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岩特意換了一身麻布質料的衣衫等待奇拉的到來,對於他來說,今晚若是能夠達成合作,將會為三天後的股東大會有莫大的幫助。


    當然,奇拉不合作,也隻是多幾分麻煩,僅此而已。


    “察先生好興致。”奇拉望著桌麵上開瓶的威士忌,淡淡一笑,“恐怕外麵的人怎麽也猜不到,到現在還未露麵的察先生,究竟是在做什麽謀算,還是躲在什麽地方,直到最後一刻才會在緬南出現。畢竟,緬南還是他泫家人的天下。”


    開口便是試探,奇拉對察岩除了表麵上的敬意外,心頭並無忌憚。


    “我很早便在這座寧靜的小院裏居住,加上泫九身體有恙,留在這裏易於修養。至於外界的猜測,察某人還沒放在心上。”


    藝高人膽大,察岩從來不會忌憚緬甸內部會有他不清楚的力量在他背後放出暗箭。


    “那是自然,就連我居住的酒店,察組長都能悄無聲息的留下信息,不得不令人傾佩。”奇拉臉上帶著笑意,眸中卻是冷意徹骨。


    傍晚時分,他剛秘密入住酒店,下一秒就有服務員敲響他的房門,給他遞了張名帖。


    今夜賞臉。


    ——察岩


    行蹤被人暴露的憤怒來不及釋放,醫生就推門告訴他,樓下有不少盯梢的人,隻是暫時分不清是屬於泫平還是察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在此次股東大會中異常關鍵,卻沒有料到雙方會如此大膽,甚至連行蹤都顧不及遮掩,隻差明刀明槍的對陣。


    察岩搖了搖頭,走到窗台邊重新拿起自己先前倒出的指寬威士忌,“奇組長多慮了,察某隻是擔心各位的安危,才不得不留意緬南各方情況,並沒有刻意針對奇組長。”


    “再說,奇組長手下這兩位,都不是省油的燈,還擔心走不出我察某人的小院不成?”


    奇拉雙眸微眯,靜靜地盯著察岩。四年前的事情他自然沒忘,害得他在歐洲顛沛流離落魄四年的就是如今站在他眼前的察岩。然而,他還不能報仇,他的機會從來隻有一次,否則付出的代價,就遠不是當初躺一躺細針那麽簡單。


    再來一次,察岩絕不會允許他活過第二日初升的太陽。


    “察先生手下人,我又哪裏敢輕視。”奇拉淡淡地笑,想來這位察組長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他有份援救泫九。不過這個情分還不能在此刻開口,畢竟在他心頭泫平的許諾還要重上幾分。


    他不能給自己未來埋下炸彈,倘若最後是泫平獲勝,他會讓醫生毫不留情地下手,除掉阿誠和泫九,絕不留事情有半點暴露地危機。


    察岩高深莫測地笑了笑,抬手請奇拉坐下交談。兩人隔著張一米見寬的紅木書桌,平靜地凝視彼此。


    “察先生如此費力地請來奇某,是奇某又出了什麽紕漏,在稽查組手上落下把柄了嗎?”總要進入正題,奇拉主動開口。


    腦海中的回憶瞬間回到四年前,他躺上細針生不如死時,察岩就冷漠地站在一旁。直到他痛苦到麵目猙獰,恨不得割斷全身神經,察岩才輕飄飄地落下一句,“抬他走吧……”


    “不知道這一次察組長是想用第一級還是第二級,畢竟奇某已經嚐試過第一級,沒有達到察組長的預期。”


    陡然被頂撞,察岩沒有羞惱,反而誠懇地低下頭,“奇組長,當時純屬形勢所逼,內部消息泄漏,集團內部有諸多問題,特殊時期,察某須得用特殊手段快速洗脫奇組長身上的懷疑,當初多有得罪,察某在這裏真心地道歉。”


    奇拉對察岩的態度感到意外,原本要脫口而出的嘲諷頓時停在唇邊,狐疑地看向察岩。


    “奇組長,你以為察某是什麽樣的人?”察岩輕聲反問,佛珠在指尖緩緩轉動,談話的節奏一直在他的掌控中。


    眉頭微凝,奇拉沒有回答這個敏感的問題。當然,察岩在他心目中,自然是神秘,心狠手辣,城府頗深,為了排除異己會不擇手段的形象,不過話不能這麽說。


    “在整個集團人心中,察某人就像一個惡魔,但凡出現半點紕漏,察某人都會嚴厲懲罰,蛇蠍心腸絕不姑息,連半點情麵都不講,對嗎?”察岩輕輕地問,臉上掛著了然的笑意。


    奇拉雙眼瞪圓,又覺得不合時宜趕忙收了回來,不過已然表明他的吃驚,大致意思便是:你都知道我們有這樣的觀感,為何還要這麽做。何苦要當一個眾人憎惡的壞人呢?


