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微言不是白癡。


    衛微言是個呆子。


    衛微言也是個死宅。


    就像他從來不覺得一個人有十件一模一樣的衣服有什麽好奇怪的。


    年子不經意地打量他,今天,他還是一件藍色長袖襯衣。


    她第一次見到他,他是這一身,以後,每一次見到他,都是這一身。


    正當年子疑心他經年累月不換衣服,會不會“長虱子”時,才發現,這樣的襯衣,他有十件。


    最初,她覺得很驚豔,現在,她依舊覺得驚豔。


    和每一次約會一樣,隻要見到他,就會有一萬頭小鹿把心口撞成碎片。


    就連他低頭打遊戲的坐姿,也挺拔得不可思議。


    衛微言是真好看,披一條麻袋也能打那種真帥哥。


    不像她年子,一不精心裝扮,就要現出原形。


    也許是感覺她的目光有點奇怪,衛微言再次從手機上抬起頭,定定地看著她。


    她也定定地看著他。


    再一次清晰地看到他眼珠子裏一個倒影,縹緲若仙,卻模模糊糊怎麽都看不真切。


    心裏,一顫。


    她喃喃地:“微言,你心目中最理想的女孩是什麽模樣?”


    “天真爛漫不知羞恥。”


    完全是不假思索。


    他反問:“你心目中最佳男人又是什麽模樣?”


    “貪財好色一身正氣。”


    “哈哈,你倆是在說單口相聲嗎?”


    笑聲中,衛一鴻大步而來,在他身後,則是溫婉秀麗的喬雨桐。


    衛一鴻非常自然地在衛微言旁邊坐了,掃了一眼桌麵,也不把自己當外人:“嘩,老大,你居然來這種地方吃飯?不是說談婚事嗎?怎麽不找個好一點的地方……”


    喬雨桐卻詫異地看了一眼年子,目光落在她亂糟糟的頭上不放。


    衛一鴻順著她的目光,誇張地一攤手:“天啦,年子,你就頂著這一頭亂發跑到這裏談你們倆的婚事?”


    是的,婚事。


    婚期已定,有許多事情都需要談一談。


    可今晚,年子忘了這回事。


    就像她很不歡迎這二位不速之客——衛微言的表弟和他所謂的青梅竹馬。


    這世界上,沒有任何女人會歡迎男友的青梅竹馬。


    尤其,這兩個人對她一直不是那麽友好。他們一直覺得她配不上衛微言。


    衛一泓隨手翻了翻服務生遞上來的菜單,隨口道:“按理說,這時候,你們該找一家清幽浪漫的會所慢慢談……”


    喬雨桐接口:“沒錯,我們常去的那家就蠻好的,微言,你怎麽從來不帶年子去哪裏?”


    年子淡淡的:“我去過最牛比的會所,門口和裏麵都有武警24小時站崗,在裏麵的人生活很規律,連發型都一樣,更重要的是,裏麵的人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


    衛一泓瞪她一眼,很是詫異。


    這位有口皆碑的“24孝女友”,怎麽忽然變臉了?


    衛微言依舊埋頭看手機,好像根本沒注意到氣氛的轉變。


    衛一泓識趣地閉了嘴,放下菜單。


    一口氣悶在胸口,年子馬上就要找個人吵架了。


    開玩笑,人均400的西餐廳,她已經覺得蠻貴了,這兩個家夥還挑三揀四。


    衛一鴻察言觀色換了話題:“你們怎麽這麽倉促決定結婚?是不是有點太草率了?雙方家長都不用坐下來商量商量?光你們倆自己定一個日子到時候領個證就算了?對了,求婚儀式這些也不來一個?”


    年子臉上火辣辣的,借口去一下洗手間,倉促離開了。


    一遍一遍地冷水澆在臉上,卻澆不滅鏡中那個蒙頭垢麵女孩的絕望。


    她從來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衛微言的眼裏看到另一個人——


    一個陌生女人的身影。


    那影子,實在是太仙太美了。


    美貌得讓人頓失勇氣。


    半晌,她轉身出去。


    在過道屏風處,停下來。


    她聽得衛一泓的聲音:“喂,老大,你真的決定要和她結婚?”


    年子屏住了呼吸。


    喬雨桐:“唉,在家族群裏看到消息的時候,我完全不敢相信。好吧,就算你真的要和她結婚,但是,你們怎麽談的?畢竟,結婚是大事,彩禮、婚房、婚宴這些都怎麽安排?她提要求了嗎?”


    衛一鴻:“那女人也有臉提要求?若非她死纏爛打,微言會娶她?我打賭,她在微言麵前提都不敢提‘彩禮’二字,不讓她倒貼已經很對得起她了……”


    喬雨桐低歎:“唉,她也不是毫無優點,她至少對微言千依百順……”


    “千依百順也算優點的話,那菲傭個個都是好老婆!!!以前她化了妝,看著也還蠻好的,可今天忽然這樣不修邊幅的跑出來,簡直太嚇人了,女人不化妝,簡直跟鬼似的……喂,衛微言,你說,你到底看上她哪一點了?或者,你壓根就沒仔細看過她一眼?比起仙女般的……”


    年子豎起耳朵,她居然從來不知道衛微言的世界裏,曾經有一個“仙女般的”存在。


    這仙女是誰?


