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風鈴進入楚報廣告部,平日記者部與編輯部門來往密切,這廣告部來得較少,但好在都是同一個報社的職員,辦事也方便。


    廣告部的經理叫秋華,是個40多歲的中年婦女,據說是從當初的一個廣告業務員做起,現在成了獨當一麵的經理。


    “風記者,久仰大名了。”秋華熱情寒喧。


    “秋經理才真是如雷貫耳。”風鈴也在奉承,沒辦法,不熟悉的人想要熱絡起來,就必須互相吹捧拉近感情,在這個國家,大部分都是在靠感情謀事。


    兩人聊了一會,秋華辦公桌上的電話不停地響起,每次風鈴說到一半就被打斷。


    “秋經理,我有一份尋人啟事,請幫忙刊登一下。”


    “哦,你找誰啊?”


    風鈴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紙遞給秋華,道:“這是我打印好的啟事,內容按照這個,二分之一版麵,請問需要多少錢。”


    秋華沒接話茬,視線剛落到尋人啟事上,便被左側的一張圖片嚇到。“風記者,你不會是搞惡作劇吧,你發一個臉譜的圖片,這怎麽找人啊?”


    “不是惡作劇,我是真的在找這個人。”


    秋華這才去看啟事的內容,原來這並不是一篇尋人啟事,可以說是一篇告白。


    阿難,我愛你,2015年9月28日我會在隻有我們知道的秘密地方等你,你一定要來,我會一直等下去。落款是風鈴。


    “我想大概明白了。”秋華抿起唇笑。


    “那就拜托了。”


    交付完費用後,風鈴離開廣告部,明天就是9月28日,不管是葉詔,還是阿難都會看到這篇尋人啟事。


    一夜未眠,窗前迎來了翌日的黎明,風鈴洗漱完,破天荒去廚房做早餐,等劉紀醒來時聞到了香噴噴的小米粥。


    “是發生了什麽好事?風鈴,你可是從來不做飯的哦!”劉紀驚呼。


    “不告訴你。”風鈴抿著嘴笑,將兩碗粥端上餐桌。


    “肯定是加薪升職了,不管,晚上你請我去吃海底撈。”


    “美得你。”


    吃完早餐後,風鈴開車將劉紀送到雜誌社,這時時間是早上7點30分,很快全江城的人都會看到《楚報》上的那篇尋人啟事,或者說是看到自己對阿難的告白。


    風鈴關了手機,在這江城有許多認識她的人,比如劉紀、韓願、肖炎主任,還有大學的老師、同學,報社的同事,等等,甚至可能還有家鄉的父母也看到了報紙,這份《楚報》會飛遍全省的千家萬戶。


    毫無疑問,他們看見尋人啟事後會給她打電話,那她怎麽說呢,隻能是關機了。


    昨天風鈴已經向肖炎告了一天假,此時直接驅車趕到永陵街道,所謂秘密地方自然是江堤,在那個地方她曾提出要做阿難的女朋友。


    清晨的江堤人煙絕跡,風鈴盤腿坐在車頂,盡情呼吸新鮮的空氣,欣賞太陽從雲層中升起。


    到中午時,江堤的溫度上升到30度,風鈴又累又困,但仍難堅持坐在車頂等待,好不容易熬到日落,這時她已經筋疲力盡,靠著車門而坐。


    天黑下來,江堤的溫度也隨之下降,風鈴又感到陣陣寒意,瑟縮著雙臂。


    “現在是什麽時候了?阿難也該來了吧?”風鈴不敢開手機看時間,手機一開短信會漫天轟炸,電話接踵而來,說不定還有人在尋找她的下落。


    他們都想不到,一向對感情不在意的風鈴居然會在報紙上公開告白,恐怕劉紀還要采訪自己。


    圓圓的月亮掛在中天,天地間一片清明景象。


    “也許他不會來了,他說過不喜歡我,也不會和我再見麵。”


    風鈴想著傷心起來,可是她又安慰自己,“如果他不喜歡我,可為什麽一再救我呢?”


    女人對愛情的幻想和戀慕使風鈴繼續在江堤等待,她不是一個容易放棄的人,就算阿難真的不喜歡她,但有些事情是一定要弄明白的。


    夜色溶溶,幾隻烏鴉在樹林中鳴叫,淒厲的聲音不覺使風鈴打了一個寒顫。


    她抱著雙臂,身體蜷在一起,家鄉有個說法,聽到烏鴉叫便表明有人快要死了。


    “阿難,你知道我在等你嗎?你出來見我。”風鈴手做喇叭對著江麵呼喊。


    江麵平靜,喊出去的聲音從江麵溜走了,一點回聲都沒留下,風鈴繼續大聲呼喊,直到喊得聲音嘶啞,風鈴無力跌坐在江堤上。


    “隻有我落入險境,阿難才會出現,否則他不會出現的。無論如何,今晚必須把他逼出來,以後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


    風鈴的愛情宗旨是愛就愛,不愛就不愛,不愛絕不給機會,愛就愛到底。


    “阿難,這次我不是威脅你,如果你不出現,我就跳江自殺。”


    風鈴走下江堤,向著江麵走去,前不久她曾用過這個辦法,但那次她是好玩,故意嚇唬阿難,並不是真的自殺,而這次她卻是決意如此。


    因此,她走得很快,連一絲猶豫都沒有,草叢中有一顆刺紮入她的腳踝,她也懶得理睬。


    江麵寬闊,猶如一條墨色的公路,隻要走過去就是彼岸。風鈴脫下鞋子,抬腳便踏入江水中,深夜的江水冰冷刺骨,她隻哆嗦了一下便義無反顧地繼續往江水走去。


    很快,江水沒過了她的小腿,再往前幾步,淹到大腿根部,風鈴不住地顫抖,腳向前一步,忽然身體一個踉蹌,整個人地撲入水中。


    原來這江灘十分陡峭,不像海灘平緩,雖隻一步但高度相差了近乎半米,風鈴連喝了好幾口江水。


    隨即而來的是恐怖的窒息感,四肢失去了平衡,在這漆黑的江水中,風鈴仿佛看到無數的水泡在自己鼻端浮起,看到頭發像水草一樣飄散,電視劇中各種溺死的場景在她的腦中浮現。


    水往嘴裏灌去,甚至從鼻腔裏灌進去,胸口傳來壓榨性的疼痛,這次是真的,死。


    死的感覺真不好,和失戀一樣不好受。


    和所有求生者一樣,風鈴不自覺地伸手向上亂抓,可是一想到阿難沒有出現,風鈴又失去了求生的動力,她不再掙紮,任憑江水將她淹沒。


    世界啊,我臨終之時,請你用沉默,替我留住“我已經愛過了”這句銘心刻骨之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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