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躺會病床上的孟溪沉默地凝視天花板,一門之外的危機究竟什麽時候會衝破最後一道阻隔,那柄懸在頭頂的刀究竟什麽時候會落下,他不知道。


    楊小玉曾經告訴過他,當你成為臥底的那一天起,便需要學會和心驚膽顫的情緒成為朋友,再不會有安眠的時刻,死亡的威脅永遠伴在枕邊。


    能夠做的,隻有接受它,習慣它,享受它。


    隻有如此應對,麵對未知死亡的窒息感才不會漸漸吞沒你。


    表麵平靜地安睡,孟溪隱藏在棉被下的手腳卻在輕微的活動著,聽力發揮到極致,留意屋外一草一木的動作。


    “咚咚咚。”房門被不輕不重地敲響,孟溪雙眸猛地掙開,在黑夜中明亮無比。


    心中沉思片刻,孟溪沒有應聲,全身緊繃雙拳緊攥。


    來了!


    房門被小小地推開一條縫隙,一道黑色身影悄無聲息地滑進屋內,腳下踩在木地板上,竟沒有半點聲音發出。


    孟溪雙眼閉合,知道進屋的人是身法一流的高手,對深受重傷的他來說,活下去的機會很渺茫。


    男人習慣性的隱在牆角的陰影內,凝視孟溪平穩起伏的胸膛,心中默念:“怪就怪你自己選錯了陣營,怨不得人。”


    手腕驀地翻轉,一支針劑出現在男人指尖,徑直朝著孟溪露出的脖頸紮去。


    孟溪隱在被子下的雙手閃電般揮出,反扣在男人手腕上,針管應聲脫手,撞擊在牆麵上,月光下閃著銀光的針頭彎出月牙弧度。


    陡然遭到孟溪反擊,男人沒有驚慌,連脫手的麻醉劑都沒有瞧上一眼。對於他來說,帶走毫無反抗能力的孟溪,過於無聊。不如好好陪這個察岩的接班人玩一玩,看看是否有傳言的那麽硬氣。


    孟溪單膝跪在床麵上,心髒劇烈的跳動,一團火在胸口燃燒。光是先前的動作,就耗去他積蓄的大半體力,對方毫發無損,情勢局麵對他非常不利。


    “看來你早有準備。”男人用別扭的中文說道,孟溪竟然沒有提前逃走,反倒是留下來應對,“天真的想法。”


    孟溪心頭苦笑,他也知道對方說的對。可是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態,根本沒有辦法不引人注意的離開這裏。


    “既然你有了心理準備,不如乖乖束手就擒吧,細針的滋味並不好受,也少受些折磨。”男人難得有耐心的規勸道,無論他心頭是否對孟溪有敬佩之心,他的任務都不可能發生改變。


    孟溪不置可否地從床上緩緩退下,和男人隔床對視。


    男人輕笑地搖頭,眼中閃著殘忍的光芒。腳尖輕點床緣,身子高高躍起,從腰後拔出的匕首反手扣在腕內,折射的刀光從孟溪眼下晃過。


    孟溪身子虛弱,根本就招架不住對方淩厲的攻擊,隻能步步後退,手臂勉強架住致命一擊。


    雙臂架在頭頂,孟溪跪在地上,雙腿在木地板上撞出沉悶地巨響,刀刃距離他的臉頰隻有不足五公分。


    見勢受阻,男人腳背橫翻,重重地踹上孟溪空蕩的前胸。


    眼前瞬間一黑,孟溪向後翻滾,撞在牆角,五髒六腑頓時全部移位,一口腥甜湧上喉頭。


    男人不緊不慢地用袖口擦拭刀麵,緩步走向孟溪。皮靴踏在地板上,一聲聲叩在孟溪心頭,逼人的氣勢壓得他喘不過氣。


    “噗……”孟溪身子向前彎倒,一口鮮血強忍不下,噴灑在身前。


    搖搖晃晃地堅持起身,孟溪微喘著氣,眯眼盯著對方下一步動作。


    對孟溪臨死都不願放棄的決心男人很欽佩,反扣的匕首在手腕翻轉,握在掌心刀刃向前。劃開孟溪單薄的病號服,在胸前留下一道血痕。


    男人攻勢打開,刀鋒銳利,孟溪根本無法招架,被壓在牆角無法反擊。


    就在一道血口在孟溪手臂上劃開時,男人忽然收回刀鋒,閃身到孟溪身後,手臂形成血絞牢牢地鎖住孟溪的脖頸。


    一口氣不上,孟溪眼前漆黑一片失去視野。強忍著渾身劇痛,孟溪將一直隱藏的餘力全數灌穿到腳尖,在一旁的牆麵狠狠地向後仰倒。


    巨大的衝力從身前傳來,男人被迫向後踉蹌幾步,勒住孟溪的手臂卻沒有絲毫鬆弛。


    “你……”


    一聲銳利的貫穿聲,孟溪身子失去禁錮,向前摔倒在地。


    男人不敢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胸前,尖銳的鐵柱從身前穿出,鮮血不斷下淌,倒卷的地方還勾著白花花的肉絲。


