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口,一股奇異的感覺,泛濫開來。


    初時微苦,後味轉甜,進而濃香。


    一杯入口,竟有百轉千回,各種滋味。最終殘留下來的感覺,悵然若失,莫名惆悵。


    “再一杯。”端木橫把酒杯推了出去。


    “果然……”雲纖夜哼了聲,雖然說了一句,但沒把接下來的話給說出來。


    誰知道,她想說什麽。


    四季托著酒壺,輕輕的將酒注入。梅子酒滴落杯中的感覺,竟然有一絲悲涼。


    不等貼身的太監把酒送了過來,端木橫滿心急切,手探了過去,捏住了杯沿。


    二杯入口,心生悲涼。


    他想到了自己斷掉的手臂,又想到了自己瘸掉的腿腳。


    身為帝王,他已高傲的端坐在龍椅上,萬萬人跪在他腳下,頂禮膜拜,跪求稱臣。


    可這些依然改變不了他已是殘缺的事實。


    從前的他,堪稱完美,那般風采傲然。


    現在的他呢,是皇帝,也是一名殘廢,就連正常的走路,都需要宮人們攙扶著。


    “再一杯。”情緒莫名的憤怒,他的酒杯,重重砸在了桌上。


    這青梅酒,宛若有種魔力,似是能將一個人掩藏起來不堪和困窘全都給喚出來了似的。


    它可以將喜悅放大。


    它也可以將悲傷放大。


    更可以將遺憾放大。


    不管你藏在心底裏的難以釋懷是什麽,喝過之後,都能將那種感覺,無限的激發出來。


    “皇上……不可貪杯。”雲纖夜勸著。


    “閉嘴。”端木橫突然露出了惡狠狠地嘴臉,眉色極凶。


    都說相由心生,這話有一定根據。從前,端木橫身體完好的時候,他意氣風發,隻有滿滿的驕傲,卻不至於戾氣滿身。可現在嘛,他本是俊朗的五官竟猙獰到了有幾分扭曲,額頭擰成了一個‘川’字形,青筋畢露。


    “倒酒!”衝著四季咆哮時,端木橫更是怒不可遏。


    把四季給嚇的一哆嗦,手指下意識的捏緊,萬幸萬幸,酒沒灑。她定了定精神,把酒倒上了,之後有些畏縮的向後退去,努力淡化掉自己的存在感。


    “第四杯了。”雲纖夜似是提醒。或者,僅僅是在計數而已。


    “什麽意思?”端木橫眯著眼,發覺麵前的景物一直在晃。


    她也在晃,天地都在晃,抬頭看看天上,奇怪了,月亮居然也在晃。


    “你不準動。”滿是戾氣,他怒叱。


    “皇上,你醉了。”雲纖夜歎了口氣。


    看著見了底的青梅酒,她心中想,差不多了。


    她帶來的酒,沒想到端木橫也敢碰。以為銀針試毒,俺那就沒什麽問題了嗎?才怪!她又沒下毒!


    隻是放了一點點可以麻痹神經的葉子而已,這種葉子,在後世,有種很美的名字,叫做‘奈何’。一般用在製造強力麻醉劑的提取工廠裏,天然的比較難尋,所以人工種植比較多。雲纖夜是在一個極偶然的機會裏,見到一株。她取了些葉子,特製烘幹,以備他用。其實用到的地方真的不算多,因此隨身帶著的葉子一直都沒有用上,瞧瞧,多難得,這不就有機會了嗎?


    她隻是將一片‘奈何’撕成了二半,分別泡在了兩瓶青梅酒裏邊。所以,隻要端木橫沾到這青梅酒,今晚上發生任何事,也就由不得他了。


    “酒呢?”見酒杯空了,端木橫很是不悅。


    四季哭喪著臉,“皇上,酒沒了。”


    “沒了?你再說一次?”端木橫勃然大怒。


    “真的沒了呀。”四季搖了搖酒壺,果然聽不到任何聲音,的確是空了的。


    “小廚房內還有一壺。”雲纖夜提醒。


    “噢噢噢,奴婢立即去拿。”四季匆匆忙忙的走了。


    雲纖夜轉而望向了端木橫,“不宜貪杯。”


    “這酒,讓朕覺的心裏好舒服,心裏又好不舒服。”他語無倫次,話都說不清楚。


    “皇上到底是舒服還是不舒服呢?”雲纖夜好奇的問。


    “朕不知。”端木橫眼中一片迷茫。


    像是呆了似的,一個人沉思不止,心情應該是很差很差的吧。


    雲纖夜抬眸瞧了瞧月亮,大約還有一個時辰。嗯,再一壺青梅酒,再拖一個時辰,也就差不多了。


    一切,比她想象的還要順利。


    或許是因為太順利,她不止沒有放鬆,反而更加的謹慎了些。


    雲纖夜垂眸下去,心中默默祈禱。


    有時候,當所有努力,都已用上的時候,或許隻能懇求那冥冥之中的神秘力量,多些慈悲,讓麵前的困境更加順利些,被解決掉吧。


    四季很快取來了青梅酒,端木橫一見,眼睛都亮了。


    “快與朕滿上。”他急著催促。


    雲纖夜瞥了一眼那酒,手都沒抬起來,顯然是不願意的。


    “快些!”端木橫的臉色沉了下來。


    “皇上,您醉了,不宜再飲。”她居然還在勸,反正,就是不肯主動給他填酒。


    端木橫怒氣滿滿,“朕要喝,你敢攔?”


    “不敢。”所以,她也沒攔呀,隻不過不給他倒酒而已。


    端木橫索性把酒壺,一把抓了過來。


    自斟自飲,喝的極快。


    隻是每一杯喝下,他都會有短暫的迷茫和失神,臉上浮現出的表情大多是悲哀、絕望、沉默之類,少之又少,也會是欣喜若狂、情不自禁。


    雲纖夜看著,心中不免感慨。


    看來,這端木橫的人生,也沒有那麽順遂的呀!苦巴巴的時候太多,以至於非得要用‘奈何’麻痹了神經,才能讓他想起一些歡樂的往事。


    當皇帝,並沒有看起來那般威風凜凜的嘛。


    難過的時候自己扛。


    心裏難受的時候,還是得自己扛。


    轉眼間,第二壺青梅酒隻剩下了一小半,端木橫沉思的時間也是越來越長。那酒,似乎失去了吸引力,他捏著酒杯,遲遲不往嘴邊送,隻是莫名失神。


    就在這時,雲纖夜動了下,不動聲色的眼神往長樂宮的門前望了過去。


    她聽見了腳步聲,很多人,步伐混亂。


    這裏是皇宮,沒有允許,怎可能有那麽多人馬,招搖而過。也就是說,來者不善哪。


    就知道,不會那麽順利。


    罷了,已是如此,再是鬱悶煩躁,也是無用。


    且看看來人是誰,再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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