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色?”月餅碎碎斜斜長發遮擋不住壓抑的眼神,“你確定?”


    “對!就是顏色!”我興奮得手舞足蹈,又將《黃鶴樓》默背一遍,更確定了判斷,“上樓前,我對這首詩的解讀沒有錯。還記得不?前四句出現了三次‘黃鶴’,這在唐詩宋詞裏是很罕見的文學手法。其實,崔顥強調的不是黃鶴,而是‘黃’。”


    “金木水火土?黃鶴樓的格局,哦……不,暗藏的線索應該從五行入手推敲?”月餅再次展示了超於常人的智商。作為五行八卦格局的門外漢,能從我說的話裏麵,準確地找到核心點,真對不起“大學第一學渣”的稱號。


    我大有“曲高和寡,知音難尋”的欣喜感,“劈裏啪啦”講了一大堆——


    “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黃鶴一去不複返,白雲千載空悠悠,”不僅暗示了之前的推論(見前文),更強調了“黃”色。白雲於天空悠悠,暗指天空的藍色。


    “晴川曆曆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這兩句,“晴川閣”於1985年,按清朝光緒年間式樣重建,唐朝原貌自然無法知曉。但是,從史書關於晴川閣記載,以“紅色”為主。而“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均為綠色。


    “日暮鄉關何處是,煙波江上使人愁”所描述的景象,“日暮”為橙色。青煙渺渺,故“煙”為青色。“江”為水,自古水是黑色,有句成語為“白山黑水”。


    將這幾種顏色逐一列出,為黃、藍、紅、綠、橙、青、黑。再按照顏色順序排列,紅橙黃綠青藍紫(黑)。


    從五行中給顏色分類,木為青綠、水為藍黑、火為紅橙、土為黃。縱觀七色,唯獨缺少了金的白、金二色。


    按照密碼破譯的慣例,缺少的就是最重要的,也就是真正要隱藏的關鍵。


    如何去尋找“金”呢?再讀全詩,有兩樣東西,已經消失。那就是騰雲而飛的“黃鶴”以及沒入江中的“鸚鵡洲”。


    五行相生相克,土生金,偏偏詩中又把“黃”字再三強調,暗示土的顏色。詩中唯一的“土”,自然是鸚鵡洲。這意味著什麽?


    現今黃鶴樓前的兩隻銅鶴,並不僅僅是以名取意所鑄。自黃鶴樓聲名遠揚,曆朝曆代,但凡盛世,都會耗資耗力,鑄銅鶴於樓前。


    那麽,隱藏《陰符經》線索的地點,呼之欲出。


    由此得出結論——消失的鸚鵡洲,藏著一隻銅鶴,內有《陰符經》線索!


    再做個大膽的假設——鸚鵡洲,並非史書記載那般,唐朝(注意這個時期)時在漢陽西南長江中,後逐漸被江水衝沒。而是,人為引水,將之覆沒。


    按常理琢磨,東漢時期,江夏太守黃祖還曾在鸚鵡洲大宴賓客,那麽大的江中綠洲,哪能說沒就沒了?變大型實景魔術呢?


    更何況,隨著時代發展,國家富庶,人口呈幾何倍數增長,用水的地方(灌溉、飲用、引流、蓄水……)必然越來越多。唐朝之所以“萬國朝聖”,連騷擾中原邊境千年的幾個遊牧民族都稱唐太宗李世民為“天可汗”,可不僅僅靠詩詞感化蠻夷吧?在冷兵器時期,人口、兵力、農業才是強國之本。唐朝農業的發達程度,遠遠超於當時的世界水平,對水的需求可想而知。


    長江兩岸更是如此。魚米之鄉,水田多如繁星,甚至出現過幾次“因斷流而露出江底沉船,百姓從中尋得金銀珠寶”的記載。


    最離奇的是古城圖書館藏書《鄉談雜史》所錄——“宋,慶元六年,旱,長江水乏。是夜,江夏河道見玉棺兩具,內有妙齡少女,著前朝服飾。膚色紅潤,須發光可鑒人,栩栩如生。眾觀之,皆稱奇。膽大者幾人,欲撈棺上岸,搜取錢物。及至玉棺十丈,心生茫茫,目不見物,悻悻而返。至家中,皆噩夢癲狂,七竅流血,亡。眾曰‘此乃仙子,不可擅瀆’。設壇焚香,果蔬五牲拜之。三日,江水複漲,玉棺隨水而沒。”


    由此類推,長江水勢越來越小,怎麽可能出現“鸚鵡洲被江水衝沒”的反常識現象呢?


    …………


    月餅鼻子都快摸紅了,好不容易才把我這番理論捋清楚:“南曉樓,認識你這麽多年,我一直覺得吧,你總是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可是呢,這幾年的經曆,呃……你不是瘋子就是天才。”


    “天才瘋子本就一線之間,”我“哈哈”狂笑,氣勢如虹地指著鸚鵡洲所處的長江方向,“多讀書,能想通許多稀奇古怪的念頭,就是天才;不讀書,就會被亂七八糟的想法混亂思維,變成瘋子。”


    “我讀書少,你莫騙我。”月餅憋著笑瞅瞅我興高采烈的活蹦亂跳,“有時候吧,南少俠絞盡腦汁解決某件事,高興得像個孩子的模樣,還是很可愛的嘛!”