    就是自己從他眼中看到的那個影子?


    衛一泓卻換了話題:“就因為她死纏爛打,你懶得折騰,所以就這麽湊合了事?衛老大,你不能破罐破摔啊……”


    喬雨桐:“可是,總不能臨時反悔吧,畢竟……”


    “他分明是被逼的好吧?就連婚期也是那女人自己在我們的家族大群裏發布的,你看自始至終微言有說過一句話嗎?我之前還以為是開玩笑……”


    ……


    衛微言還是埋頭看手機,好像對二人的談話充耳不聞。


    年子慢慢走過去。


    喬雨桐和衛一泓對視一眼,心照不宣低頭喝剛剛上來的蜜桃開胃酒。


    氣氛有點難堪。


    年子端起快要空掉的酒杯,定定地看對麵那個人。


    衛微言,照例是不看她的。


    未婚夫,未婚夫。


    當然,這婚期也是她自己定的——衛一泓說得沒錯,一直是她自說自話。


    是她倒追衛微言,從第一次見麵就瘋狂倒追。還想方設法加入了他們的家族大群。


    為了得到衛微言,她用盡了72般手段,甚至於連每一次約會的地點,都是她精心揣摩他的喜好,提前安排,做好攻略。


    當然,每一次,都是她買單。


    倒不是衛微言太吝嗇,而是他根本沒有付款的機會——為了討得男友歡心,年子每一次都提前買單。


    在她心目中,神仙似的衛微言,根本無需為這等瑣碎小事而操心。


    24孝女友,絕對不是吹的。


    比如今晚。


    她約他,原本是為了向他獻寶——她已經找到了一個非常棒的蜜月酒店——別的事情可以馬虎,初婚初夜的地方大意不得!


    一想到要在那麽浪漫美好的地方撲倒衛微言,她就暗戳戳地激動得鼻血上湧。


    她對這種事,還沒有經驗。


    全憑想象。


    從見衛微言的第一麵起,就狂想不休。


    可是,衛微言是木頭人,坐懷不亂。


    算來算去,要快速合法地占有他,唯有結婚一途。


    三天前,她忽然心血來潮,麻著膽子在微信上問:微言,我們結婚吧。


    幾小時沒有得到回複,她都快絕望時,晚上,衛微言回複了:可以。


    兩個字,她從地獄到天堂。


    連續幾天,她都暈乎乎的,以為自己在做夢。


    本以為,順理成章地逼婚(騙婚)成功,已經是萬事大吉了,至於“求婚”“彩禮”這些細節,她壓根就沒想過,當然,潛意識裏覺得想了也沒用。


    就如衛一泓所說,衛微言能同意結婚,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再談別的條件,你有那個資本嗎?


    年子的確沒有再談任何條件的資本。


    就如努力的最終結果,居然隻得到他親友們口裏的一句“那女人”!


    女追男隔的不是一層紗,而是一層鐵紗罩。


    不愛你就是不愛你。


    就算被你坑蒙拐騙上了婚船,還是不愛你。


    可是,她還是不死心。


    就像一個輸紅了眼的賭徒,企圖最後一搏。


    她幹咳一聲,神情肅然:“微言……”


    衛微言頭也不抬,那二人卻豎起耳朵。


    她弱弱地:“我們要拍婚紗照嗎?”


    “隨你。”


    “你看,婚宴酒店選哪一家合適?”


    “隨你。”


    “蜜月地點你有考慮過嗎?”


    “隨你。”


    “婚戒這些,要不要一起去選一下?”


    “隨你。”


    他頭也不抬,但終於加了一句“你要是喜歡,你可以自己去買一個。”


    二位旁觀者要用很大力氣才能忍住不笑出聲來。


    年子卻搖搖頭。


    有時候,你不努力一下,都不知道自己會有多麽賤。


    她還是小小聲:“要不,叫你爸媽和我爸媽一起吃頓飯商量一下?畢竟,婚姻大事……”


    “不用。”


    衛微言再次低頭看手機。


    衛一泓嘴裏的一口蜜桃酒沒忍住,噴了出來。


    就連溫婉的喬雨桐也連連搖頭,本是來勸阻這場婚事的,可現在,她有點同情年子了。


    這時候,服務生端上後來的二人點的沙拉,衛一泓急忙切了一小塊鵝肝放進嘴裏,誇張地說:“這鵝肝不錯呀,沒想到這種小地方也有好吃的東西,雨桐,你也吃啊,坐著幹什麽?……大家都吃,多吃點……”


    年子淡淡地:“每個人的一生大致要吃掉9.9噸食物。誰先吃完誰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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