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醫務室門外的小台階上,孟溪聽見屋裏顧方誠鬼哭狼嚎的慘叫在耳邊回蕩。他把顧方誠扛到病床上趴好後就默默地退了出來,在醫務室外等待。


    先前淩沉的反應讓他覺得很是奇怪,他總認為先前淩沉是在故意針對顧方誠,而又對他格外的照顧。


    隻不過,他沒有證據。


    已是晚飯時間,眼前一棵粗壯的梧桐樹擋住了他往窗口張望的視線,秋日金黃的樹葉不時飄下幾片,悄無聲息地落在草地上。


    他其實很困惑,他的大學生活並沒有如高中時期憧憬的那般美好。相反,毫無道理的流言四起,顧方誠從開學第一天便和他對上,直到今天都沒有和解。


    他想不通是為什麽?為什麽別人能有那麽多歡聲笑語,而他隻能在沉默中度過時間。


    “孟小溪!你個天殺的!”


    “啊……”


    趴在病床上,顧方誠將頭埋進枕頭裏,忍受身後的醫生毫不留手的為他嬌嫩的屁股上藥。清涼的藥液接觸到火辣辣的皮膚,綿綿不絕的疼痛感直穿腦門。


    “輕……輕一點,這是人肉啊。”顧方誠死命地拍打床鋪,央求醫生輕點。


    他當然想罵淩沉,畢竟身上的傷全拜淩沉所賜,和孟溪關係不大。可他不敢啊,要是被人聽了去,給穿小鞋,那他下次不是死得更慘。


    “藥力要揉進去淤青散的才快。”孟溪不知何時出現,倚靠在門邊平靜地說。小時候他摔倒了,摔傷了,老爹一直都是這麽給他揉藥,直到眼眶裏包滿眼淚花才停下。


    “你大爺的,感情不疼在你身上,站著說話不腰疼。”顧方誠恨得牙癢癢,孟溪不說話還好,一說話他的火氣就又上來。


    淩沉,你給我等著。小爺下次不陰回來,小爺就……就不姓顧!


    “啪!”響亮的皮肉接觸聲。


    揉完跌打藥膏的醫生故意重重地拍上一巴掌,引得顧方誠身子哆嗦兩下,“好了,就先這麽晾著,等藥浸進去再穿褲子。”說完,便捏著藥瓶走回隔壁的值班室。


    孟溪撇開頭看向一旁,顧方誠花花綠綠的屁股,看著實在是汙染他的眼睛。


    “趕緊地,給小爺找個鏡子。”顧方誠衝孟溪揮了兩下手,見他始終沒有反應,才扯著嗓子吼道。


    孟溪一時沒理解,“要鏡子幹什麽?”


    “幹什麽,照小爺的屁股啊,我要看看成啥樣了,開花沒有。就那兒,別磨磨蹭蹭。”


    孟溪順著顧方誠的手指,將一旁桌案上的圓鏡取了過來。


    “來來來,舉高點,往右邊,對,再右一點。”顧方誠努力回過頭,指揮孟溪挪移鏡子,“對對對,就這裏。”


    “小爺白嫩的屁股啊,你死的好慘……”親眼看見屁股上青一塊紫一塊,和紅色的藥水混合在一起,五彩斑斕精彩萬分,用手背感受一下,還火燒般滾燙。


    孟溪忍住轉身就走的衝動,扭頭的弧度更大,眼不見為淨。


    “就這間吧……”一道女聲從門前傳來,孟溪和顧方誠還未來得及反應就聽見。


    “孟溪,是你?”


    “這是誰……啊!”


    一聲驚叫,女生趕忙捂住眼睛轉身跑了出去。


    孟溪僵硬地轉過頭,在顧方誠屁股上打量一下,再轉過頭看門前的方位。心中略一思忖,就知道,先前的女生肯定瞧得一清二楚。


    更要命的是,還把他認了出來。


    “嘖嘖嘖,誰沒兩個屁股蛋,居然還跑了。”顧方誠反倒沒有絲毫不好意思,“不過算了吧,好在長得還不錯,小爺就當免費給人看一回屁股,不虧不虧。”


    孟溪越聽越無語,感情你顧方誠就那麽兩秒還把人樣貌觀察清楚了不成。


    似乎是看穿孟溪的心思,顧方誠得意一笑,“你別懷疑,小爺這雙眼睛靈著呢,什麽風吹草動,絕不可能逃過。莫說看個樣貌這麽簡單的事情。”


    深吸一口氣,孟溪低聲嘀咕道:“顧三爛……”他發現顧方誠不隻是手爛,嘴爛,眼睛更爛,合稱顧三爛。


    “你說啥,小爺沒聽見。”顧方誠狐疑地盯著孟溪的嘴唇,“你再說一遍。”


    “沒什麽,你可以自己去吃飯了,藥幹了。”孟溪好不容易熬到跌打藥風幹,將鏡子放下就快步從大門方向溜走,他得趕緊去食堂吃晚飯,然後到操場訓練。


    顧方誠翻了個白眼,孟溪居然就這麽把他扔下,沒看他是傷員病患,需要人貼身照顧嗎?


