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裏,一大疊厚厚的檢查報告。


    雲未寒一個字也沒看,隻是默然看著對麵的儀器。


    畫麵上,一群小山似的腫瘤群體正在瘋狂集結。


    兩個月之前,這些東西都還不那麽活躍,一度,他以為已經被徹底壓製了——沒想到,最後,還是逃不過。


    這世界上最高明的醫生,最好的藥,最牛比的醫術,到最後,還是沒法真的可以讓人類“永生”。


    永生的路,至少目前還走不通。


    他的主治醫生丹尼斯神色十分凝重,語氣聽起來也微微不安。


    “雲,你要有心理準備……”


    他輕描淡寫:“你的意思是我真的要死了嗎?”


    “一年之內,你必須進行一次大手術……也許是最後一次手術!!!”


    最後一次——這四個字聽起來可真是帶感。


    “如果手術成功,你真的可以賭贏下半生,也就是如你所說,活到一百五十歲都不成問題……”


    “如果手術失敗呢?”


    丹尼斯猶豫了一下還是直言不諱:“你會下不了手術台。”


    手術失敗,直接就死了。


    “手術成功的幾率有多大?”


    “三七開。”


    雲未寒笑起來:“居然還有三成的把握活著?我還以為隻有一成或者必死無疑。這已經很好了。”


    丹尼斯:“……”


    一般人聽到隻有三成的把握,基本上就歇菜了,也難得他能那麽樂觀,就連醫生都深感佩服。


    丹尼斯的意思也很明確:雲先生,這一年的時間裏,你有什麽未了心願,或者必須處理的事情,那就趕緊抓緊時間完成。至少,你要給你的律師團隊交代好一切。


    雲未寒笑了笑,歎道:“我早該想到,錢真的不是萬能的……”


    “至少,目前還不是萬能的!”


    有富可敵國的大富豪連續換了幾個心髒還是死了;有富豪榜上的常客,得了癌症還是一樣死,有富豪換了肝腎又換血液,但最後還是死了。每一年都有富豪陸陸續續死去……如果錢可以換命,他們就會永生了。


    “當年我的父親瘋狂折騰了幾年,最後還是死了。我一直以為是那時候的醫學不夠發達,沒想到,輪到我自己時……”


    他沒說下去,他隻是不經意地拉開抽屜,拿出一幀照片。


    早已泛黃的照片上,男子神采奕奕,俊逸非凡——在父親得病發狂之前,他還是個正常人,甚至幾乎成了一個有為青年。遺憾的是,一場絕症讓他癲狂魔怔,瘋子一般度過(糟蹋)了人生的最後時刻。


    “哈,其實,我還是挺幸運的,至少,在我發病的時候,還有藥物克製。沒有如我父親那時候一般生不如死,隻好破罐破摔,後期,他完全是靠毒品在維持日子了……”


    丹尼斯也長歎一聲:“雲先生現在還能這麽豁達幽默,也是非尋常之輩了。”


    他順手放下照片:“丹尼斯,你猜,我現在最遺憾的是什麽?”


    “什麽?”


    “我該早點結婚生個孩子!”


    丹尼斯想起他龐大的商業帝國,很理解地點了點頭。


    這是人類,尤其是中國人的通病——總希望自己的財產一代一代傳承下去,子子孫孫無窮匱也。


    雲未寒站起來,走了幾步,似在自言自語:“如果我現在就結婚生子,也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目睹我的孩子出生……”


    他轉向丹尼斯:“如果我馬上結婚,理論上,我是不是還有機會看到我的孩子出生?”


    丹尼斯有點不安:“我說一年之內,是指的最大極限值。如果病情轉移或者別的情況發生,那麽,可能提前到半年甚至兩三個月……”


    他很固執:“至少,可以拖滿一年是不是?”


    “理論上是如此,但是……”


    雲未寒不理睬這個“但是”了,他背負雙手:“如果我馬上結婚,也許真的來得及看到我的孩子出生……”


    “這麽說來,雲先生是有合適的結婚對象了?”


    他再次長歎一聲:“以前我覺得結婚是一件麻煩事,而且,覺得自己的壽命那麽長,沒必要一輩子綁在一棵樹身上,誰知道世事無常啊……”


    憑借他的條件,當然有過不少合適的結婚對象——問題是,他覺得“外戚幹政”很麻煩。


    “丹尼斯,你知道嗎?中國有個成語叫做外戚幹政,我之前也有過印象不錯的門當戶對的小姐,但是,她們絕大多數都是有兄弟的,我怕自己一旦死了,孩子沒長大,母親沒定力沒能力,然後,一切都是為他人做嫁衣了……”


    丹尼斯有點意外:“雲先生竟然想得這麽遠?”


