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漸漸逼近,醫生的眉眼愈發的繃緊,像發條旋到盡頭,靜待下一秒的鬆手。


    “砰。”


    不是意料之中的試探輕推,木質的房門重重地撞在醫生胸前,手槍從掌心掉落。


    顧方誠一腳踹開了木門,他沒有時間和奇拉磨嘰,在來之前他就打定主意,以最快的速度占據上風。時間不等人,距離孟溪發出求救信號,已經過去整整五個小時。


    他很害怕,上樓的路上連槍都握不穩。


    他害怕自己趕到時,隻能看見孟溪冰冷的屍體。害怕他拚盡全力,都來不及救回孟小溪的性命。


    近距離交戰槍就是個累贅,醫生向後踉蹌兩步,雙腿猛地發力釘住身子,腳尖輕盈地抬起,腿風掃向顧方誠直指奇拉的槍口。


    電光火石的短兵交接,兩人的手槍前後撞落在牆角,靜靜地躺在那裏。


    顧方誠咬緊牙關,屈肘橫出,狠狠地砸向醫生的太陽穴,放開胸前空當,硬接了醫生沉重的一拳。


    以傷換傷,醫生頭昏腦脹的後退兩步,眼冒金星地看著顧方誠的動作。


    顧方誠胸口沉悶,險些一口氣沒提上來,口中血腥味彌漫。腳下站穩,顧方誠瞥了一眼早已嚇得臉色蒼白的奇拉後知後覺地伸手摸向書桌下,提前藏在左腰後的手槍憑空出現在左手掌心,穩穩地指向奇拉的眉心。


    食指抵在唇邊,作出噓聲動作。顧方誠輕笑地看向奇拉,沒有在意抵在頸間的刀刃。


    醫生就在顧方誠一步之遙的位置,手中的匕首反扣,鋒利的刀刃已經劃破顧方誠的脖頸。


    但他不敢動,無論他心頭對奇拉有何種怨氣,憤怒,他始終要靠奇拉為他洗錢。奇拉死了,他就算殺死一百個顧方誠也沒有任何意義。


    奇拉還沒來得及拔出槍,就瞧見顧方誠噤聲的動作,知道對方不是來取他性命,而是另有所求。這才恢複平靜,打量顧方誠。最多二十歲出頭的年紀,握槍的手沒有半點顫抖。


    “小兄弟真是好膽色,這麽多年你還是第一個敢闖進來的人,報上名號。”奇拉唇邊浮出一抹笑容。


    “小爺姓顧,道上賞臉喚一聲老三。”顧方誠牽了牽嘴角,憶起當初論資排輩時的憋屈,居然認了孟小溪當老大,簡直是他人生的敗筆。


    不,是幸運。


    “既然來了,不如把槍放下,坐下來聊聊。”奇拉自信地說道,在他的地盤上,不信顧方誠能翻出花來。


    顧方誠雙手高舉作出投降時的姿勢,向後退出幾步,避開醫生的刀刃。來的路上,他找馮哲要來近期有關緬甸的所有資料,包括奇拉的處境。幾個小時的路程,足夠他勾勒出一個還算周詳的計劃。


    手槍收在身後,一部手機落在奇拉的身前。


    “這是什麽?”多少年沒有人敢直直地闖進他的房間,用槍指著他的頭。奇拉疑惑地看向顧方誠,並沒有第一時間拿起手機。


    “你放心,我是孤身來的,全部的憑仗都在這手機裏。”血珠染紅刀刃,刺痛的感覺令顧方誠愈發清醒,他是孟溪唯一的救兵,他不能踏錯一步。


    否則,他會後悔一輩子。


    醫生警惕地瞥向洞開的大門,屋外手下昏倒在牆邊,除此之外小院沒有任何陌生人的身影。


    奇拉的視線落在顧方誠落下的手機上,一個有如此膽色的人自然不是個蠢貨。他很好奇對方依仗的東西究竟是什麽?


    點開播放按鈕,幾秒鍾後奇拉就猛然變了臉色,雙手撐在桌上,“視頻你是從哪裏弄來的!”


