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佑山不會平白無故與他們接觸,一定是因為他們近來脫不掉身,很難取得聯係,才被迫夜訪,在這種情況下見麵。


    孟溪的情緒恢複往日沉穩,馬佑山定神觀察了半晌,確定他已經從先前的情緒翻滾中緩解。對於他們這樣的人來說,這是必須要經曆的一步,手上被迫沾染鮮血,丟失靈魂中原本的幹淨純粹。對孟溪來說,唯一殘忍的,也許是他的家人也被卷入其中,無法規避。


    “老師你說吧,我沒事了。”孟溪輕聲道。他當然不會說自己情緒不穩定的另一重原因,是因為接連幾次撞見顧方誠導致的,這樣的理由旁人很難正確理解,他也無法去細細解釋其中緣由。


    他是真的在為顧方誠開心……而非心懷嫉妒。


    “嗯,我們在猛拉的線人傳回消息,有大批貨就囤積在奇拉手下的製毒工廠內,全部準備就緒,正在等候交接運輸。”


    孟溪皺眉,“這麽快?”


    現在距離一月之期還有足足二十天,就算計劃有所提前,也不至於會提前這麽多。中間一定是有什麽環節出現問題,才導致時間上如此大的謬差。


    毒品販賣環節,從原材料培育,製毒,運輸,分銷,最後賣到吸毒者手中。其中最不會積壓的環節就是從製毒到運輸這一塊,為什麽這一次泫隆內部會犯這麽大的錯誤。


    “根據線報判斷,泫隆學習組新上任的副組長親自在緬甸指揮這一次的出貨,對於泫隆重返緬北市場似乎很是看重。”


    “學習組……”孟溪喃喃道,回憶起上次察岩提到學習組時輕蔑的神色,在心中存下疑問。


    “鷲塔內部的情報判斷,新上任的學習組副組長應該是泫隆的四子,泫平。這個人雖然明麵上說是從基層一步步被提拔,最後才坐到如今的位置上。但泫隆內部的人都明白,是因為泫家人的身份,他才能平步青雲扶搖直上。行為做事少了泫隆本應有的謹慎,就像此次出貨,甚至已經被雲南的禁毒大隊察覺,正在安排人手準備一網打盡呢。”


    販賣毒品可謂是刀頭舔血的活路,有命賺得要有命花才行。謹慎行事永遠是第一要務。


    孟溪皺眉,如果在雲南邊境端掉整批貨,白璟然的身份就很難獲得察岩的信任,反倒會引起懷疑,對於他們來說這並不是什麽好事。


    “雲南那邊,我們很難幹涉他們的行動,畢竟你們的身份仍屬於絕密。”馬佑山知道孟溪的憂慮,他們提前評估過這個可能性,他和楊小玉一直認為疏通關節的過程十分繁雜,中間不知哪一步就會泄露消息引起對方懷疑,與其強行阻止雲南同僚的布置行動,不如順其自然,在其中尋找機會。


    每一個禁毒隊都會往毒販組織中派遣臥底,雙方互相並不知曉身份,各有各的盤算。正如他們此次,做下的計劃是成功運出這批貨,國內的一批等到分散到低一級毒販手中時,再發出情報零散抓捕,盡量不引起察岩的注意。


    至於運到國外的一批,會通過國際刑警,交由俄羅斯來處理。


    如此一來,他們既能夠撇清關係,又能得到信任,一石二鳥之計。


    雲南警方的參與,陡然局勢變得複雜,一旦運貨出現失誤,毋庸置疑,察岩會第一時間懷疑他和白璟然。到那個時候,兩人的處境可就危險。


    孟溪能夠分析出來的局勢,馬佑山和楊小玉自然也可以,他這次潛入,就是想谘詢當事人的意見。


    畢竟孟溪近段時間和察岩朝夕相處,對他有不小的認識。


    孟溪怔怔地坐在沙發上,各種消息如同攪成一團的棉線般堵在心頭。深呼吸,他沉下心認真梳理目前的信息。


    察岩如今對他的信任就像是一塊厚實的木板,平日裏沒有半點懷疑跡象,重物輕輕壓上也不會有斷裂的情況。但再厚的模板也敵不過子彈的砰擊,瞬間便會被撕碎。


    這批貨如果被雲南警方拿下,他就必須要把懷疑的目光全部吸引到自己身上,洗脫白璟然的嫌疑。


    數年籌備頃刻間功虧一簣,孟溪有些猶豫。


    “如果成功走貨呢?”白璟然站在主臥門邊,鬆垮的睡衣衣領大開,斜斜地倚靠在門框上,唯有那雙眸子閃著睿智的精光。


    “我們幫助察岩把這批貨平安的運到大陸,躲開雲南方麵的緝拿,如此一來不僅不會遭到懷疑,反倒會將矛頭指向泫平。”