    想是這麽想,顧方誠提起褲子的動作可沒有減慢,坐起身後,他才驚然發現先前劇痛的手臂膝蓋和後腰奇跡般的沒有半點知覺。


    站在地上蹦蹦跳跳一會兒,除了屁股還有些疼痛外,身體其他部位再無一樣。


    奇怪地皺了皺眉,想了想,還是找不出原因。


    大概是小爺抗揍能力從小鍛煉,今天突然量變到質變,經打抗造。


    聞了聞受傷揉過屁股的藥水味,顧方誠壞笑地挑眉,他知道下一次該怎麽對付淩沉了。小爺隱藏多年的壓箱底招數,終於有重見天日的一刻。


    ……


    翌日清晨,又是六時晨起出操。


    白璟然睡眼惺忪地站在隊列第二排,聽著頭前馬佑山整理隊列。他現在已經練就了一項本領,就是孟溪每早一叫他,他就按照形成的肌肉記憶找到擺放好的作訓服,踏進靴子裏,再由馮哲拽著他下樓集合。


    期間已經熟練到完全不用睜眼。


    “經過兩個月的訓練,大家的身體素質都有明顯的提高,值得表揚。”馬閻王有史以來第一次當眾表揚一支隊,就連模模糊糊聽見的白璟然都掙紮地開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是……”事情總有令人不願意接受的轉折。


    “從今天開始,早操的基礎四圈將增加到十圈,再加上今天早上遲到的三人,每人加罰一圈,今早一共是十三圈。”


    白璟然腳下就是一軟,險些癱倒在操場的沙石地上。十三圈,要了他的命吧,十三圈。除了開學第一天馬佑山喪心病狂的要求他們跑二十圈之外,其他時間,就算是有人遲到,軍訓教官都會仁慈的隻加罰兩圈,早上跑跑也就四五六圈的樣子。


    為什麽馬佑山一回歸,他的日子就這麽苦起來。


    他現在才真是,怨天無路,罵地無門。


    顧方誠和孟溪倒是無所謂,他倆這段時間彼此鬥氣加練,已經對跑步這一項免疫不少。


    “孟溪,顧方誠,馮哲。”


    “到!”


    三人突然被點名,不解地站在原地等待馬佑山的指令。


    “把這個背上。”馬佑山平靜地指向一旁擺放的三個沙袋,完全不給三人商量的機會。


    話音落下,孟溪便一馬當先地走到沙袋前,利落地穿在身上。顧方誠見狀,也不甘人後,大步流星地走出隊列。


    就隻剩下馮哲一人,站在原地呆若木雞。


    “馮哲。”


    “到……”有氣無力地回答,馮哲宕機的大腦還沒完成重啟。


    “穿沙袋。”


    “是……”


    沮喪地走出隊列,馮哲想不通,為什麽這種時候他要擁有姓名,為什麽!


    沉甸甸的沙袋掛在身上,孟溪嚐試的跑了幾步後,發現隻是有些微的吃力。心中暗暗估計後,覺得自己應該勻速跑完十三圈不成問題。


    顧方誠穿著沙袋,得瑟地頂了頂肩膀,他從小就和這玩意兒打交道,穿著這玩意兒跳圈的時候都數不勝數,跑兩下就適應了。


    “二少,這下兄弟就無能為力了……”馮哲苦兮兮地說,他本來就不是那倆怪人,能夠拽著白璟然跑完全程就已經很不容易。


    現在倒好,多了個沙袋,白璟然就隻能自求多福了。


    白璟然看馮哲陡然被壓彎了兩公分,不忍心開口再讓他拉自己一把,“沒事,我自己跑吧。”話是放出去了,他心裏卻一點底都沒有。自己跑,說的容易,他那兒跑的下來十三圈啊。


    一個小時後,十三宿舍樓203宿舍內。


    白璟然懸掛在自己的床上,上半身趴在淩亂的床鋪上,雙腿不時抽搐地吊在床沿外。他已經完全感受不到自己下肢了,每一次他想停下來偷懶走上一兩秒的時候,馬佑山便如幽靈一般竄到他身後,用他那雙冰冷不帶一絲溫度的眼睛死亡凝視般盯著他,嚇得他趕緊跳腳向前狂奔。


    馮哲一樣喘著粗氣,反坐在凳子上歇息,“你們說這馬佑山吃什麽槍藥了,非得和我們過不去?”


    顧方誠跟個沒事人一樣拿著尺子正在無比認真地疊被子,追求鋒利地棱角。


    換下濕透的短袖,孟溪已經收拾好內務坐在凳子上準備待會兒的偵查學總論。給他們授課的正好是馬佑山,他不想有什麽岔子。


    “估計是年過三十還沒有解決個人問題,欲火焚身吧。”顧方誠嘴唇嗡動,眼睛還盯著他眼前的被子。


    “你就說點好吧……”白璟然有氣無力地哼哼兩聲。


    馮哲的疑問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偵查學總論下課後,馬佑山開口留下了他們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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