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開血盆大口的魑魅魍魎不斷撕咬,又在瞬間化為虛無。眼前黑暗與白茫交替飛相融,光怪陸離的光亮刺痛,血色漸漸染紅幻境,窒息感扼製胸膛。忽地一陣山風拂過,掃去心頭灼熱,血腥味褪去。


    “咳咳……”孟溪緩緩地睜開雙眸,透過朦朧的視野打量自己如今的處境。


    高達五米的山洞,圓形洞口就在眼前。孟溪掙紮著想要起身,肢體卻沒有半點動靜。


    劇痛如潮水翻湧,頃刻間包裹全身,身體溫度一點點流逝。噩夢般的痛苦經曆在腦海浮現,身上血液幾近幹涸。


    “咳……”孟溪仰躺在地上一陣猛磕,腥甜味順著喉嚨蔓延開。


    側頭望向手邊黑屏的手機,孟溪心頭苦笑。


    如今的身體,他恐怕連半步都走不動,更不要說攀爬五米高的山壁。更絕望的是,手機已經耗盡所有電量,他除了躺在這裏等待被人發現之外,唯一剩下的可能,就是喂了這山野間的野獸。


    絕望的處境一旦被接受後,孟溪反倒平靜下來,回憶先前發出的求救信號。


    他似乎……迷離恍惚間發成他和顧方誠設定的密碼。顧方誠應該知道了吧,他欺騙隱瞞的事實。否則就算是小哲,也解不開那串密碼。


    “001……”是他的學號,當初也是顧方誠執意要求,001代表生命垂危,請求支援。


    “孟小溪,隻要我收到這個密碼,就算隔你十萬八千裏,也會趕來救你。”


    “十萬八千裏?等你趕到,我恐怕屍體都涼了。”


    ……


    昔日稚嫩少年偷偷商定密碼時的畫麵在孟溪心頭不斷浮現,異國他鄉生命垂危的此刻,他忽然感到一陣平靜。


    是靈魂的平靜,那些曾經掛在心頭的執念,想要衣錦還鄉的宏願,證明給所有看輕過他的人,他不是沒誌氣的窮小子。


    他正在做……世界上最有意義的事情。


    他在拯救生命。


    就在孟溪雙眼漸漸迷離時,頭頂忽然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響,似乎是人行走過的腳步聲。


    “此處就是信號最後消失的地方。”


    “以這裏為中心,我們找……分開吧。”


    別扭的緬甸語,沒有半點改變的語法錯誤,熟悉的腔調。孟溪強撐著睜開雙眼,喉嚨隻能徒勞地發出空洞的嘶嘶聲。


    全身猛地繃緊,孟溪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捏住手機,向遠處的山壁上砸去。


    高高地拋物線,精準地落地。手機撞在石頭尖銳的棱角上,摔得七零八落,清脆的碎響沿著山洞掙脫桎梏,傳到地麵上。


    顧方誠和醫生頓時定在原地,四目相對。下一秒兩人瞬間長腿邁開衝向聲源處。


    站在洞口旁,顧方誠瞧見孟溪的瞬間眼眶通紅,腳尖輕點,衝勢絲毫不減,直接從洞口跳了進去。


    五米的高度,重重地落在地麵,激起地麵塵土,雙膝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他已經感受不到疼痛,眼中隻有渾身染滿鮮血的孟溪。


    “孟小溪!”顧方誠滑跪到孟溪身旁,手足無措的想要施救卻無從下手。


    渾身上下的衣衫被鮮血染透,泛著滲人的暗紅色,孟溪蒼白的臉色上浮現的微笑沒有絲毫說服力,隻能讓他更加慌亂。


    “你笑什麽……別笑了。”顧方誠抬手抹去眼角溢出的淚水,抬頭喊道:“醫生,把我的急救箱扔下來!”


    孟溪身上劇痛無比,心頭卻十分開心,望著顧方誠焦急地臉龐久久移不開視線。


    “你傷哪兒了?你別說話,我自己找。”顧方誠嘴中怒罵,割開孟溪衣服的動作卻格外輕柔,小心切開粘連在傷口旁的衣衫,顧方誠倒吸一口涼氣。


    “我沒事……”孟溪虛弱無力地說。


    顧方誠一抹臉,衝他怒罵道:“當孤膽英雄很了不起是不是!你敢一個人來送死,有本事別求救啊!居然還敢用密碼,你就不怕小爺把密碼忘了,啊!”


    孟溪沒有接嘴,任由顧方誠一個人碎罵,他的身子早已疼得麻木,沒了知覺。


    “疼不疼。我給你打一針?”顧方誠從醫生扔下來的醫藥箱中找到嗎啡舉到孟溪身前,“怎麽不說話?”


    孟溪這才輕笑著搖了搖頭,“你不是不要我講話嗎。”


    不說話還好,孟溪一開口瞬間點燃顧方誠積攢一路的怒火,“我讓你不準一個人來送死,你怎麽不聽我的話。打不打針?”


