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腳剛邁進十二宿舍樓的大門,馮哲還沒來得及回想起先前他跑去搭訕的兄弟的宿舍門牌號,身後便響起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白日裏對他們笑臉相迎的學長們雙手戴著潔白的手套,手裏拎著透明儲物盒,昂首挺胸麵無表情地魚貫而入,飛速朝樓上分隊列奔跑而去。


    衛天翔帶著一隊人在一樓集合,含笑盯著手中的秒表,估摸時間差不多。他平靜地從衣兜中掏出口哨含在口中,胸腔猛地向前擴張,刺耳尖銳的哨聲瞬間在樓內響徹。


    “所有新生離開寢室,在門外列隊。”每一層樓,相同的指令同時下達。


    怔在原地沒有反應過來的新生便被進門的學長們一一拎到門外靠牆站立。


    衛天翔平靜道:“軍訓期間違禁品檢查開始,所有電子產品一律上繳,直到軍訓結束後發回。”


    馮哲呆愣在一樓大堂,完全沒有回過神來。收電子產品?什麽時候警校有這規矩了,他怎麽不知道。


    原地起跳,馮哲驟然回神,轉身就朝門外飛奔而去。


    “站住,你是那個寢室的?為什麽不回寢室?”衛天翔早就對這個一直傻站的學弟留心,見他非但沒有上樓回宿舍,反倒是朝大樓外跑,覺得有些奇怪。


    “報告,我不是十二棟的新生,我住在隔壁十三棟。”馮哲趕忙刹車,站在原地朗聲回答道。


    “好,快去吧。你們那邊也有人檢查。”衛天翔這才作罷,揮手讓馮哲離開。


    馮哲如獲大赦,不再遲疑地朝隔壁的十三樓跑去,他的寶貝電腦啊,不能被收繳啊。


    竄出大樓,馮哲四下亂望,見沒有看見有同樣身穿製服的學長出沒,馮哲心裏吊起的大石勉強多了兩根保險繩。


    用足了全身的力量狂奔,馮哲從來沒跑得像現這麽快。估計警犬都攆不上,腦子裏想的居然不是電腦,隻有一個念頭:得虧下午教官罰的是俯臥撐,不是蛙跳喲,好歹累手不累腳,這會兒還能跑得動。


    “砰。”


    用身子撞開宿舍大門,馮哲來不及喘勻氣,一把抓過自己就擺放在桌上的電腦,和一個白色皺巴巴的塑料袋展開就要往門外跑去。


    “嗒……嗒……”,樓梯處傳來軟底皮鞋特有的腳步聲,均勻到可怕的節奏。馮哲腳下急忙踩住,茲拉的停在門口。


    怎麽辦怎麽辦……人上來了,電腦可以藏哪兒?


    “二零三宿舍在那個方向?”,樓道內很安靜,聲音遠遠的就傳了過來。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馮哲心裏也越來越慌,握著電腦的掌心不斷向外冒汗。


    “是這個方向。”


    腳下焦急地亂動,馮哲眼神在整個宿舍範圍內亂飄,想要尋到一處可以容下他寶貝電腦的盲區。


    床板後麵?不行,太窄了。


    洗手間?人又不是傻子,太冒險。


    還有哪兒可以藏啊?


    就在身後腳步聲漸漸靠近時,馮哲恍然從白璟然桌上整齊排列的文學工具中瞧見一個單麵膠,靈光突然一閃。


    一個箭步衝上去,馮哲就將電腦塞進塑料口袋中,然後直接躍上陽台欄杆,騎坐在牆邊。抬手的距離就是一個粗大的白色下水管道。


    尋到一個連接處,馮哲迅速將打上死結的塑料袋套上連接處的螺絲。然後猛地扯開單麵膠,一把摁在塑膠袋上和牆麵相鄰,固定住了電腦的位置。再來回粘上幾次,感覺沒問題了,腳步聲已經到了宿舍門口。


    將單麵膠用力向陽台對麵不遠處的小樹林扔去,馮哲雙臂在陽台欄杆上一撐,利落地躍下站定。右手直接找上褲子拉鏈,佯作剛從洗手間出來一般,係著褲腰。


    “二零三宿舍,出來集合。”門被推開,身著天藍色警服的學長笑容滿麵地盯著馮哲,還舉起了手,展示自己的手套。他分到個輕鬆活,十三棟隻有這一間寢室住有新生,搜查起來極其容易。


    馮哲慢慢地從陽台重新邁入宿舍,路過白璟然的書桌時,看見他還坦放的手機和電腦,不忍地轉開視線,心道:不是兄弟不幫你,實在是自身難保,別怪我。


    學長見馮哲已經在門外站定,這才抬起手中的透明箱大步流星地走進寢室,第一眼便看見白璟然的書桌,將兩個顯而易見的違禁品小心地收進箱子中。然後開始有條不紊的搜索房間,都是自己當年經曆過的慘痛教訓,如今用在學弟們身上,很爽。


    “馮哲!快收東……”西字梗在嘴邊,撐在門邊大喘氣,白璟然一臉愕然地看著學長抱著裝有他手機和電腦的透明箱笑眯眯地走出,還誇獎道:“你們宿舍不錯嘛,除了四個手機居然隻有一台電腦。這些東西軍訓後就能領回,不過現在要暫且沒收。”


    白璟然怔住,一直到學長消失在樓道裏,他的氣都沒有喘勻,理智都沒有恢複。


    就……這麽被收了……?