    視頻還在播放,無聲,卻在房間裏散發出徹骨的寒意。


    是他和醫生出現在山穴外的視頻,他們正在往車上裝一個個黑色皮箱。對於深諳此道的人來說,裏麵是什麽東西不言而喻。


    這是他和醫生私吞下的五千萬美金,也是他們的催命符。


    醫生本來鬆開幾分的刀刃刹那間重新回到顧方誠的脖頸,這是一條足以要了他們性命的視頻,一旦被察岩看見,被別人看見,他和奇拉隻剩下死路一條。


    房間內的氣氛瞬間凝固,奇拉和醫生全身繃緊怒視顧方誠,想要看穿他到底想要什麽。


    “要是我沒有走出這道門,今晚這條視頻就會躺在每一個泫隆集團高層的郵箱內。”顧方誠心中萬分緊張,臉上依然是輕鬆自信,“我想,還是不要走到這個地步比較好。”


    隻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雙腿正在輕輕發顫,和奇拉這樣的人交易無異於與死神共舞,稍有不慎就會徹底惹怒對方。


    他困在這裏不要緊,孟小溪卻等不及。


    信號時斷時續,馮哲已經想盡一切辦法加強信號,效果卻依舊微弱。他不敢想孟溪如今的處境,他怕自己崩潰失控。


    奇拉擺手,醫生陡然收回自己的匕首,在牆壁映出一道光斑後消失不見。


    “既然小兄弟敢孤身闖進來,用視頻來威脅我,一定有所求。說說看,什麽條件。”


    奇拉並沒有如顧方誠所想一樣慌亂手腳,反倒是氣定神閑地看向他。刀頭舔血的日子過得多了,自然不會動不動就上躥下跳。


    奇拉的反問令顧方誠心頭頓生苦澀,果然是混跡多年的毒梟,三言兩語就能扭轉局麵。看透他心頭有所求,反而製衡於他。無奈的是,時間對他來說,太寶貴了。


    “怎麽……不敢說?”奇拉冷笑道,眼前的男人眉眼間的少年英氣未退,眼底的慌亂害怕更加沒有逃過他的雙眼。隻憑一腔熱血的年輕人他見的多了,以為手握證據就能威脅他。殊不知,到最後隻能落得個慘痛下場。


    顧方誠深吸一口氣,闔眼時孟溪清澈的雙眸在腦海一閃而過,令他恢複鎮定。


    “我要去緬南。”


    開口便觸及奇拉敏銳的神經,“緬南?”緬南是泫平的地盤,沒有人敢輕易探手觸碰。


    “你要去,自己過去就行,為何要找我?”


    “政府軍正在交戰,特區通道被暫時關閉了。”顧方誠捏緊雙拳,緬甸政局動蕩,彼此特區間根本無法通行,他若不是沒有辦法,又怎麽會非要冒險來找奇拉幫助。


    再加之,孟溪最後的信號位置通過衛星地圖定位,確定在緬南的山林中,但是崇山峻嶺,沒有熟悉山路的人引導,他一頭紮進去幾天幾夜都找不到正確的方向。


    “我的人手抽調不開。”奇拉搖頭拒絕,他手上能用的向導都耗費在製毒工廠裏,正在加緊趕工期。而且,這個關頭他派人去緬南,會引起怎樣的懷疑,他不想去嚐試。


    意料之中的拒絕,顧方誠咬了咬牙,深吸了口氣。


    “你正在清洗那筆錢,每一筆款項的流動我都在監管,如果你不幫我,我就讓你一分錢都拿不到。何況如果讓集團知道你暗中吞下的這筆錢,不用我說,你明白後果。”


