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小言搬來古琴時,菜也上來了。而令劉立海沒想到的是,小言已經換了一身長袖飄飄的衣裙,看上去更加的飄逸。想想古代女子撫琴而坐的樣子,大約也是小言現在在刻意而模仿吧。


    徐新華也是看得眼前一亮,而且目光更加熱情地落到了小言身上,而劉立海越發感覺自己好多餘,如同一個千瓦的大燈泡一樣,他渾身的不自在。可這樣的時候,是他請客,他也不能走掉啊。


    劉立海便起身給徐新華倒酒,而小言趕緊說:“我來倒,我來倒。”


    “讓小劉來吧,你彈琴,彈琴。”徐新華的目光沒有從小言身上移開。


    劉立海便想這個秘書長和小言現在是神交,都彼此衷情於對方,但是卻沒有突破那一層防線。一想到這一點,他竟然對自己這麽放縱於女人之間有了內疚之感。相比秘書長而言,人家玩得多高雅啊。


    小言聽話般地重新坐了下來,撫琴而彈時,劉立海也聽傻了,那曲《高山流水》如行雲穿水般地在這個小小的包間裏流淌著,一如無數雙女人的小手撫著全身的神經一般,那感覺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但絕對很舒服。


    喝著酒,聽著這樣的音樂,古代人還是比現代人懂得品味,也懂得藝術的魅力。這是劉立海此時想的,因為徐新華完完全全沉浸於小言的撫琴一曲之中,反而說的一醉方休成了多餘的。


    不過小言彈完這一曲後,眼裏竟然全是淚水,她迅速轉過身,一如來時背著古琴而來一樣,飄然而去。她這麽一走,徐新華整個人像是被人掏空了一般,竟然和劉立海一杯接一杯地幹著。


    劉立海原想勸徐新華少喝,可他作東啊,哪裏有主人勸客人少喝酒的道理呢?


    徐新華大約是酒後吐真言,望著劉立海說:“兄弟,人這一生遇對一個知己不容易啊,不容易啊。我和小言之間隻是紅顏,我知道她心裏有我,因為她是我從賣淫嫖娼的隊伍中救出來的。”


    徐新華的這話一落,劉立海無比詫異了。眼睛自然也睜大了,沒想到這兩個人有著這樣的一曲。


    “兄弟,你別想多了。是一次打黃活動,我是帶隊的領導,在一堆女孩之中,小言顯得格格不入,而且楚楚可憐。男人嘛,見了這樣的女孩總是容易心動,當時我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借著審訊為名,留下了小言,才知道她來自於大山裏,本以為是城市是美夢的開始,沒想到被人強行送進了夜總會,然後強行地上了琴棋書畫的各種培訓,成了一名很有些特色的那種女孩。到後來,她就靠這個為生了。直到遇到了我,她才願意徹底決別以前的生活,來到了江南,開了一家吃吃吧的小酒樓。


    兄弟,整個過程就是這樣的。我和她之間呢,說不清楚是什麽。每次心情不佳或者心情很好的時候,我就來這裏坐坐,哪怕和小言一句話都不說,也挺好的。但是至今我們都沒有想過要把這種關係突破,有時候吧,這樣也挺好的。


    但是今天,我卻又對自己後悔了。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我是不是該收了小言呢?我們這個圈子養的,包的大有人在。何況我對小言是有感情的,雖然她不過是個妓女。但是感情這個東西還是挺奇怪的,沒走倒不覺得,要走了,反而覺得一切過得太快,太沒珍惜。”徐新華說這些話說得一點也不流暢,但是劉立海還是很認真的聽著。


    在這樣的夜晚,劉立海想,徐新華要的可能隻是一個聽眾。而且這樣的夜晚屬於徐新華來說相當不容易,讓一個身居秘書長這個位置的高官去談論自己的情感,除非關係相當鐵,否則是不可能聽得到他們的真心的。


    劉立海沒想到自己有幸福經曆了徐新華的這個故事,當然同時他又覺得自己的肩上多了一份責任和義務,那就是對小言的照顧。這個女人沒想到比紫笛的命苦多了,而且從徐新華對小言的情感來看,他並不是一個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的人。隻是人在某種環境中,總會滋生出很多的惡吧。一如自己對紫笛,最終還不是占有了這個女孩嗎?


    劉立海被徐新華感染得也挺傷感起來,但是他倒沒有如秘書長這般大杯喝酒,因為他想著自己還要照顧秘書長,所以也不敢真把自己灌醉了。


    兩個男人也不知道居然也能夠把酒喝得有聲有色,直到小言再次走進來包間的時候,徐新華已經喝得人事不省。小言看著這個男人,一言未發,而是交給了劉立海個信封,讓他等徐新華酒醒後給他,交待完這個後,小言還是沒停留,又一次出了包間。


    劉立海沒想到會遇到這麽兩個奇奇怪怪的人,而且這年頭哪裏還有靠書信交往的呢?