    馮哲見學長消失,陡然長舒一口氣,快速衝到陽台上,把自己命懸一線的寶貝電腦取出來抱在懷裏猛親。


    被馮哲一係列動作徹底整懵,白璟然疑惑地問:“你,你的電腦?”


    “還好我動作快,把電腦藏起來了。二少,兄弟實在是對不住,沒能救下你的寶貝們,請節哀。”懷抱電腦,馮哲深情地衝還傻呆呆的白璟然鞠下一躬。


    腦子轉了轉,白璟然反應過來:“馮老四!!!你為什麽不救我的電腦!”話音未落,白璟然就從椅子上跳起來,開始追著馮哲拳打腳踢。


    陽台外,幽暗的小樹林裏。馬佑山手裏握著單麵膠,目光落在正在發生慘案的二零三宿舍內,心中暗自思量。


    馮哲飛奔回宿舍時被馬佑山看個正著,絕佳的反應速度,思維速度,跳躍性都很不錯。發散性思維體現的淋漓盡致,能夠跳出寢室的內部框架,選擇冒險將電腦懸在窗外。而且是抬頭才能瞧見的位置,無意中運用了人的思維與視覺盲區。綜合判斷,是個不錯的候選人。


    彎腰將手中的單麵膠放回先前掉落的原位,馬佑山返身朝樹林深處走去。他並不是刻意等在這裏,每日晚飯後,他都會習慣性來到這片樹林獨處,一個人思考。順便嚐試鍛煉受傷的左膝,期翼回到先前的身手。


    今日他算是見過了選定的這三個孩子,從初印象判斷:顧方誠生性肆意灑脫,觀察力不弱但是性格浮躁是他一大致命弱點;孟溪則是過於沉默,今日注冊時的衝突視頻他特意調來看了,孟溪吃了顧方誠一手陰招,最後卻沒有選擇反擊。由此可見,先前招生組帶回的情報基本正確。這個孩子因為家庭環境與高考失利造成的自卑與不安焦慮始終困擾著他。而馮哲,今夜倒是出乎他的預料,表現得十分冷靜,沒有出半分差錯。


    就是不知道,這三人有誰能夠最後脫穎而出,能夠傳承他的衣缽,繼續扛起獵鷲未完的重擔。


    這幾個孩子各有各的特色,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頭頂灑下斑駁的光影,渾亮的圓月掛在梢頭,腳下踩中的幹枯樹枝發出脆響。令馬佑山再一次憶起近乎是一年前的那個夜晚,他瘋狂逃命,最後一枚子彈當胸穿出,鮮血在下一秒從胸口迸發,綻放。


    他僥幸活了下來,其他人卻沒有。


    就算他一身傷病,數不清的心理疾病,他也是最幸運的那一個。


    “諱疾忌醫不是智者所為。”原本隻是單純回憶曾經那段生死歲月的時間裏,馬佑山突然失控的思緒來到今日下午,那個完全對她沒有絲毫懼怕的女人在辦公室內說的這句話。


    “身上有毛病需要治療,這裏有問題同樣需要治療。”楊小玉反手指向自己心口的位置,平靜道。


    馬佑山眉頭微皺,沒有搭話,沒有人能夠對他橫加指責,沒有人。


    在自己座位上坐下,開始打開監控看樓下的顧方誠有沒有偷懶。為人誠實,不在小事上偷奸耍滑,最能體現一個人的品質。


    就在他為顧方誠計數時,當他抬起頭來,不知道何時,楊小玉已經消失在了偌大的辦公室內。


    ……


    距離西南警察學院一公裏左右的一棟居民樓內,503號。


    楊小玉抬手摁下門鈴,三聲長,一聲短,再一聲長,門鈴下的光板閃出綠色光亮。後退半步,嚴絲合縫的鐵門悄然裂開一條縫隙,門開了。


    平靜地邁步走進,屋內寬大的客廳裏有兩名和楊小玉一般年齡的一男一女,還有名一看就知道至多不超過二十五歲的男生,眉眼相較其餘兩人明顯稚嫩幾分,身形姿態拘束不少。


    “楊組長。”一男一女喚道。


    “老師。”年輕男人起立喚道。


    楊小玉擺了擺手,她剛和肖娜娜吃完飯出來,得知了有關馬佑山一個很有趣的消息。


    “把我們係統裏獵鷲的代號更換為閻王。”沒有提及正事,楊小玉率先說到無關痛癢的東西。


    年輕男人遲疑了一下,這才點頭:“沒有問題,老師。”


    在主位上端坐,楊小玉取過桌麵上準備好的紙筆,對坐在電腦前的女人開口道:“開始吧。”


    隨著女人在電腦上的一係列操作,原本隻是一麵白牆的客廳牆麵突然從中裂開一道長縫,並緩緩向兩側開啟。偽裝的白牆後,滿牆的監視屏幕閃著熒光密密麻麻的排列,當中顯示信號正在輸入。


    “從今晨孟溪和顧方誠入校開始。”楊小玉將一副無邊框的眼睛架在鼻梁上,屬於她的工作正式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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