    顧方誠沒好氣地拿起孟溪還算完好的胳膊就準備往裏麵注入鎮痛劑,他拿這個險死還生的人真的是半點辦法都沒有。


    孟溪畏懼地看向針頭,後怕道:“不,你直接清理傷口吧。”


    孟溪全身傷口不計其數,顧方誠握住針筒的手臂凝滯,疑惑不解。


    “為……”


    “別問,幫我清理傷口吧。”孟溪輕緩道,不願多談。嗎啡本就是一種極易上癮的毒品,對於如今神經極度脆弱的他來說,那一針下去,他不想染上毒癮。


    顧方誠見狀收聲,神色認真地為孟溪清理縫合傷口。他的戰場急救是孫叔親自教授,處理尋常外傷沒有任何難度。


    孟溪也就不吭一聲地平躺在地麵,倆人陷入重逢後難得的寧靜。


    “你的手在抖,傷口要是縫得難看,我可是要投訴的。”顧方誠的出現令孟溪心神放鬆下來,昏迷期間體力得到補充,此刻反倒愈發精神。


    顧方誠眉尖一沉,忍下怒火,“閉嘴。”


    他已經很努力的想要穩下雙手,然而失而複得的欣喜,他的心早已激動不已,根本無法冷靜。


    “你怎麽會和醫生一路?老師呢,你怎麽一個人跑緬甸來了?”孟溪瞥向洞口外正在警戒的醫生,他本以為來搭救他的人應該是馬佑山,從沒有想過會看見顧方誠。


    縫合的針線在空中凝滯一瞬,顧方誠盡量平順地說:“老師剛完成了手術,怎麽可能跑深山老林裏來救你這個傷員。再說,你看見小爺不開心嗎?”


    顧方誠眯眼危險地看向孟溪,大有一言不合就把手中針頭紮進孟溪血肉模糊傷口裏的架勢。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孟溪裝作無意地看向一旁,避開顧方誠的追問。


    縫合完身上所有傷口,孟溪身上原本的衣衫和病號服早已變為一地碎片。精瘦的身上纏滿白色繃帶,顧方誠還打出一個極具美感的蝴蝶結固定。


    “還記得當初那個視頻嗎?我們在雲南邊境發現的那筆錢。”顧方誠壓低聲音解釋。


    一月前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孟溪竟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不禁望著洞口外的天空發起呆。


    “孟小溪,你怎麽了?還有哪兒疼麽?”顧方誠一見他出神,焦急地追問,原本搭在孟溪肩上的手臂趕忙收回,深怕碰疼了孟溪。


    發散的思緒收回,孟溪定神看向顧方誠,“你們來的路上有沒有遇見泫平的人?”顧方誠既然出現在這裏,楊小玉和馮哲一定會把緬甸的形勢全部告訴他,他也少費口舌。


    “沒有。”顧方誠搖頭,“你的身份可是泫九,奇拉怎麽可能光明正大的派人到泫平的地盤來搭救你這位察岩的心腹。我們一路避開關卡,從運毒渠道過來的。”


    孟溪皺眉想了想,“怎麽會是醫生和你一道?”如果奇拉想掩人耳目,就不應該派遣他最紮眼的手下,無論是醫生外國人的相貌,還是眾人皆知的身份,和低調都扯不上半分關係。


    顧方誠嘴角浮起一抹自信的微笑,“那還不是小爺魅力無限……”


    “你確定魅力無限……可以用在眼下這種情況?”孟溪無奈地搖頭,又來了,顧方誠什麽時候能沉穩一點做事,恐怕他都得燒高香拜佛感激才行。


    瞥了孟溪好幾眼,顧方誠心想要不是看你身體虛弱,小爺早就動手收拾你了。


    罷了……不和傷員一般見識。


    “那筆錢,我們不是推斷奇拉和醫生想要跑路嗎?”


    “嗯。”


    “結果現在奇拉受到泫平重用,眼看就要有光明未來,不願意走了。”


    “醫生起了二心?”孟溪微微一歎。


    “算是吧,不過他也隻是雇傭兵而已,拿錢辦事,談不上對泫隆忠誠。”顧方誠不以為然道,“怎麽樣,你能走嗎?還是說我背你上去?”


    孟溪無奈地瞥了一眼顧方誠,他現在連半個手指頭都挪不動,怎麽可能爬得上五米的洞口。


    “你……背我上去吧……”


    等的就是這句服軟,顧方誠心滿意足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把孟溪固定在自己身後,走向醫生拋下的繩索。


    “來人了!”醫生低沉地聲音忽然傳來,原本精神鬆懈的兩人忽地凜然,不需多言。顧方誠雙手緊握繩索,三兩下便帶著孟溪離開山洞。


    一站上地麵,顧方誠單手扶住孟溪,另一手接過望遠鏡,便瞧見遠處有兩輛軍用皮卡風馳電掣地長地朝他們駛來,驚起一片塵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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