    白璟然隨意地理了理身前的衣襟,走到孟溪身邊大咧咧地坐下。


    見孟溪和馬佑山同時詫異地望著他,雙手一攤笑道:“好歹這裏是我家,夜裏這麽安靜,總不能期待我在裏麵睡得像死豬一樣吧。”


    他雖然沒有和顧方誠孟溪一樣接受係統專業的臥底特工訓練,但好歹幹了這麽多年,總是有幾分警惕心在的。


    “你是說,騙過雲南警方?”孟溪仔細想了想,就明白白璟然的話有道理。他一直沒有往欺騙警方的方向思考,倒是忽略掉這個辦法。


    “也談不上騙,我們不是毒販嗎?小心謹慎一點,多放出些假消息,迷惑雲南警方的視線。我們這是條新運輸線路,隻要我們告訴泫平那邊,這次依然動用舊線路,對方一時間肯定措手不及。”


    他沒有孟溪的警察思維,他隻知道自己要完成任務,就不能被別的人攪黃。


    馬佑山靜靜地聆聽一會兒,點頭道:“白璟然的主意不錯,不過盡量不要與警方產生正麵衝突,否則小心你們也脫不開身。”


    “是。”孟溪和白璟然同時答道。


    商討出結論,馬佑山借著夜幕的掩飾小心地離開白璟然家,沒有引起樓下盯梢人的主意。


    信號幹擾停止,竊聽器恢複工作,孟溪和白璟然相視一眼,重新回到自己的被窩抓緊時間休息。按照他們新商定的策略,再如先前一般韜晦待時就不再可取。


    清晨第一道陽光射入屋內時,孟溪已經起床準備好早餐,正在借用白璟然平日裏使用的健身器材小心的恢複體力。腰後受傷,長時間臥床不動,他需要一些時間來重新適應身體。


    白璟然推門出來的第一瞬,便被桌上香噴噴的兩碗煎蛋麵引誘得食指大動。


    無聲衝孟溪豎起大拇指,白璟然迫不及待地坐在餐桌上,吃他三年來鮮少有機會享用的早餐。


    孟溪笑了笑,從跑步機上跳了下來,他的身體情況比他預期要好一些,再多加注意,用不著幾天便能行動自如。


    用過早餐,孟溪同昨日一樣賴在白璟然的副駕駛位置上,白家二少又舍不得將自己心愛的座駕交給孟溪駕駛,畫麵瞧上去倒像是白璟然成為了孟溪的專職司機。


    至於故事另外的一個版本,則在公司裏一夜間廣為流傳……


    “你們聽說了嗎,白總昨天帶著自己的特別助理回家了!”


    “不會吧,以前沒見過這麽光明正大。”


    “誰說不是,我今早來上班可是看見白總給孟助理當專職司機,兩人同進同出呢……”


    “你們這算什麽,我在秘書處的朋友告訴我,孟助理的工位就在白總的辦公室裏。這可是頭一回……”


    “咳咳。”


    萬舟的出現令這場茶水間的閑談告一段落,一邊按下咖啡機,萬舟一麵皺著眉頭,孟溪和白璟然明麵上親密無間,但實際上還真沒有這麽和諧。


    一時間,竟連她都猜不透兩人的關係。連給白璟翊的回複,她都不知該如何措辭。


    “發什麽愣。”白璟然站在茶水間門口,第一次能夠抓到他這位大秘的紕漏,心頭樂嗬,嘴上冷聲道,“問問他們,什麽時候能夠申請到下個月的麻醉藥品運輸許可證明。”


    兩天內第二次聽到白璟然對同一件事情上心,萬舟握住咖啡杯的指尖微微收緊,平靜地回道:“往常都是月中能夠得到,怎麽?白總急著要?”


    心底向來便對這位秘書發怵,白璟然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麻醉藥品運輸上個月就出來不小的麻煩,這一次必須要小心行事,你去親自盯著,確認沒有問題。”


    說完,白璟然便雙手插袋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不給萬舟追問的機會。


    走回辦公室,白璟然當著孟溪的麵,撥通察岩的電話。


    “今晚十一點,我們在雪浪見麵,我有事情要問你。”


    “電話裏說不清楚。如果你不來的話,我們的合作就此作罷。”


    “不是我要撕碎合約,是你們行事太不小心。”


    “就這樣,晚上見。”


    演完這出戲,白璟然得意地朝孟溪一抬眉,心情愉快地躺回自己舒服的老板椅中。


    孟溪拿他沒有半點辦法,隻得無奈地搖頭,坐在他新安置的工位上,靜靜地琢磨當前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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