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餅,謝謝你。”我渾身無力地垂著頭,斜靠月湖邊的岩石,兩隻大拇指揉按太陽穴,緩解著時不時電擊般的麻痛,“要不是你把我打暈,可能現在不是死了就是瘋了。”


    “我的做法很冒險,如果拿捏不準,或許就……”月餅蹲在月湖邊泡濕了毛巾,遠遠丟給我,“沒想到魔音幻魘這麽強橫,居然能利用聲音摧毀人的精神力。”


    “音樂本來就很玄妙。既可以使人愉悅,也可以使人悲傷……”我接住毛巾放在額頭,絲絲涼氣透進毛孔,清涼著緊繃的神經,回想方才所經曆的痛苦,仍心有餘悸,“國外那首聽過就會自殺的死亡禁曲,恐怕比魔音幻魘更勝一籌。”


    “難怪藏在焦尾琴的秘密,千百年無人破解。既要消除藏在琴身的蠱蟲,並且懂這首歌,感同身受忘我投入地滴血泣淚,還要抵住魔音幻魘才行。‘回到過去的咱們’還真費了不少心思……”月餅抱起焦尾琴,打開手機的手電功能,照著琴身浮現的圖案,“對了,你說想起失去記憶那六天在做什麽,小九真得愛你。是怎麽回事?”


    我用毛巾遮住眼睛,那六天發生的事情曆曆在目,心中既甜蜜又酸楚,搖頭苦笑:“月餅,我想保留一份隻屬於我和小九的回憶,可以麽?我向你保證,那幾天和現在要做的事情無關。”


    “我就知道你不會說,寫書的人就是矯情。”月餅摸摸鼻子摩挲著琴身圖案,“你過來看看,這到底是什麽意思?”


    我費力地撐起身子,搖搖晃晃走過去,明亮的燈光照在焦尾琴,暈著刺眼的紅芒,陰在琴身的圖案非常模糊。我的腦袋又有些刺痛,類似於腦震蕩見強光會頭疼的症後反應。我閉目休息片刻,調勻呼吸,這才睜眼觀察圖案。


    圖案並不複雜,卻很奇怪。乍一看是個不太規則的菱形,中間由上及下,貫穿一條細細蜿蜒的長線。


    按照平麵地圖方向來看,東邊畫著一條惟妙惟肖的龍,龍首正對長線。龍爪探出的位置,正好是一隻振翅欲飛形似鳳凰的鳥,看著倒像是“龍抓著鳳凰”。龍、鳥的西邊,圓滾滾長著角的烏龜,與龍、鳥隔著長線遙望。長角烏龜的北邊,甩尾長嘯的老虎正對著龍、蛇怒吼。


    且不說圖畫的含義,但是這份畫功,就這麽寥寥幾筆,能把這四隻動物畫得如此逼真,沒有十幾二十年的火候,根本做不到。


    “這是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的四象圖,東邊青龍,南邊朱雀……”我揣摩著圖畫裏的線索,越尋思越覺得納悶兒,“為什麽西邊白虎位是玄武?北邊玄武位是白虎呢?”


    “中間的長線是什麽意思?為什麽四象圈在菱形裏?”月餅老老實實地承認關於格局、堪輿,技不如我。


    換做平時,我怎麽也調侃月餅幾句,不過這會兒實在沒心情。畢竟剛遭了魔音幻魘的罪,腦瓜子疼得要死。又目睹了“海燕瞬間老死,小九不知所蹤”這些糟心事。一大堆謎團塞在腦子裏,像燒開的水“咕咚咕咚”冒著熱泡,都能煮雞蛋了……


    於是,我也沒有廢話,一本正經地解釋:“四象居於東南西北的正中,彼此直線連接起來就是個菱形。至於這條長線,我也想不明白。”


    “你自己留的線索,自己都不懂?”月餅有些不太相信,揚了揚眉毛,“是不是受到魔音幻魘的影響?腦子不太靈光?”


    “月公公你幾個意思?”我氣不打一處來,手指點著焦尾琴上的圖畫,“且不說我不知道‘未來回到過去的我’怎麽想的。單單看這幅畫的功底,再參照我那手歪歪扭扭的字體,你能相信這是我畫的?”


    “我也沒這個繪畫天賦啊。”月餅話音剛落,突然怔了怔,直勾勾地盯著我。


    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稍一琢磨,立刻明白了月餅的想法,也愣住了!


    對啊!如果不是我們畫的圖案留下線索呢?


