係如何,白靈犀沒有對她惡言相向,隻是看不出喜怒地衝她抬了抬下巴,就當做是回應了。


    如此傲慢的做派,秦玉怡也不惱,笑盈盈地將簾子再拉起來一些,招呼她,“三妹妹快進來吧,外頭暑氣重,仔細別曬壞了。”


    白靈犀就坡下驢,略一低頭鑽了進去。她可沒忘記今天來的正事,是見慕赫。


    正堂裏光線不如外頭明亮,她的眼睛輕微失焦了一會兒,才慢慢看清了裏麵的情形。


    秦忠坐在上首,正湊過頭低聲與旁邊一個全身裹著正紅色裙裝的豐腴婦人說著什麽,臉上是討好的笑,看來這位就是秦夫人沒錯了。


    仿佛有感應似的,白靈犀剛在心裏得了答案,秦夫人一個眼刀子就朝著她甩了過來。


    雖然看起來比秦忠年輕些,但大約是早年間受過苦,沒有保養,她的額頭眼尾和臉頰上,都有深深的紋路,特別是能夾死蚊子的法令紋,在她一臉凶相的時候,就顯得特別刻薄。


    見她一副要吃人的模樣,白靈犀根本懶得理她,淡淡地轉開了目光。


    早上見過的秦寶怡已經換了一身鵝黃嬌俏的衣服依偎在秦夫人身邊,一雙眼睛也直直地瞪著她,裏麵的怒火都要竄出來似的,當然,還有警告。


    現場的氣氛,有些緊張。


    秦玉怡上前一步當起了和事佬,對著婦人福了福身,“母親,三妹妹年紀小不懂事,您別生她的氣”,然後又轉頭跟身後的白靈犀道,“三妹妹,你剛才的話實在有些傷母親的心了,母親操持著偌大一個府邸,非常辛苦的,你之前沒學過當家理事不知道,快給母親道歉吧。”


    邊說,她還邊給白靈犀使眼色。


    白靈犀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道,這個傳說中溫柔端莊的大小姐,也不是個善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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