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素素知道周航是個固執的人,這樣的人通常不達目的不罷休。下班時,陳素素擔心周航真會來接她。從離開售樓處的那一刻起,到進地鐵站,幾乎是頻頻回頭張望。幸好沒有。地鐵上,也不敢放鬆,眼睛時不時地看向周圍如潮的人群。下了地鐵,仍不敢放鬆,直到遠遠看見小區的圍牆,才鬆了一口氣,心裏卻也有些失落。這心態還真是夠矛盾的。


    剛走到小區門口,正要刷卡進去,周航突然從斜角處衝了出來,叫道:“陳素素……”


    陳素素的身體明顯一震,慢慢回過頭來。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陳素素靜靜看著周航,不說話,等他說。


    周航說:“我實在沒辦法,我不能忍受怎麽都見不到你。”


    “你很閑嗎?”陳素素問。這個問題,她和周航被關在售樓處那一次她也問過。


    “挺忙的。”周航說,“華裏公司的事情,我自己新開公司的事情,一大堆,處理不完。可我無心做事,特別是我知道你也喜歡我,卻拒絕我之後。我沒辦法讓自己死心。”


    陳素素靜靜地看著周航,沉默。


    周航說:“對不起!我不想引起你的反感。”


    “你已經引起了。”


    “那你能不能原諒我?”


    “不能。”


    “我該怎麽辦?”


    “立刻從我眼前消失,並不再出現。”


    “我做不到。”周航痛苦地說。


    陳素素靜靜地看著周航,三秒、五秒、十秒、十五秒……


    陳素素說:“你跟我來。”


    陳素素刷卡進了小區,周航不知道她要做什麽,狐疑地、沉默地跟在她身後。


    到了家,陳一凡也在,和陳太兩人似乎在爭吵,見陳素素帶著周航進來,便住嘴了。隻是神情有些尷尬。陳素素見怪不怪,和爸媽打了聲招呼,就帶著周航到了自己的臥室。


    上樓的時候,周航小聲問陳素素:“他們在吵什麽?”


    “不知道,不管他們。”陳素素說。


    “哦!”周航應了一聲,便沒再說話。


    周航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進入陳素素的臥室。


    周航對陳素素的臥室很好奇,四處打量著。


    陳素素沒理他,徑直走到梳妝台前,拿起了藏在首飾盒後麵的曲別針。那半盒斷掉的,和半盒沒有斷掉的,打開放在周航麵前。


    “這是什麽?”周航問。


    “曲別針。”陳素素指著那盒斷掉的說,“你就不好奇,它們是怎麽斷掉的嗎?”


    “怎麽斷掉的?”周航問。


    陳素素拿起一根曲別針,掰直了最外麵的那根鐵絲,撩起上衣的袖子,白皙的胳膊裸在周航麵前。右手握緊曲別針,鐵絲尖朝胳膊上劃去……


    “你幹什麽?你瘋啦!”周航上前搶下陳素素手裏的那根曲別針,卻又怕傷到她,隻好小心翼翼地,盡量把她握住曲別針的那隻手朝後拉。


    陳素素早就料到周航會有這樣的動作,絲毫沒有抵抗,不僅任由他拉開自己“作案”的手,還任由他搶去手裏的曲別針。


    “害怕了?”陳素素問。


    周航瞪著陳素素,沒有說話。


    陳素素笑嘻嘻地把胳膊舉到周航麵前,說:“我想用刀的,可用刀會流血,會被我爸媽發現。我不想讓他們擔心,隻好用這個了。可是你看,總有不小心劃破的時候,還是會留下傷痕。傷痕好了,就是一條白色的細疤。你要不要數數我胳膊上有多少這樣的細疤?”


    周航瞪著陳素素,像看一個瘋子。


    陳素素問:“你現在知道為什麽我夏天也穿著長袖了吧?”


    周航不說話。


    陳素素又問:“你現在知道這半盒斷掉的曲別針是怎麽來的了吧?”


    陳素素說:“不要小看抑鬱症,會要人命的!我現在之所以沒自殺,沒吸毒,沒濫交,那是靠著強大的自製力撐著。若稍微墮落一點,你想看見我,隻怕就不是在錦陽湖壹號的售樓處了,而是在派出所、戒毒所或者殯儀館。所以,不要逼我好嗎?我真不知道被逼急了,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周航的拳頭握住又張開,張開又握住。陳素素給他看的東西超出他理解的範圍,他喜歡的女孩兒啊,這些年究竟經曆了什麽?周航又震驚又心疼,啞著嗓子說:“我隻是喜歡你而已,你何必這樣?”


    “那就不要喜歡我。或者,忍著,等最強烈的那段情緒過去。就像我拚命忍著不自殺不自殘一樣。”陳素素冷靜地說。


    他逼她,她又何嚐不是在逼她?隻不過一個循序漸進而另一個暴風驟雨罷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周航才從齒縫裏迸出一個字:“好。”


    說完之後,周航就快速逃離了。是的,是逃離,被逼到這份上,除了逃,還能做什麽呢?倒是陳太覺得驚訝,來時氣定神閑的貴公子,走的時候怎麽就那麽倉惶,像喪家之犬。隻可惜,周航走的太快,連招呼都沒來得及,而陳素素在剛剛的過程中就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周航剛離開,就累到不行,除了趴在床上,把腦袋蒙在枕頭下之外,什麽事情都做不了了。陳太雖然好奇,見陳素素這樣,知道什麽都問不出來,也隻好罷了。


    整整一周,曹俊超都沒有和周漣漪聯係。周漣漪是“受害者”,看清這份感情的真相,自不會低下自尊主動聯係。他們兩人並沒有直接說分手。但經曆了這些事情,若“肇事者”沒有進一步解釋,且雙方都沒有主動聯係的話,和分手也沒什麽區別了。


    那一周曹俊超的心理路程我們沒辦法模擬。但可以想象一下,他本來就覺得和周漣漪在一起有些“莫名其妙”,懷疑周漣漪是不是看上了他的錢,對和周漣漪後續的交往沒有規劃。這一次,隻為讓另一個男人難堪,就當著周漣漪父母的麵,說出“和另一個女人有染”這樣的謊話,也讓他明白,自己在潛意識裏,其實並沒有那麽在乎周漣漪。


    既然不在乎,何必再聯係?雖然那天晚上,他在周漣漪家樓下站了大半夜,抽完一整包煙,但誰知道後來,他心底深處有沒有鬆一口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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