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誌浩從來不知道等待一條回複會如此煎熬。


    從那天晚上給林曉筠發了甜甜照片之後,他一直沒有等到林曉筠的回複。


    盧誌浩克在等待中變得心浮氣躁,他低下頭,望著手裏的電影票,一部愛情片,時間是今天晚上八點。


    八點是個很微妙的時間,進可以在看電影之前晚餐,退可以在看電影之後一起宵夜,而愛情片又為晚歸時提供了更加曖昧的話題。


    不得不說,徐貴蓮花了很大的心思來為兒子助攻。


    盧誌浩最終拔通了林曉筠的手機,手機線路正忙。在嚐試了幾次之後,林曉筠那端又忽然關了機。


    盧誌浩終於燃起鬥誌,傍晚六點,他手持玫瑰花束盧總出現在林建國家門前。


    這個時間,就算林曉筠不在家裏,也應該很快快到家,企業家盧誌浩對時間精準的把控一向自信。


    剛剛準備按門鈴,屋子裏便傳出來“砰”的一聲,似乎是某樣重物倒地發出的巨大聲響。


    盧誌浩一怔,不祥的預感令他改為敲門。門很快就被打開,焦急的溫玉琴在看到盧誌浩似看到救星,急切地道:“誌浩,快打120,你爸摔倒了!”


    盧誌浩立刻隨溫玉琴跑進屋子裏,隻見林建國倒在地上,身下壓著木頭梯子,似是摔得不輕。看到盧誌浩,林建國抬了抬頭,想要說掙紮著起身,一陣陣眩暈感覺令他完全動彈不得。


    “爸,您千萬別動。”


    盧誌浩安撫著林建國,急忙撥打了120,救護車很快趕到,醫護人員將林建國抬上了車。溫玉琴擔心不己,緊緊跟在林建國身邊,竟沒了平時的冷靜。盧誌浩辦理好就診手續後,又通知了林曉筠,趕回急診室的時候,溫玉琴還坐在急診室外的椅子上默默地流著眼淚。


    “媽,你別擔心,爸不會有事。”


    溫玉琴點了點頭,此時此刻,她對盧誌浩有再多的不滿,也無法抹殺他所給予的幫助。


    若是沒有這個前任女婿,分身乏術的溫玉琴該如何是好?


    此時的林曉筠剛剛上了飛機,與一家知名企業的合作策劃正在洽談,對方約見林曉筠在北京相見。


    鑒於公司正在忙碌的階段,因而林曉筠隻與周安安一同前往。


    飛機起飛前,林曉筠準備將手機關機,誰知它卻忽然響了起來。


    身邊座位上準備小憇的年輕帥哥不滿地將睡眠眼罩挑起半邊,眯起眼睛看向林曉筠。


    從林曉筠落座到現在,她的手機不斷地響起,連調成振動的間隙都不曾給她。林曉筠略帶抱歉地看了帥哥一眼,迅速地接起電話。


    電話是盧誌浩打來的,聽到林曉筠那邊傳來乘機須知廣播的時候,盧誌浩想要把話收回去已經來不及了,聞聽父親入院的林曉筠猛地站起身來,嚇了身邊的周安安一跳。


    “怎麽了,林總?”周安安見林曉筠突然起身,急忙詢問。


    “你先去北京等我,我隨後趕去。”林曉筠來不及解釋,直接打開了行李架。


    “這位女士,飛機即將起飛,恐怕不能下機。”空姐見狀,急忙上前阻攔。


    “那就麻煩你幫我溝通一下,我有急事。”林曉筠正欲走向艙門,手臂卻被人一把捉住了。


    做出無禮舉動的正是旁邊座位上的帥哥,他摘下眼罩,懶洋洋地看著林曉筠。


    帥哥大概二十多歲,他的個子很高,身姿挺拔,他穿著白、藍相間的條紋t恤,淺色牛仔褲,細長的眼睛裏帶著不羈的嘲諷笑意。


    “我說小姐姐,飛機可不是出租車,說下就下。”帥哥的話令其他的乘客也都紛紛附和,對林曉筠妨礙了飛機的起飛表示不滿。


    “你拉著我們林總幹什麽?放開!”周安安怎能見林曉筠吃虧?當即便變了臉。


    “林總,”帥哥學著周安安的語氣,笑眯眯地道,“生活不僅是眼前的苟且,還有詩和遠方。咱們還是讓飛機趕緊起飛,別耽誤大家時間。”


