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官場,無論哪一級的班子問題,總是主要的問題,也總是主要的矛盾,主要的精力,甚至是主要的大戲。


    在吳都有一段時間全是孟成林的天下,他說一不二,而且沒人敢有反對意見。在常委會上,他不點頭,無論是人事問題還是工程項目等問題,別想通過。在吳都,大大小小的局長縣長們都圍著孟成林一個人轉,他說怎麽就是個怎樣。在這樣的局麵中,羅天運從北京空降到這裏,沒根沒基的,想開展工作,可見有多難。


    以前羅天運還能什麽都裝心裏,惱火時就衝馬英傑發發,馬英傑也習慣老板的惱火和吼聲,可發完惱火和吼聲,該埋頭幹的工作,他還得去幹,該妥協的時候,他一樣得妥協。就拿欒小雪的事來說,他何嚐不是痛了又痛,忍了又忍。現在無論是大方向,還是內部原因,羅天運都占著上風,在這樣的時刻,讓羅天運去停下來,可能嗎?


    馬英傑把車掉了一頭,往梅婷的金銘電子集團的方向開去。就在這個時候,孟成林的電話打進來了,馬英傑接了,孟成林說:“你怎麽不在醫院裏?”


    馬英傑一驚,孟成林查過他?還是孟成林去病房找過他?


    “孟書記好。”馬英傑趕緊客氣著,“我也隻是皮外傷,不礙事。再說了我手頭上的事太多,我躺不住啊。”


    “我已經知道了,思思和你是被人陷害了。但是這件事,我希望你守口如瓶,而且不要再節外生枝,該怎麽辦,我會去辦。你該怎麽做,心裏有數吧?再說了,組織上也會重點培養你這樣的年輕人的,有時候不能操之過急。”孟成林的語氣平和了許多,經曆了昨天的一係列風波,特別是看劉局長和劉立以及蘇曉陽各演著各的戲,孟成林突然有一種巨大的落空感和寂寞感,他對鬥爭,對官場,對吳都竟然在一夜之間產生了厭倦感。


    “謝謝孟書記。隻要思思沒事,我就放心了。我不會再打擾思思的生活,可是我會在心底祝福她幸福,平安的。”馬英傑真心實意地說著這幾句話。


    孟成林哪一頭卻靜了下去,馬英傑便想,孟成林掛了電話吧。於是他把電話收線了。等孟成林再“喂”時,發現馬英傑已經收線了。他盯著手機看了幾眼,想重新拔,又搖搖頭,把手機裝回了口袋裏。他也該出院了,無論他想與不想,厭倦還是厭惡,他都得在這個城市裏繼續戰鬥著。


    馬英傑一邊開車,一邊想著孟成林剛剛說的話,組織上會考慮他的,孟成林怎麽突然提到了組織上呢?組織上這三個字眼,對馬英傑來說既熟悉又陌生,既強大又渺小,可是這個時候,孟成林提到這三個字,又是什麽意思呢?暗示他,會成為孟成林這個圈子裏的人?還是暗示他,放棄幫羅天運來對付他呢?


    馬英傑有些淒涼地就笑了一下,這官場三十年何東,四十年何西,誰又是最後的贏家呢?孟成林居然在這個時候,而且是一個小小的副縣長麵前提到了組織,這可是件新鮮事,個人要服從組織,多麽堅定的一句話,又是多麽古怪的一句話。


    組織在權力麵前是個屁。馬英傑啞然失笑。車子繼續滑向了梅婷的金銘電子集團。


    金銘電子集團在吳都開發區,台灣的於老板是羅天運的上任市長引進來的,當時在吳都算是一家頂級的企業,可是隨著吳都招商引資的步子越來越大,隨間南方城市電子行為的飽後,這樣的電子集團在吳都就不算什麽了。再說上任市長調走後,孟成林也沒把這家台資企業太當回事。這一來二去,梅婷就應付不了局麵,這企業沒政府撐著,路會越走越窄,再說了,她對辦廠也沒興趣。就急著找到買家,急著把這家廠子嫁掉。


    於是經人指點就找到了蘇曉陽,都說在吳都蘇曉陽就是孟成林的傳聲筒,這秘書做到這個份上,也算是最高級別了。所以蘇曉陽想辦的事情,沒有辦不成的。隻是蘇曉陽卻在這種時刻,硬是把梅婷打發掉了,以至如她對自己的長相,魅力以及方方麵麵的能力都產生了極大的不自信。


    梅婷最想把金多銘電子集團並給胡記電子集團去,除了胡記電子集團是孟成林大力創力的外,胡記電子集團的老總胡勝海也是從政府辦派到胡記電子集團任老總,屬於這半國企半民企的性質,因為廠房等方方麵麵的設備都是以前的破產的老廠子,而融資卻是政府一部分,私人一部分的性質。當然,胡勝海既然是政府調過來去的人,當然還是會聽政府的話。