    這個疑問看似簡單,卻有著很多深層次的概念——自尼雅遇到“那個人”以來,我們不知不覺中,已經對“未來的我們回到過去”這種玄之又玄的事情深信不疑。甚至在月餅失蹤期間,我更堅信因為他回到過去,改變了時間軸,月野她們才可以在現有時間軸複活。


    我曾經和物理學霸黑羽討論過這個問題。由於倆人平時不太對眼,討論過程臉紅脖子粗。要不是月野攔著,估計就是一場“瑞士軍刀與日本武士刀”的肉搏戰。雖說我打不過黑羽,可是大老爺們“可以丟命,不能丟人”!


    隻記得黑羽收刀離去,擺著一副臭臉:“南曉樓,要不是確實經曆了死而複生,我根本不相信在現有時間軸發生的已知過去,會由另外時間軸的改變而出現變化。時間是就像永不停止的瀑布,隻能維持傾瀉而下的物理狀態,絕對不會因為各種因素倒流。”


    “聖鬥士星矢裏的紫龍,練‘廬山升龍霸’還讓廬山瀑布倒流了!”我毫不示弱地頂了回去,“物理隻是現有理論的科學研究,你怎麽就確定更高維度的物理是什麽狀態?”


    “漫畫你也信!”


    “那是你們日本人畫的漫畫!”


    書歸正傳——我和月餅都不會畫畫,這幅畫功了得的圖畫,沒有十幾年的功底,根本不可能畫得如此精致。況且畫畫這手藝,不是勤學苦練就能有成就的,天賦很重要。


    我和月餅這些年對彼此知根知底,倆人畫個小豬佩奇全家福,都能畫出“奧特曼打怪獸”的既視感,怎麽可能回到過去就開了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而焦尾琴的線索,又確確實實是我們留下的,否則也不會隻有我和月餅能“祛蠱奏樂”破解。但是活生生的事實是,看似我們暗留的線索,其實是根本不具備的技能天賦……


    “月餅,你有沒有想過……”我斟字酌句地思考應該如何表述心裏的疑問。


    “非常熟悉咱們的人,布置了一個巨大的局,用‘我們從未來回到過去’、各種‘我們在過去的傳說’、‘文族蠱族才能破解的密碼’,製造了這場文字遊戲。”月餅起身伸了個懶腰,嘴角掛著一絲罕見的冷笑,凝望著深邃的夜空,“利用咱們尋找《陰符經》。”


    我打了個冷戰,從心底感到一絲凍透血液的寒冷,順著血管蔓延全身。


    如果真是這樣,布局的人,會是誰?這麽了解我們的人,除了月野、黑羽、傑克、小慧兒,還能有誰?


    相戀的人都曾有所體會——當懷疑一旦產生,不信任的念頭如同雨後春筍,在內心瘋長。戀人平時看似尋常的舉動,在這種情緒的支配下,也會變成故意隱瞞,躲躲藏藏的猜測。


    而我,此刻,想起他們平時的言談舉止,更覺得某些時候在故意躲著我們,聊天時似乎也不如從前那麽無所顧忌。再聯係到“黑羽明明死而複生,卻咬著牙不承認這件事”,我有個更可怕的想法——難道,在尼雅,他們確實已經死了?現在的他們,是……


    “不會是他們,隻是咱們想多了。”月餅單手搭在我的肩膀,指著月湖對岸,被高樓大廈遮擋的長江,“人類文明為什麽會誕生於江河流域?因為人類需要水源。人類文明為什麽能延續幾十萬年,發展至如今的高級文明?因為人類的曆史雖然是一部掠奪、戰爭、欲望、貪婪的長卷,卻也是友誼、相信、協助、團結的過程。咱們六個出生入死這麽多年,每個人都有‘為彼此犧牲生命’的覺悟。難道你對他們,連這點兒信任都沒有麽?”


    月餅一席話,雖然聲音不大,卻如同寺廟悠揚平和的鍾聲,無比純淨地蘊平了我嘈雜紛亂的思緒,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很羞愧的自責——比起月餅孩子般光明無雜質的心靈,我實在是被太多黑暗侵蝕了靈魂。


    “對啊,人類文明發源於江河流域……”我喃喃自語地重複著月餅極富哲理的一番話,突然想到幾件事,閉目將來到武漢所有的經曆閃回,一拳砸中月餅胸口,“我知道那條長線,四象,菱形是什麽了!”


    “南曉樓,你要再敢一激動就捶我,一定給你下個這輩子不能揮拳的蠱!”月餅嘴角揚著笑意,眼神裏透著溫暖、讚許、信任,“我就知道,你一定會領悟圖畫的秘密。”


    “那是必須的!動手你來,動腦交給我。”我抱起焦尾琴,手指虛描著貫穿菱形,將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分割為左右各兩個的長線,“手機,燈光,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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