    “你覺得泫隆集團在世界裏地位如何?”


    察岩難得多言,奇拉凝神認真思考,小心措辭道:“頂尖之流,危機四伏。”


    “是啊,緬甸幾乎占據了整個亞洲市場,歐洲市場奪了大半。除開美洲市場至今被哥倫比亞和墨西哥掌控,泫隆在毒品界的話語權不可謂不重。”察岩緩緩地歎了口氣,“到了這個地步,泫隆雖說還在發展,卻不再像當初如雨後春筍冒頭那般瘋狂,更多的,我們是在肅清內部,對抗警方,對抗國家,我說得對嗎?”


    奇拉不語,他找不到話語去反駁。因為他心頭無比清楚,察岩說得話是對的。而且,他也能猜中,察岩究竟會怎麽說服他。


    “察組長想說,泫平?”


    察岩笑了,“看來奇組長明白察某想說什麽了。沒錯,泫隆集團如今看似風光無限,但實際上可謂是步步艱難,單是近半年來出的貨,十之七八都會被臥底提前暴露,最後栽在警方手裏。如今的泫隆就像個被蛀空的龍骨,一陣猛風吹過,頃刻間化作一堆沙土散落在風中。”


    “所以……察組長就有本事將蛀空的龍骨維係住嗎?”奇拉若有所思地凝視察岩平靜的雙眼。


    察岩將手中的佛串沉重地拍在桌麵,雙臂撐著紅木椅臂一節一節起身,懾人的氣勢在身後凝聚。


    “若是泫平但凡能有半點心性、能力、品行能夠支撐住泫隆的重擔,我察岩絕不會對泫隆集團有半點惦念。可他泫平不行,他全身上下唯一配得上他現在地位的,隻有他名字裏的泫字。的確,奇組長是泫隆集團的股肱,然而皮之不存毛將焉附,我敢肯定倘若集團若是落在泫平手中,傾覆將會是肉眼可見的未來。屆時,奇組長又去做哪裏的學習組組長,又去哪裏呼風喚雨。”


    察岩胸膛劇烈起伏著,情緒早激昂,雙眸緊緊地注視著奇拉,觀察他最微弱的表情。


    “我……我若答應察組長,察組長又能許諾我什麽?”奇拉似是有幾分心動,眼中有隱約的光芒閃爍。


    “奇組長有能力,有手腕,我敢肯定泫平定是允了你學習組組長的位置。但是要明白,不是他把這個位置給你,而是他需要你來替他坐穩這個位置,替他平息集團中那些不服的聲音。究竟是允了一個好處,還是在利用你,奇組長心頭應該要有一杆秤。”


    “而且我相信,在我手下做學習組組長,能夠獲得信任,權力,將會遠超泫平給予你的。這一點,他泫平沒有這個肚量,也沒有這個膽量。而我察岩——


    ——有!”


    仰視眼前這個身材單薄卻氣勢寬厚的男人,奇拉忽然明白了,察岩究竟有何等抱負,心頭又是多麽狂傲。


    “察某人如今缺的,就是奇組長的一臂之力。贏了,奇組長一定能得到自己最期待的位置。輸了,察某也會竭盡全力,保奇組長安然無恙地離開。”


    察岩給出的條件不可謂不寬厚,奇拉心頭稱歎,今日換任何一人站在他的位置上,都難以生出拒絕的心思。然而,察岩唯一算漏了一點,對他來說至關重要的一點。


    就連醫生都不知情的一件事,決定了無論察岩給出的條件有多優厚,他也絕不可能答應。


    “察組長,事關重大,還請給奇某一些時間考慮。距離股東大會還有三天,後晚,奇某會給察組長一個答案。”奇拉認真地看著察岩,鄭重地點頭。


    沒有當場答應,察岩眼底有幾分失落,良好的涵養讓他沒有表露出來,隻是淡淡地點頭,“好,察某等奇組長的答案。”


    奇拉鬆開一直攥在手心的衣角,和察岩交鋒顯然令他不輕鬆。


    在走廊上站定時,奇拉望著閣樓外小院的風景,夜風吹拂衣角,他才驚覺後心早已濕透。察岩不愧是察岩,如此危機的局麵中,依然有自信能說服自己的敵人站在他的身後。


    跌坐回軟椅中,察岩同樣掌心一片濕漉,心頭長舒一口氣的同時,憂愁爬上眉梢。


    奇拉這端的可能性幾乎已然降為零,他必須要著手準備。至於奇拉拒絕他的理由,他沒有時間猜測,也不屑於猜測。


    就算加上奇拉,泫平也不會是他的對手。


    從來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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