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叔……”孟溪的身影定在門邊,這樣的傷勢和失學情況,他知道紀叔如今的狀態已是強弩之末。更何況樓下敵人正在準備進院上樓,他和顧方誠沒得選擇。


    惶恐無措席卷心頭,孟溪有些讀不懂眼前的場景,“紀叔……你這是……”明明紀叔隻是生活在緬甸的三級情報人員,不應該有和人動手的機會啊。


    往前踏上一步,腳下的木地板嘎吱作響,他隻能茫然地望向顧方誠沉默地背影,望向躺在病床上的紀叔。


    “別哭……”蒼白的笑容掛在唇邊,紀叔抬起顫顫巍巍的左手,伸向顧方誠和孟溪。


    兩人瞬間撲到床邊,握住紀叔枯槁冰涼的手掌。


    “好孩子,紀叔已經活得夠久了,也不差多幾天少幾天。倒是你們抓緊時間離開,這座小院已經不再安全了……”失血過多,周身知覺都被降到了最低,紀叔沒有聽見樓下愈發明顯的破門聲響。


    顧方誠這才皺了皺眉,迅速往後撇上一眼,到此刻他才明確的聽見樓外有動靜。看來細針對孟小溪的影響,比他想象的還要嚴重幾分。


    “那邊……”紀叔抬手指向房間的一角,那裏靜靜地躺著一個黑色背包,“裏麵有我這幾天搜查到的資料,也有先前失手被擒的臥底,他們就關押在城外的一處製毒基地內,還沒有死。希望組織上能夠派人支援,把他們都救回來。他們都是好孩子……”


    一語驚人,顧方誠和孟溪不敢相信地對視一眼,他以為剩下的六人都犧牲了,沒有想到竟然還活著。


    “紀叔,他們有多少人?具體關押在哪個方位?”顧方誠趕忙追問,這些細節在營救行動中都格外重要,半點差都會付出血的代價。


    “咳咳……”紀叔平躺在床上,正要開口,喉嚨湧上腥甜的血液猛磕兩聲,搖了搖頭,指向背包,“裏麵都有。”


    “砰!”


    院門傳來巨大的聲響,這下紀叔也聽得分明,模糊的雙眼倏地恢複清明,握住兩人的手掌竟是勢大力沉,眼看是回光返照,最後的掙紮。


    “救……他們……帶……”


    被紀叔深邃的雙眸凝望著,兩人肩頭忽然感受到沉甸甸的重量。


    “一定!我們一定把他們都平安帶回去。”顧方誠咬緊牙關,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鄭重地答應,“我以我的性命發誓。”


    得到承諾,紀叔緩緩鬆開手臂,雙眼開始變得渙散,望著天花板欣慰地闔上雙眼。


    “快走……”孟溪拉住顧方誠的手臂,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們必須撤離。


    顧方誠猛地深吸口氣,一把抓住牆角的背包,從二層窗戶直接一躍而出,落在一片漆黑的小巷中消失了蹤跡。


    孟溪臨跳出窗外前,最後瞥了一眼胸膛已然停下起伏的紀叔,腰腹下似乎塞著什麽鼓鼓的東西,一晃而過的亮光令他心頭一疼。


    淚水悄悄從眼角溢出,孟溪瘋狂的向外奔跑追上顧方誠。


    “砰!砰!砰!”


    震天的爆炸聲從身後傳來,連帶腳下的地麵都震動不止。漫天的火光覆蓋了整座小院,頃刻間化為火海吞沒了所有的聲響。


    喉頭哽咽著,顧方誠和孟溪都明白,這是一個臥底最後的使命與執著,不將自己的屍體留給敵人。


    先前壓在紀叔身下的是重力炸彈裝置,隻要有人挪動紀叔的屍體,就一定會付出生命的代價。


    “走。”顧方誠眼眶包著淚水,周圍圍攏的居民越來越多,他們必須先轉移到安全的地方。


    孟溪點頭,在心頭為紀叔敬上最莊重的軍禮,奉獻生命從來不是一句簡單的空話。對於他們來說不是,對先輩來說,更加不是。


    禁毒,永遠都是一場有硝煙的戰爭。


    鷲塔在猛拉有不止一處安全屋,孟溪臨出發前將這些地點牢牢地記在腦中,如今紀叔的小院暴露,他也顧不得向鷲塔內隱蔽行蹤,就近尋了一間和顧方誠躲了起來。


    發生爆炸事件,泫隆集團一定會派人善後,若是他和顧方誠被人瞧見,事情會變得異常複雜。


    紀叔的背包很空,隻有一個小小的u盤和巴掌大的筆記本。


    顧方誠和孟溪對望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黯然,率先打開了u盤。


    “小顧、小孟。”紀叔的身影出現在影片正中,疲倦縈繞在花白的眉梢。


    “他們的身份暴露了,但是人還沒有犧牲。紀叔……紀叔不想看著他們白白的喪命在緬甸這方土地上。筆記本上有基地的具體位置,他們關押的方位,要是紀叔營救失敗了,犧牲了,希望你們能夠想辦法,救他們出來。


    這條路本就充滿荊棘,若是我們彼此之間都不施以援手,又如何能在黑暗中繼續負重前行。


    算是……紀叔求你們了。”