    打蛇捏七寸,奇拉和醫生想跑路的想法鷲塔已經掌握,隻是秘而不發,暗中監視。


    空氣再一次凝滯,醫生驀地抬眼冷視顧方誠,那不僅僅是奇拉的錢。裏麵還有一半是屬於他的。


    奇拉眼底忽然閃過一絲懼色,迅速的掃視一眼醫生,咬牙切齒道:“你到底想怎麽樣?”顧方誠竟然對他們的動作了如指掌,再加上先前搪塞醫生的謊言,語氣頓時透著一絲疲軟。


    一旦顧方誠戳穿他的交易金額,醫生恐怕會直接翻臉。沒有醫生的庇護,他在這惡狼環繞的緬甸,根本活不過一個月。


    瞧見奇拉的害怕,顧方誠得勢不饒人,直接撕破奇拉最後的偽裝。


    “你想走,但是泫平拉你下水,用來和察岩開戰。泫平拿你當衝鋒,就代表他壓根就沒有在意你的死活,當年隻不過是走掉一批貨,察岩就整整查了你四年時間,殺光了你手下的親信。現在發生正麵衝突,你以為你能在戰局中存活下來嗎?”


    就在眼前的危局被陌生的少年戳破,奇拉心頭惱羞成怒,沒說話,隻是怒視他。


    顧方誠的語速越來越快,心頭的急迫就快要噴湧而出,“你們都傳,泫九是察岩的接班人,你說我要是偷偷把他救出來。察岩會不會看在他的麵子上,以後饒你一命?退一萬步講,你暗中搭救泫九,就算察岩不放你一命。到時候你去找泫九,他也會念這個恩情。對你來說,眼前的機會一旦錯過,就再不會有。”


    要逼奇拉甘冒風險派人陪自己救出孟溪,單是視頻的威脅並不夠分量。奇拉眼下的處境,才是他可以突破的地方。


    貪生怕死的奇拉,絕對放不下可以挽救自己性命的機會。


    “泫九?你認識泫九?”奇拉顧不得憤懣,站起身訝異地反問。他沒有想到顧方誠的目的竟然是這幾日鬧得沸沸揚揚的泫九。


    除了察岩之外,沒有人知道泫九是什麽來路,這次經曆過細針的考驗後,所有人都在想方設法與泫九拉近關係,好將來混個輕鬆,多條活路。


    誰都想認識的人,沒想到,眼前這個顧老三,竟然會認識泫九。


    “他是我兄弟,當然認識。”顧方誠傲然道。孟溪不隻是他兄弟,還是他不惜豁出性命搭救的人。


    奇拉陷入沉思,似乎是在思考幫助顧方誠自己要付出的代價,或者拒絕。


    屋中頓時變得沉靜,屋中三人都在暗中盤算各種選擇的利弊。奇拉捏緊手頭的手機,垂低眼眸看不出情緒。醫生輕握白手帕,擦拭光潔的槍身,沉默不語。


    顧方誠站在原地,舌根發緊,緊張地咽了咽喉,掌心的汗水浸潤整個手掌。


    如果奇拉沒有這個膽量,那他就隻能兵行險招,獨自進山。然而這樣一來,沒有當地向導,沒有人手搜山,能找到孟溪的希望頓然渺茫。


    良久後,奇拉有了決斷。抬起眼瞼,直視顧方誠血絲遍布的雙眼,“緬南是泫平的地盤,我派人過去,很難瞞住他的視線。”


    “奇組長手底下應該有些不被人知道的力量。”顧方誠緊緊逼問,不給奇拉有推脫的空間。


    “我能落得什麽好處,跟你合作?”奇拉反問。若是被人發現,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他落不到好下場。


    顧方誠攥緊雙拳,緊張地開口:“如果將來泫平贏了,這件事就當從來都沒有發生過,你自然是最大的功臣。若是察岩獲勝,我能保你一條小命,帶著你偷來的錢,找個地方隱姓埋名逍遙度日。”


    奇拉沉吟片刻,衝一旁站立的醫生微微點頭。


    “你去替這位小兄弟安排吧。”


    如果沒有顧方誠的出現,他們的局勢就隻能始終僵持不下,等到了真交貨的那一天,察岩會不會對他下手猶未可知。


    眼下顧方誠出現,不失為一種打破僵局的辦法。


    顧方誠有求於他,他也同樣能從顧方誠身上獲得利益。


    奇拉點頭,顧方誠瞬間鬆弛一口氣,背後的冷汗早已將衣衫浸透,打顫的雙腿艱難地支撐沉重的身體。


    孟小溪,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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