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藍本是一個極其鎮定的人,可是,也被這太過匪夷所思的真相給打懵了。半晌,她長噓一口氣,忽然一把摟住了女兒:“年子,你別怕!還有我們呢!”


    年子眼眶濕潤,卻如釋重負。


    她本以為母親驚嚇之下,怎麽也會問問“這是真的嗎?”結果,母親第一個反應是:別怕,不用怕,還有我們呢!


    而母親在說這話的時候,明明她自己充滿了恐懼之情!


    年子也反手抱著媽媽,依稀回到了小時候。因著特別受寵(溺愛),從小到大一直特別嬌氣,許多時候明明根本不怕,但是,總會抱著媽媽說“我好怕怕”……因為,每次隻要這麽一說,媽媽就會抱住,連聲說:別怕,別怕,有媽媽呢!


    撒嬌的人,都是因為知道被愛。


    不然,誰會無緣無故變成了女漢子?


    但是,這一次,她不是撒嬌,她笑嘻嘻的安慰媽媽:“媽,我隻是告訴你真相而已,其實,我根本沒怕!也沒什麽好怕的。你也別怕!!!”


    是啊,有什麽好怕的呢?


    大不了就是和那兩個渣男(騙子)一刀兩斷而已。


    他們又不是為了要自己的命。


    有什麽好怕的呢。


    除死無大事。


    年子主動去給母親倒了一杯熱茶,李秀藍一口氣喝了一大杯,定定神:“我叫你爸明天早點回來商量一下……”


    “其實,也沒什麽……隻是,我很慚愧,這一次,又讓你們失望了……”


    年子是真的很慚愧。


    讓父母丟了一次臉不說,居然還來第二次。


    以後,親戚朋友們再問起衛微言,叫父母如何解釋?


    李秀藍長歎一聲:“提前發現是好事。若是一直被蒙在鼓裏,那才可怕呢。”


    是的。


    亡羊補牢尚未晚也。


    怕隻怕,羊都死光了,你還沒發現漏洞在哪裏。


    午後斜陽,臘梅芬芳。


    冬日裏難得的一個豔陽天眼看就要煙消雲散了。


    一個人,在小院門口徘徊了許久。


    他靠在青色的石板牆壁上,仰頭從樹縫裏看太陽一點一點西斜。


    終於,他還是伸出手,敲門。


    金毛大王懶洋洋地“汪”一聲,又安然坐下。


    開門的是年爸爸。


    他看到來人,還是客客氣氣:“小衛,請進吧。”


    衛微言硬著頭皮叫了一聲“叔叔”,又看了一眼金毛大王,但見夕陽之下,老狗的一身毛發一根根金黃透亮。


    金毛大王這名字,絕非浪得虛名。


    那老狗走過來,和往常一樣,極其親昵地蹲在他的麵前,對他搖著尾巴。


    他摸了摸它的頭。


    年爸爸看看老狗,又看看他,一時沒有做聲。


    李秀藍也聞訊出來。


    衛微言叫一聲“阿姨”,她點了點了頭。


    他很是不安,對那二人鞠躬。


    “叔叔,阿姨,我很抱歉……”


    年爸爸和顏悅色:“小衛,你坐。”


    李秀藍遞給他一杯熱茶。


    一家人的態度都很和藹,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可是,衛微言四周看看,隻不見年子。


    他下意識地盯著書房的窗戶,但見窗簾垂下,也不知道裏麵有沒有人。


    那對老夫妻卻打量他。


    這年輕人,看起來很憔悴。


    他們每次見到他,都會暗暗驚歎:怎會有長得這麽好這麽精神的男子?


    現代的年輕人,越來越頹廢越來越陰沉;而他,有一種罕見的精氣神和蓬勃之氣,令人一看就很有好感。


    可這一次,他居然很是憔悴。


    他仿佛一夜未眠,雙眼都是血絲。


    他一直盯著書房的窗戶,一聲不吭。


    “小衛……”


    他收回目光,很是誠摯:“叔叔,其實,這事情可能和你們想象的有些不同……”


    他也大略講了一遍。


    他的講述當然比年子靠譜多了——作為一個曾經的暢銷科普讀物醫生,寫書雖然隻是偶爾為之,但是,他在科普方麵是有天然的優勢和天分的。


    他講得通俗易懂,而不是年子講述的那樣不清不楚——昨晚,好幾次,李秀藍聽不明白,但是,又沒法一直追問女兒。因為,年子自己其實都說不太清楚。


    老夫妻倆都聽得很認真,末了,互相交換了一下眼色。


    尤其是年爸爸。


    昨晚,李秀藍徹夜難眠,當即就電話告訴了他這事。


    於是,今天天不亮,他就趕回來了。


    老夫妻倆為了這事,已經反複討論了很久。


    當然也都是惴惴的:他們和年子一樣擔心,會不會被當成什麽“標本”關起來之類的。甚至於,會不會有生命危險?畢竟,“懷璧其罪”,凡夫俗子才能長時間的苟活於世。


    老夫妻倆擔憂得直到現在都沒有合過眼。


    現在,聽得衛微言這麽一科普,才終於弄明白了。


    衛微言坦然:“事情基本就是這樣。一開始,我的確是因為年子的特殊身份而答應跟她在一起,我對她也有好奇心,如果有近距離觀察的機會,是不會拒絕的……”