    “可不是嗎?你讀一讀中國的曆史就知道了,舅舅們,基本上就沒有不想著陰謀篡位的,有些皇帝的龍椅甚至就是被舅舅篡奪的……”


    丹尼斯:“……”


    “小家碧玉就更不用說了,你也知道我父親在外麵的那些情人們,比如薇薇的母親,靠著男人一夜暴富,縱然守著金山銀海也是坐吃山空,爛賭、吃喝養小白臉,敗得更快!”


    而且,薇薇的母係家族也有“舅舅”們的問題——當初女兒做別人情人賺了大筆錢,娘家人都跟著吃香喝辣,舅舅們更是恭維著奉承話說盡——凡事都問這個金主妹子伸手要錢。到後來,薇薇的母親被小白臉徹底騙光財產之後,舅舅們也自然都躲得遠遠的,反過來嫌棄她們母女丟人現眼。


    人情冷暖,莫過於此。


    也正是出於這一絲憐憫之情,雲未寒才願意對這個“私生妹”伸出援手。


    可是,他深知遺傳基因的重要性——薇薇,和她的母親本質上一模一樣。也是扶不起的阿鬥。


    他意味深長:“丹尼斯,你知道嗎?其實,要找個合適的女人生孩子也是不容易的。比賺錢還不容易!!!”


    丹尼斯苦笑:“我死之後哪管身後洪水滔天?不過,主要也是因為我根本沒有什麽富可敵國的財富需要傳承的緣故吧!”


    丹尼斯半開玩笑,“不過,雲,我們之前討論的是最壞的結果。你別忘了,也許你可以活到150歲,如果倉促之下隨便找了個女人,以後也許後悔莫及?”


    富豪們之所以不輕易結婚,除了選擇餘地太大之外,當然更多的是出於財產安全的考量——有沒有一紙婚約,有沒有孩子,對於以後的財產走向,影響是非常大的。


    作為多年朋友,丹尼斯當然會盡責提醒:“結婚生子容易,可是,有些麻煩以後甩都甩不掉。”


    雲未寒也半開玩笑:“你看,結婚和絕症一樣,都是賭博,對不對?”


    連續兩天,年子閉門不出。


    雲未寒發消息,她不回複。


    約她,她也不搭理。


    無心碼字,也睡不著,老是迷迷糊糊地魘著,又很快驚醒。


    小玉瓶和大寶石,全被扔到了角落裏。


    她覺得那些騙子都應該被掃到角落裏。


    到底是為了什麽還和他們糾纏不清呢?


    她自己都不明就裏!


    那天早上,她起得很早。


    父母剛上班,她就起來了。


    那是一個陰天,天氣沒那麽熱了。


    她慢慢走到花架下麵,蹲著看金毛大王。


    金毛大王一直牢牢地抱著那個紅色的石頭,每天都要拿出來把玩——年子慢慢想起來:這石頭本來就是送給金毛大王的啊!


    人家金毛大王還活著——自己尚未繼承它的遺產,怎麽就反而喧賓奪主了?


    這老狗,對衛微言極其親熱,但是,見到雲未寒就咬——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有時候雲未寒白天來,李秀藍夫婦並不在家,但是,他也不敢多停留,因為,金毛大王老是咬他,狂吠,根本不讓他靠近。


    雲未寒曾笑罵:你這可惡的老狗奴,我遲早宰了你燉狗肉吃。


    當時,她聽得這話很不高興。


    後來,雲未寒就不這麽說了。


    現在,她看著金毛大王友善順良到了極點的眼神,忽然想:無論是誰殺了金毛大王,我都得殺了他!


    在所有動物之中,狗的眼神是最溫和最純良的,狗的性子也是最忠誠的,而且,跟人類的配合度極高!所以,狗狗能超越其他一切動物,成為最大的寵物群體不是沒有道理的!


    城裏人縱然是閑著沒事養狗玩,就連早前的鄉下也家家戶戶養狗看家護院。


    狗狗不但是寵物,還是人類的勞動力、助手。


    金毛大王雙爪捧著紅寶石懶洋洋地躺著,年子伸出手,慢慢地從它爪子裏把東西拿走。


    它可能有點不舍,但是,隻要主人拿走,它也就隻是看著,一點也不反抗。


    年子把所有的寶石都放在一個塑料袋裏,裝好。


    有敲門聲。


    她慢慢吞吞地走過去,開了門。


    衛微言站在門口。


    他的神情有點憔悴。


    意興闌珊。


    她並不意外。


    她隻是低下頭,沉默。


    他也沉默。


    半晌,她結結巴巴地把塑料袋舉起來:“還給你……”


    他不接。


    “衛微言……你……你走吧……以後再也別來找我了……”


    衛微言淡淡地:“別那麽害怕!我不會纏著你的!我今天來就是告訴你,我真的要走了。”


    年子忽然很慌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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