    “可憐沒人愛啊。”我緊了緊背包,檢查該帶的東西有沒有落下,“還等啥呢?直奔鸚鵡洲啊!”


    “說你傻,你就嘩嘩流鼻涕。”月餅伸出手指點了點遼闊的長江,“我有個不太恰當的問題,說出來怕掃了南少俠的豪情。”


    “但說無妨!”此時,我頗有些常勝不敗的名將,即將出征邊疆蕩寇護國,雄姿英發的豪邁。


    天大地大,就沒我辦不成的事兒!


    “鸚鵡洲在長江裏是不?”月餅慢悠悠地微笑。


    “對啊。”話剛出口,我意識到問題所在,傻眼了。


    “咱倆不是魚,如何能在江水裏自由玩耍?順便找到藏在江底,鸚鵡洲舊址以及那隻銅鶴呢?”月餅攤手聳肩,苦瓜著棱角分明的臉,“臣妾做不到啊。”


    我此時的心情,就像“當你生日那天聽到有人禮貌敲門,本以為是幸福要來臨。結果開門一看,是他娘的收房租水電氣費的房東……”


    立馬,蔫了!


    “辦法總比困難多!”我梗著脖子嘴硬,卻想不出什麽招兒。


    “避水蠱,居家必備,遊泳撈魚,神裝利器。”月餅從背包裏搗鼓出一截青色小竹筒,倒出兩顆豆子大小、灰撲撲的藥丸,“就是有些腥,忍一忍。大概能有五六個小時的功效。”


    “月公公,你就是哆啦a夢啊!”我大喜,仰脖吞進肚子,“嘔……這也太腥了吧。”


    類似於臭了好多天的死魚腥味,從胃裏直奔嗓子眼。我熏得眼睛發黑,張嘴就要吐。


    月餅臉色一變,很嚴肅地製止:“千萬別吐!廬山,咱們在野河大戰人魚,我順手取了留了幾個苦膽。再配上王八尾巴、水蛇鱗片、蛤蟆腿兒,用魚鰾包裹,陳在陰水裏煉了七天,才整出這麽兩顆。很珍貴啊!”


    我想起那一條條腐爛的人魚,再腦補配製材料,頓覺胃部似乎被狠狠攥動,滿嘴苦水順著牙縫“呼呼”往外冒,也沒心思再問問“陰水”到底是什麽了。


    估計知道了,想死的心都有。


    “你們蠱族能不能正常些?!天天整這些醃臢玩意兒,不惡心麽?”


    “當然惡心了。你以為我願意啊。”月餅慢條斯理地又摸出一截竹筒,倒出一粒翠綠清香的藥丸,丟進嘴裏,再吞下避水蠱,“所以,我特地做了兩顆解腥味的‘清花玉露丸’。沒想到你動作太快了。唉……”


    “月無華!”我悲憤異常地扯著嗓子,又差點被滿嘴腥氣活活熏翻,連忙捂住嘴,生怕把避水蠱吐了出來,“認識你,是我一生最大的錯誤。”


    “趕緊吧!幾個小時前,還覺得認識小九是一生最大的錯誤,要從現在這個時間軸糾正呢。”月餅施施然下了樓,“清花玉露丸,下次要加上牡丹花粉,香味更雅致。”


    我恨不得,從樓上,劈頭蓋臉,吐,月餅,滿頭滿臉!


    一個多小時後——


    長江岸邊,兩個少年,並肩而立,目光很不堅定。


    夜已黑,華燈初上,萬家燈火,來來往往的行人,好奇打量,紛紛駐足,交頭接耳。


    “你先跳!”我斬釘截鐵。


    “我殿後!”月餅毫不示弱。


    “憑什麽?”我早把鞋子脫了,塞進裹著防水油布的背包,試試了冰涼的水溫,呲牙吸氣,“誰知道避水蠱有用沒?萬一不好使,喂魚麽?youjump,ijump!”


    “我也第一次煉製,拿不準有沒有效果。”月餅尷尬地摸著鼻子,突然拽著我的手,“一起跳!flowerme。”


    我這還沒做好準備,身體不由自主地騰空而起。“噗通”一聲,立時遍體冰冷,“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江水。手忙腳亂踢蹬出水麵,眼睫毛沾滿水珠,白花花看不清景象。


    反倒是聽覺異常敏銳,岸邊傳來的大呼小叫,差點讓我一口氣接不上來,生生憋死——


    “倆男人跳江殉情啦!”


    “拍下來了麽?趕緊發抖音!”


    “拍了拍了,這就發!哈哈哈哈,我火了!”


    後來,我們才知道——當晚,那條“兩男子武漢江邊跳河殉情”的抖音小視頻,五百多萬點讚,十萬多回複。


    那個姐們兒,還借此當了幾天網紅,嘚嘚瑟瑟很那麽回事兒地推銷廉價麵膜、劣質護膚品。


    當然了,我和月餅通過某種方式,讓那條視頻,再沒出現在網絡。


    至於那個發視頻的小姐姐,我們委托精通催眠的傑克,做了簡單的“拜訪”。


    確保她這一生,隻要拿起手機拍照拍視頻,就會產生手指被火燒的幻覺。


    不是要火麽?讓你火!


    不是喜歡拍麽?讓你手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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