    雲未寒沒有撒謊,衛微言擁有的一個博士學位之一就是眼科。而且,他還曾經被一家相關的科研所重金禮聘。


    所以,當他第一次看到年子的體檢報告時,也分外震驚,分外有興趣。


    隻不過,當時他也隻是感興趣而已,卻沒有想要去做這個事情——畢竟,業界都知道,要從雲未寒手上爭奪資源,無異於虎口奪食。


    他和雲未寒向來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某一天,有一個女孩一把扯住自己,大喊:“我叫年子……能不能讓我加個你的微信?你放心,我不會騷擾你的……”


    所謂機緣巧合,莫過於此。


    對於實驗者來說,可以零距離觀察實驗對象,那當然是求之不得的。


    那時候,他當然並不是因為愛她。


    若不是“年子”這個名字,他還真的絕對不可能添加她這個“好友”。


    加了好友的最初,他也不曾主動聯係她,甚至漸漸地快忽略這件事了,沒想到,她主動發來消息,先是小心翼翼地試探,然後,就每天早問候晚請安,然後,順理成章地要求見麵……約會,就這麽慢慢開始了。


    可是,那時候,他對她的最大的興趣也根本不是在她的透視能力上麵——因為他從來沒有真的打算要進軍這個領域。


    而是更加好奇她的“變臉”技巧——她,是他所見過:最作、最矯情、最能裝的一位異性——24孝女友可不是白來的。


    可誰知道,她其實是一個彪悍無比之人?


    “是的,我跟她相識之初,的確就是這樣,甚至很長一段時間也都是這樣……”


    衛微言特別坦誠。


    來之前,他就明白:與其狡辯,不如坦誠。


    老夫妻,再次交換了一下眼色。


    二人的想法是一樣的。


    他們和大多數父母一樣,當然也認為自己的女兒漂亮又可愛聰明又善良,但是,他們也有自知之明,自家閨女,絕對沒有達到傾城傾國讓任何男人一見就瘋魔的地步——可無緣無故,居然冒出雲未寒,衛微言這樣出色的追求者。


    雲未寒第一眼就被年爸爸否決了,便是因為這個原因;


    畢竟是年長者,總覺得這事情太不靠譜了。


    衛微言,那是因為特殊情況:畢竟,老兩口都知道,一開始是自己的女兒死纏爛打,生生纏住的。所以,一直不曾懷疑過他的居心。他們還以為,很可能是在死纏爛打的過程中,衛微言終於慧眼識珠,發現了女兒身上的優點,因為了解,才日久生情了。


    也因此,得知真相後,他們暗地裏,比女兒還震驚。


    居然夫妻倆也都同時看走了眼。


    這能怪誰?


    半晌,年爸爸長歎一聲:“唉,算了……這事其實也不完全怪你。小衛,是我們自己也有問題……”


    衛微言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李秀藍卻忽然問:“小衛,你後來和年子複合,就因為她死纏爛打,你懶得麻煩,所以順水推舟嗎?”


    衛微言緩緩地:“不是!”


    他麵上居然一紅,但還是說得清清楚楚:“其實,我第一眼見到她,就覺得她很有趣!特別聰明,長得也漂亮,要不然,我根本不可能答應她的約會!”


    換而言之,就算是實驗對象,我也沒必要去追求她!


    而且,對於男人來說,這世界上壓根沒有什麽“日久生情”一說。


    愛情,是培養不出來的。


    能培養出來的,隻是習慣!


    日久生情,無非是長期習慣的共同養成,挑不到更好的了,隨便湊合湊合而已。


    日久生情其實等於“懶得折騰”。


    第一眼看不到你的有趣和美麗,什麽男人都懶得再去了解你的內涵。


    第一眼,他覺得這姑娘看著很順眼,所以她一約,自己就去了。她反複地糾纏,他當然也樂得“隨便”——總而言之,不主動,不拒絕。


    直到後來,才覺得她越來越有趣,越來越聰明,尤其,是她天天和那幫女德公司掐架,更覺得三觀相投。


    所有的愛情,都始於五官,要不要繼續下去,則取決於三觀了!


    “她後來忽然跟我分手,我也不知道原因,就急了,其實,我也一直關注著她,再後來,就這麽複合了……其實,也不叫複合,那時候起,我才真正和她開始戀愛了……”


    夫妻二人,再次交換了一下眼神。


    很顯然,二人對這個答案都很滿意。


    若是衛微言找了什麽別的高大上的理由,就太虛偽了。他實話實說,反而更讓人覺得情有可原。


    衛微言當然沒有忽視二人的表情,他反而更加難堪了:“……但是……但是,我錯就錯在一直沒有告訴年子真相……”


    年爸爸忽然問:“為什麽一直不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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