    屏幕裏,紀叔老淚縱橫,通紅的雙眸直直地望著鏡頭,望著顧方誠和孟溪。


    顧方誠牙齒都快被自己咬碎,一腔悲意充滿整個胸膛,先前壓製的淚水終於緩緩落下,滴在孟溪緊握他的手背上。


    兩人沉默地隱在黑暗中,直到情緒重新恢複平靜。


    “你去嗎?”顧方誠沙啞著嗓音問。


    幾天前他們才受到訓斥,不允許他們自作主張貿然行事,若是上報給楊小玉,一定不會允準他們動手。但是,紀叔的屍首猶在眼前,那不甘心的眼眸,癡癡的請求,你讓他怎麽忍得。


    隻一眼,孟溪明白了顧方誠的執著,到嘴邊的話隱了下去。


    “好,我陪你去。”


    少年人終究是意氣用事的少年人,做不來成熟穩重顧全大局。他知道,若是今天他和顧方誠不去,或許會後悔一輩子。臨到閉眼的那一刻,都不會原諒自己。


    那是壓在靈魂上的重量,背在肩上的代價,誰也承受不起。


    大手拿過小本,顧方誠深吸一口氣,壓下胸口潮意,“基地就在你去過的第三處製毒工廠旁邊兩公裏的位置,藏在山林裏麵。”顧方誠現如今對猛拉地勢無比熟悉,根據紀叔的簡筆畫,立刻在腦海中找到了位置。


    孟溪瞥向手腕,“現在距離天亮還有兩個小時……”


    “夠了。”顧方誠微微皺了皺眉,“silentstorm(寂靜風暴),快進快出,不打草驚蛇,隻求救人。到時候你開車在外策應,我來動手。”


    “你瘋了?那是個有軍事力量的基地。”孟溪當即反對,“我和你一起去。”


    盛怒之下的顧方誠顯得愈發冷靜,“不,你的身份比我重要,若是我被人發現,你立即掉頭離開,不要再回頭搭救,任務要緊。”


    顧方誠的語氣格外堅定,孟溪無奈隻得妥協。


    定下策略,兩人迅速在安全屋內整理裝備,槍支彈藥手雷都是一應俱全。


    十分鍾後,車庫駛出一輛軍綠色吉普車飛速向城外奔馳而去。


    紀叔的筆記本就在顧方誠掌心握著,孟溪全神貫注地開著吉普車在狹窄的山路上行駛。


    “按照紀叔筆記本上記錄,有三人分散關押在東南角的側屋內,對方因為想從他們口中得到情報,所以一直在嚴刑拷打刑訊逼供。到時候你把車隱藏在東側牆角的圍牆後,那裏恰好是瞭望崗哨的死角,我救出人之後,在那裏與你會合。”顧方誠望著窗外,低沉道。


    “好。”


    距離工廠一公裏的位置,顧方誠悄然跳車,一身黑衣隱在山林中沒去行蹤。


    孟溪腳下油門不減,調轉車頭向東側行駛而去。


    夜裏五時,值班崗哨警惕性最低的時刻,臨近六點換班,大家都陷入半睡半醒的狀態。


    顧方誠反手握著匕首,小心翼翼地爬上瞭望塔,手起刀落。


    噴濺而出的鮮血落在草地上,然後油綠的草皮,也象征著無情的殺戮即將開始。


    基地的安防比顧方誠所預計的還要嚴格一些,內部巡邏隊不斷交叉穿行,明崗暗哨幾乎沒十步就能遇見,不過也僅此而已。握在掌心的匕首不斷往下淌血,顧方誠憋住粗重的呼吸,刀鋒豎立,門後的腳步聲在漸漸逼近。


    左手閃電般探出,揪住來人的衣領,拖進門中,刀刃劃過喉頭。


    不甘心地雙眸圓瞪,他不過是夜裏起夜又怎會知道自己踏進了死神的區域。


    抱住懷中的屍體,緩緩放置在牆角,顧方誠黑色的衣襟早已被鮮血染上一抹暗紅色。一雙漆黑的眸子,在幽深寂靜的黑夜裏格外寒冷刺骨。


    一路前行,他已經殺了不下十人,每一刀都直通要害,對方連還手的餘力都沒有。而他的目的地,就在眼前。


    兩層的閣樓,樓下有兩名士兵依然盡忠職守的站立在門前,警惕地望著眼前寬闊空曠的空地。


    從背後取出手槍小心地旋上消音器,顧方誠吐盡肺中雜氣,有猛地深吸一口氣,腦中一片空明。


    “咻——”


    “咻——”


    手腕連續抖動兩下,兩發子彈精準地落入兩名士兵的眉心,膝蓋一軟就要往後仰倒。


    顧方誠身形閃電般躍出,幾乎是頃刻間便穿過近十米的廣場,在兩具屍體倒地前的瞬間,摟住他們。


    抱起兩具屍體隱在一旁的土堆後,顧方誠終於推門走進了關押同僚的房間。


    “誰?”


    一道清亮的女生從黑暗中傳出,顧方誠眉頭瞬間一跳,凝視著黑暗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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