    林曉筠克製著心中的焦急,淡淡地看了帥哥一眼。


    “所有的詩和遠方,都是不放棄的‘當下’鋪成的。”林曉筠冷冷地道,“你放開手,才不會耽誤大家的時間。”


    說著,她拂開了帥哥的手。


    帥哥怔了怔,如此冷靜的語氣讓他無從反駁,眼睜睜地看著林曉筠提著行李走向艙門。


    一名看似組長的空姐迎上來,問清了林曉筠的狀況,當即溝通機長,為林曉筠打開了艙門。


    “不了解情況,就不要隨便下結論。”


    周安安不快地瞪了他一眼,膽敢挑釁她的偶像林總的人,就算長得再帥也是人民公敵。


    帥哥笑了笑,他像沒聽見似的,重新戴上眼罩,舒服地陷進了座位。


    不僅小心眼,臉皮也很厚,周安安丟下一記白眼,懶得再看他一眼。


    “林總放心,我在北京等您。”給林曉筠發了信息後,周安安關掉了手機。


    周安安是林曉筠一手培養起來的優秀員工,林曉筠對她自然放心,不放心的是她那位愛逞強的父親。


    在趕往醫院的路上,林曉筠才得知林建國不顧溫玉琴的勸阻,登上梯子去換燈泡,誰想不留神摔了下來。


    匆匆趕到醫院,林曉筠在看到病床上的林建國,頓感力氣全無,癱坐在床畔,連話都說不出來。


    “你跑回來幹什麽?我隻是扭到了腰,又沒多大事。”林建國不滿地數落女兒,“這下連飛機都耽誤了。”


    “想我不耽誤飛機,也得您老人家給我省省心呀,登高的事情交給我不行嗎,非要自己逞能。”林曉筠看著父親,氣喘籲籲地道。


    “唉,你一個女孩子家,換個燈泡還等你幹什麽。”林建國不以為然,想要動一動,卻牽動了受傷的腰部,疼得他倒吸冷氣。


    林建國是出了急診室才清醒過來的,看著哭成淚人的溫玉琴,他那一瞬間也錯以為自己出了什麽事。好在隻是扭傷了腰,不至於給女兒添麻煩。可即便這樣,也讓女兒耽誤了工作,林建國有些自責。


    “你們兩個是半斤對八兩。”溫玉琴看著這對父女,感覺一顆心都要操碎了,“一個有家不住,非要跑到外麵租房,一個是六十多歲還把自己當成年輕小夥子。多虧誌浩來得及時。”


    溫玉琴提醒了林曉筠,她這才想起該對盧誌浩道謝。


    “我不知道你那個時候在飛機上,否則,不會給你打電話。”盧誌浩道歉,林曉筠卻搖了搖頭:“幸好你給我打了電話,不然我會自責的。”


    成長是個矛盾的命題,它讓我們奔波在事業和家庭之間,卻獨獨忽略了正在老去的父母。


    感受到林曉筠的情緒,盧誌浩體貼地沉默,兩個人就這樣慢慢地走到了醫院門口。


    “回去照顧爸吧,”盧誌浩說著,又想起什麽似的問:“你現在在外麵租房住?”


    “自己住要方便一些。”


    林曉筠一直沒有告訴盧誌浩自己在盧家附近租房的事情,她很清楚成年男女之間要恪守的分寸與尊重。同時,也給自己營造了一個不被打擾的空間。


    盧誌浩點了點頭,心中湧上一股莫名之感。


    半年的時間太久,足以醞釀出許多改變。曾經林曉筠像小鳥般全盤由他掌控一切,如今他卻連她在外租房、住在哪裏都不知道。而這“改變”亦已蟄伏在分秒之中,此刻,他連“你住在哪裏”這句話都變得問不出口了。


    “對了,你怎麽想到去我爸媽家?”林曉筠忽然像想起什麽似的問。


    盧誌浩尷尬地從口袋裏拿出了電影票:“我媽不知道從哪裏弄來了兩張電影票,說是想我們一起去看看。”


    林曉筠意外,卻還是接過電影票看了看。


    是時下最受歡迎的愛情片,一部與前任再續情緣的故事,日期是今天。


    前任,多麽曲折而略帶傷感的稱呼,承載著一段曾經愛過卻無法相守的悲傷過往。


    記得剛剛創業的時候,賀蘭曾經對林曉筠說,女人創業是件非常辛苦的事情,這個世界不會因為女人的柔弱而心慈手軟,太多的風雨、太多的艱辛甚至是傷害等在前方。


    “你真的想好了嗎?”賀蘭問。


    還有什麽猶豫呢?