    劉立海苦笑了一下,再看信封時竟發現信封是敞開,並沒有密封,一時間他的好奇心大發,這女人到底在信封裏裝的是什麽呢?


    劉立海摸了又摸,信封很薄,不像是裝的錢,難道裝的是支票嗎?這麽一想,他更是驚了。真要是支票,那個小言又是什麽意思呢?


    劉立海越想越奇怪,可徐新華已經醉得扒倒在桌邊上。好在他人高而且年輕,隻得背起秘書長下樓打車送他回家,在這個過程中,小言竟然就沒有出現。


    好不容易打了一輛車後,劉立海在司機的幫助下,把徐新華弄到了車上,而他自己就坐在秘書長身邊照顧著,怕他沒坐住,撞著或者傷著了。


    等把徐新華折騰到家裏時,已經是深夜了,劉立海揣著小言的那個信封回到了宿舍裏,想想,他還是忍不住打開了信封,竟然隻有一頁紙,上麵如此寫著:


    我一直很想擁有一個簡單的生活,那是我在經曆過很多很多事情之後,越來越想要的一種生活,而現實往往就是如此讓人百思不得其解,我其實隻想有那麽一個人,那麽一個村莊,那麽一片樹林,那麽一條小河相伴,踏著晨曦,看露水的晶瑩,任長裙與野草相戀,任山野與孤寂相依,任和風洗滌受傷的心,任自己放飛的夢想在田間,荒地,河沙,池塘邊穿行,那是一種理想與夢中的生活,那是我曾經舍棄過的一種生活,也是我曾經憎恨過的生活,是我選擇了遠離,我以為山外的生活是何其的精彩,我以為我是山外人家的女主角,一夢驚醒,才知道最最簡單的生活原本是如此難以擁有。


    夢醒的都市載不起我的等待,狂喜的騷動在一句寧靜中停止,越是簡單的所有原來越是那麽艱難,我可以做夢,任夢激情一地,我可以需要,任熱情挑戰冰涼,可日子終歸是那麽平淡,人間煙火總在夢的起始回旋,我留不住我想要的簡單生活,我也留不住狂熱中那枝必將凋謝的玫瑰,擁有多少的希望就會回報多少的失望,這是一個不變的哲理,沒有理由,也沒有道理。來的時候,我沒有準備,走的時候,我一路荒涼,結局似乎總在開始的地方注定,一個又一個高潮總在期待之中失錯,我不怨歲月的多變,簡單其實就如來世時童身的赤裸,世俗的肮髒任其成長,造化成超脫是需要何等的堅強,走吧,走吧,路總在前方。


    我還是那個我,清醒後的冷靜依舊,我以為一次苦難是一次超脫,我以為一次等待是一次希望,原來一切的主角還在原地打著轉,原來一切的設計不過是種重複,我不過是個人,離神的距離會窮盡一世,我不再期望,我在神的夢中脫俗,那場上演的戲中,我已看到了落幕,亙更不變的哲理總在悲傷之後重悟。


    該走的總會走的。我想。這是真的。


    我要去遠方,在夢醒之前。我不會挽留,也不會拒絕,沒有希望的日子才是真的。我想。錯誤的高估才會有狂喜之後的悲哀,這是亙更不變的真理。


    日子還會照舊地過著,簡單留給下世,重複留給今天。為什麽一切都依舊?我多麽不想知道這個結局,我多麽不想去想象這個結局,重複的一切還帶著傷痕,是我,錯估了那個人間煙花的飄零。


    我不再相信,我可以改變什麽,我不再相信,我還能改變什麽,除了一個又一個漢字在魔鬼亂世之中降臨,我別無所有。


    快了,一切快的結局就是夢的破滅。人,本來就如此。沒有對,更沒有錯。我找不到對,我更擁有不了錯。快的背後就是透涼刺骨的冰水,一切都是好了之歌,隨它去吧,去吧。


    劉立海看著這些文字,他不得不承認寫得很好,很傷感。可是小言到底想表達什麽呢?還是認為自己從前隻是一個妓女,她配不上徐新華,才會在他落莫時,在他要離開時,徒生出這樣的情緒呢?


    女人總是奇奇怪怪的,劉立海越來越感覺。無論是他睡過的女人,還是眼前的這個小言,總也是他猜不透的謎。


    正拿著小言不是情書的情書時,劉立海的手機有信息提示,他拿出來一看,竟然是林諾的,隻有一句話:花自飄零水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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