    孟溪艱難地癱坐在地麵,失血過多讓他幾乎要暈厥過去,全靠胸腔一口氣強撐。


    那是他精心計算好的位置,無論是對方當胸的一踹,他向後滾動的距離,位置,都恰好在提前立好的鐵杆前。


    他從床上拆下的鐵杆鋒頭尖銳無比,加上他全力向後仰到,貫穿身體不會有任何問題。


    “你的身體……恢複了?”男人吊著最後一口氣問道,孟溪最後一躍的力道遠超他先前展現出來的力度,他才會輕敵,著了孟溪的道。


    眼瞧男人內髒遭到貫穿傷,生命無可挽救,孟溪抿住嘴唇輕輕搖頭:“沒有。”


    “那你……咳咳……為什麽?”男人不願死不瞑目,不斷追問。


    孟溪搖搖晃晃地起身,撿起男人掉落的匕首握在掌心,“因為我有活下去的理由。”


    活下去的理由!


    男人帶著這個答案,雙眼黯淡地閉闔。下一輩子,他也想成為一個對生有渴望的人,而不是今生這般行屍走肉。


    雙手顫抖地搜查男人全身,孟溪看著對方黑衣下的病號服,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測正確一大半。


    泫平果然是想栽贓嫁禍他,然後直接殺害他做一個死無對證。對於販毒集團來說,死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除了匕首外,男人沒有攜帶任何武器,也沒有通訊工具。孟溪皺了皺眉,用匕首割開床單將身前的傷口簡單的包紮。他們在屋內打鬥動靜如此之大,外麵竟然沒有半點反應。


    這隻說明,不相幹的人都已經被調開,今夜沒有人會呼救。


    心口忽地一疼,孟溪想到林雪。他現在唯一能做的,便是對天祈禱林雪被衛天翔的人暗中帶走,而不是……


    床單被徹底割碎,連接成結實的長條係在床頭,孟溪準備先行離開。他不能再坐以待斃下去,對方人數占優,拚殺下來他幾無活路。


    “吱——”


    走廊外忽然傳來一道輕微的腳步聲,孟溪編織繩結的動作驟然停下,失血蒼白的嘴唇被用力咬住,精神陡然振奮,悄然來到門邊等候,匕首橫在身前。


    門鎖輕微扭動,房門被人小心翼翼地推開。


    “不許動。”就在來人踏入房間一步時,孟溪手中鋒利的匕首抵在了他的喉嚨間。


    衛天翔冷汗瞬間浸透衣衫,艱難地咽了咽喉雙手自動高舉,害怕地看向喉嚨上不斷顫抖地刀刃。


    孟溪警惕地看向衛天翔身後,走廊上空無一人。不單是走廊上沒有人影,就連院內都沒有人影。


    “往裏走,慢一點,刀不長眼睛。”孟溪揚頭指向屋內。


    衛天翔也受過細針,身體雖然不至於像他一樣糟糕,但除了行走之外,多餘的力氣也是沒有的。


    刀鋒橫在脖頸前,麵對死亡的威脅,衛天翔老老實實地向前邁步。


    “嘔……”殺手的屍體就立在窗前,衛天翔走過拐角後就直接落入眼簾,胃中瞬間翻湧不止,往外泛著胃酸。刀刃劃破衛天翔脖頸的皮膚,鮮血往下流淌,令他身子驟然僵硬,絲毫不敢動彈。


    孟溪虛弱地捏緊匕首,刀刃就貼在大動脈旁,“外麵還有多少人?”


    衛天翔拚命搖頭,“沒有了,所有人都被我調開,這座院子現在是空的。”


    “林雪呢?”


    衛天翔咽了咽喉不敢回答,深怕觸怒孟溪,一刀將自己結果了。早知道他就不上來一探究竟,趕緊跑路不好嗎?


    他哪知道泫平派來的殺手這麽不經事,連孟溪一個病患都拿不下。


    “林雪呢!”孟溪不願相信自己猜測到的答案,嘴唇上下顫抖。


    衛天翔伸手指向身後,“在……在南側閣樓的後麵……”


    孟溪身子驀地搖晃,連握住匕首的力氣都不再有。


    衛天翔瞧準孟溪分神的空擋,一把撞在孟溪往外滲血的胸口,奪門而出。


    後背撞在牆上,血跡染紅潔白的牆麵,留下斑點痕跡。身體劇痛幾乎要奪取他的意識,孟溪艱難地推開虛掩的大門,朝衛天翔追去。


    他不能讓衛天翔和人取得聯係,否則一切都完了。


    衛天翔拚命地朝大門方向奔去,孟溪倚在走廊欄杆上,手中匕首捏緊,手臂揮動竟是直接擲了出去。


    匕首飛速劃破空氣,直插進衛天翔露出的後背。中刀的衛天翔向前撲到在地,向前匍匐兩下沒了動作。


    孟溪懸在心頭的巨石終於落下,倒在了走廊的地麵上,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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