    這年頭,隻要沾上了政府的邊,就不怕買不出一個好價錢來。所以,梅婷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想把蘇曉陽搞到自己的床上,這男人嘛,上了床,有了那一層皮和絆的關係,自然會膊胳往裏拐的。可是人算不如天意,在那種成雙成對的氛圍裏,蘇曉陽硬是把她給打發了。


    梅婷一看到這一幕,鬱悶和不自信便占了整個大腦。


    馬英傑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闖進了梅婷的眼晴裏。


    馬英傑把車開到廠門口時,還是有些沒想到,才一年的時候,這個惜日很火的電子集團,已經是滿目蒼桑,惜日蓬勃的氣息變成了現在的冷冷清清,很像是一個憔悴得人老珠黃的寡婦,除了滿腔的哀怨外,就是今非惜比的敗落感了。


    馬英傑把車子停在廠區裏,整個廠區見不到人影,安靜得隻剩下馬英傑的腳步聲,他走著走著,就很有些心酸外了。以前他陪著羅天運來過這裏,當時台灣的丁老板還在這裏,這裏還有幾百個工人,機器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可一年的時候,就敗落到這個樣子,馬英傑看得都心疼,也難怪梅婷著急。就憑著這幅樣子,誰又肯出高價收賣這塊滿目是傷的工廠呢?


    馬英傑走著,想著,他該如何不動聲色地讓梅婷和蘇曉陽產快促成這件事呢?他要不要約梅婷見麵談一次呢?梅婷和蘇曉陽是不是已經聯手呢?昨天,兩個倒是一唱一和的,如果他們已經聯手了,他這麽冒然去找梅婷不是自我暴露嗎?再說了,他拿什麽理由去見她呢?


    馬英傑靠在一棵迎客鬆旁想著這些問題,眼睛卻投向了廠門口。梅婷竟然出現在廠門口,她一改昨天的衣著,竟然從上到下全是黑色,一件長披風般的黑外套,罩著一條黑色的小吊帶,下麵配著一條黑色的一步小裙子,整個人如一種濃墨朝你撲了過來一般,那是一種黑得有風度,黑得有力量,黑得讓男人撒野的目光不敢輕易造次的黑,比昨天的裝束天壤之別。


    “馬秘書?”梅婷不確實地問了一句,馬英傑不得不迎客鬆後麵繞了過來,笑著對梅婷說:“咱們又見麵了。”


    “你怎麽在這裏?”梅婷奇怪地盯著馬英傑說。


    “你大概不知道,我現在不是市長的秘書,而是秦縣分管工業的副縣長。”馬英傑突然望著梅婷說。


    “是嗎?祝賀你啊。”梅婷的口氣盡管很客氣,卻還是有一股生分在裏麵。


    馬英傑是故意說自己在分管工業的,就想試試梅婷的反應。可梅婷的表情很淡然,看不見她此刻想什麽。


    “謝謝梅總。”馬英傑也客氣了一下。


    “快別稱我為梅總了,很慚愧,我把廠子搞得這個樣子。每一次來這裏,我的心就會揪起來的痛。老於把這個廠交給我時,那是一個熱熱鬧鬧,紅紅火火的廠子,可現在”梅婷歎了一口氣,說不下去了。


    馬英傑一喜,梅婷竟然主動提到了廠子的事情,便說:“你和蘇大秘沒有協商好嗎?這廠子你打算怎麽辦?”


    “唉,”梅婷歎了一口氣,“蘇秘書倒是滿口答應著我,可是,光打雷不下雨啊。”


    馬英傑用餘光掃了一眼梅婷,她臉上的表現是一種很真實的無奈,也是一種很真實的痛心。馬英傑便知道,梅婷和蘇曉陽並沒有達成協議。


    “我是路過這裏,順道就進來看了看。我現在分管工業,所以見了廠子,總有一股條件反射,總想看看,好的廠子,學習經驗,失敗的廠子,總結教訓。所以,我就站在這裏,沒想到會遇上梅總,目前的處境,希望我能為梅總分擔一點點。”馬英傑盡量讓自己臉上的表情真實又而真誠一些,他現在越來越發現自己是個演員了,在不同的人麵前,演著不同的麵孔,也演著不同的角色。


    “馬秘書,不,馬縣長,我現在六神無主,太需要馬縣長的幫助了。昨天你和孟書記的女兒看上去很熟悉,你能不能幫我在孟書記麵前多美言幾句,盡快讓胡記那邊收掉我們的廠子,越拖下去我越虧,而且也賣不起價錢來。”梅婷象是抓到了救命草似的,盯著馬英傑說。


    “我們上車去談吧。”馬英傑突然望著梅婷,直截了當地說。


    梅婷愣了一下,不過很快還是和馬英傑一前一後上了他的車,一上車,馬英傑迅速發動了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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