    林曉筠笑。


    愛情是最柔軟的命們,可偏偏是它,讓我們不再害怕這個有殺傷力的世界。


    林曉筠在愛情與婚姻中九死一生,如今,還有什麽可怕?


    而既己過去的一切,又何必在電影裏重溫,再一次讓自己痛苦?


    “謝謝,多虧了它們,讓你幫了我的大忙。”林曉筠將電影票遞還給了盧誌浩。


    “是啊。”


    盧誌浩的手輕輕一攥,電影票便在他的手裏捏碎成團。


    “有事記得給我電話,我的電話24小時開機。”


    林曉筠忽然覺得,自己與盧誌浩過去的情感,也似那兩張電影票一般滿是褶皺,無法平複如初。


    她還記得盧誌浩在第一次送自己回家時,對這句話有的另外一番演繹。


    那時的他握住她的手,深深地望著她的眼睛,說:“我的電話為你24小時開機。”


    彼時,她感受到了他的真情,更因這句因“為你”而動人的情話心動。


    流逝的時光,偷走了“為你”這兩個字,使得情話變為平凡無奇的客套。


    多殘忍。


    站在樓下望女兒的房間已經成了盧誌浩近來的習慣,可今天,甜甜房間的燈卻還在亮著。


    盧誌浩看了看表,晚上十點過五分。這個時間,甜甜還沒睡嗎?


    眉頭再次皺起,盧誌浩舉步走進單元門。


    徐貴蓮還坐在客廳等盧誌浩,聽見門聲,她立刻起身迎了上來。


    “怎麽樣?”徐貴蓮緊緊地盯著兒子的臉,迫切地想要看出答案。


    “甜甜還沒睡?”


    為人父母的本能即是關心的孩子,於徐貴蓮,於盧誌浩都是。


    徐貴蓮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她看了眼甜甜的房間,道:“你自己去看吧,明明是鋼琴老師,現在連保姆的工作都做了。”


    仿佛是對兒子約會進展都失去了興致,徐貴蓮重新坐回沙發,悻悻的樣子裏有近似於膩味的嫌惡。


    鋼琴老師?


    難道是肖老師還沒走?


    盧誌浩猶豫了一下,走到甜甜房間門口,輕輕敲了敲門。


    很快,門便從裏麵打開了,肖白出現在門口。


    “肖老師?”盧誌浩意外,肖白卻豎起手指,示意盧誌浩小聲。肖白轉頭望了望,似是確認甜甜已經睡著,她才輕輕地走出來,將房間門關上了。


    肖白的頭發微有些淩亂,臉龐有著小憩後的紅暈,她的身上殘存著甜甜的氣息,陌生與熟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有著複雜的攻擊力,盧誌浩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做了超出界限的事情,肖白不好意思地攏了攏頭發,輕聲道:“抱歉,盧先生。今天甜甜上完鋼琴課一直抱著我哭,說什麽也不讓我走。我看她很難過,就多陪了她一會……”


    “很難過?”盧誌浩捕捉到了肖白想要傳達給他的信息,眉頭皺了起來。


    肖白點了點頭,還不待解釋,便忽然被時間驚嚇到了。


    “已經十點多了!我先走了盧先生,不然一會就沒有地鐵了。”她略顯焦急地拿起沙發上的包和外套,向徐貴蓮打過招呼,便走向門口。


    徐貴蓮神色冷淡,看著肖白一邊對盧誌浩說著“我回頭再給您電話”,一邊踩上鞋子就往外走。


    “我送你吧,肖老師。”


    徐貴蓮想要阻止兒子已經來不及了,盧誌浩已經跟在肖白的後麵走了出去。


    “媽媽!媽媽!”


    房間裏的甜甜被關門聲驚醒,從床上跳起來,光著小腳丫就往外跑。


    徐貴蓮急忙跑過去,抱起了甜甜。


    “媽媽回來了,媽媽不走。”甜甜迷迷糊糊地抱著徐貴蓮哽咽。


    “媽媽不走,媽媽回來了,甜甜乖乖睡覺。”


    徐貴蓮長長地歎息,輕輕地拍著甜甜的後背哄著,慢慢地踱到窗邊,向下望。


    小區的路燈照耀著靜謐的樓群,她早已經看不到兒子的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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