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一點,冉冰冰嫩得很。孟成林當然清楚這一點。再說了,風向一變,他孟成林都得低頭的人,是絕不會讓蘇曉陽和冉冰冰留把柄任羅天運去抓。他在吳都這些年,無論他玩過多少女人,他不會如羅天運這樣留著明證任人去抓。在這一點上,他倒是很敬重羅天運,對這樣一個送上門的女人如此重情重義,甚至化巨大力量去化解他們造成的一次又一次網絡風波。


    這網絡風波,說大不大,說小絕對也不小,對官員的影響有時候是致命的。如果羅天運不是化掉了這樣的風波,朱天佑能接受這樣的人在他身邊嗎?而化解掉網絡風波,他這個做了快十年書記的人都倍感困難,而羅天運卻不時不響地撤下了所有的貼子,在這一點上麵,孟成林不得不服氣,他敗得心服口服。再說,羅天運是京派官員,前途無量,對一個要走的官員,他沒有必要再視羅天運為政官。在官場,其實人與人之間並沒有那麽多的仇恨和對手,都是官位惹的禍。為了官位,為了權力,男人們往往爭得你死我活,可是爭過之後的空虛呢?身在官場之外的人又有幾個能夠嚐到這種巨大的落差,而這樣的落差在哪個官員身上都會經曆幾次,時間一久,孟成林便養成了在權力的爭控之中,不斷地需要女人,隻要女人,隻要那片刻的身體快感,才是他認為最最實在的樂趣。這種樂趣一旦養成,就如吸毒的人一樣,成癮,成嗜好。對於女人,他幾乎很難如羅天運這樣去用情,用心,甚至拿政治前途去換。在這一點上,他遠不及羅天運。所以,他想放羅天運一馬,隻要羅天運不再為難他,他願意替羅天運守著這個秘密。這是他一再勸冉冰冰忍耐的理由。


    在馬英傑婚禮上,蘇曉陽聽冉冰冰的授意,鼓動安琪去鬧場子,孟成林是事後才聽說這件事,他狠狠把他們批了一頓,羅天運這個人,他還是了解的,吃軟不吃硬,真要硬拚,孟成林都有些怕他,可這幾個人居然就沒事找事,盡給他添麻煩。這不,他不得不放下架子,跑到羅天運辦公室扯起閑話來,一來消消羅天運的氣,二來也來摸摸底,羅天運真要去了省城,他以後還得仰仗羅天運的關照呢。這官場,從來就是彼一時,此一時的,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有的隻有永遠的利益和共享的資源。


    孟成林把閑話扯完後,主動對羅天運說:“馬英傑這小子不錯,我看,是該放他去曆練,曆練了。曉陽也跟了我幾年,可他就是沒馬英傑這小子能幹,而我也老了,離不開他,暫時還得讓他跟著我。”孟成林說這番話倒顯得很真誠,羅天運的心為之一動,也很實在地對著孟成林說:“我是舍不得馬英傑,可這小子機靈,能幹也實在,是棵好苗子,既然書記也有這個意思,等馬英傑休完婚假,讓他下縣裏鍛煉鍛煉,書記,您看呢?”


    “好苗子,我們就要培養。這事,市長拿主意,我還有事,先走了。”孟成林站了起來,往門外走。無論他想與不想,願意不願意,羅天運肯定不會再把馬英傑留在身邊,對於一個肯為他如此犧牲的馬英傑,羅天運不會虧待他的。這樣的順手人情,孟成林現在不送,何時送呢?他已經聽說過,新來的朱天佑書記和羅天運的老爺子有淵源。


    在官場,人人都在尋找這樣的淵源。官大的需要把淵源沿襲下去,官小的扒心扒肝地找著各種淵源,什麽紅二代,官二代,校友鄉黨牌友甚至是票友,隻要扯得上關係的,在官場總會被人攀上。


    孟成林是從基層爬起來的官員,他比羅天運更懂得官場中的這種淵源意味著什麽。省長郝鑫波的失利,更多的是郝鑫波缺乏如朱天佑這般淵源。有時候,謀事在人,成事卻在天,到了他這個級別官員,哪人都信唯心的理論。對他來說,除了低姿態地在羅天運麵前送送人情外,就是希望,羅天運不會太記恨於他。


    羅天運見孟成林站了起來,趕緊也起身去送孟成林。在門外,他還替孟成林打開了辦公室的門,一直把他送到了走道口。對於羅天運的這個表現,孟成林滿意極了。


    鐵打的官場,流水的官。身處這個場中的人,沒誰天生與誰結著深仇大恨,都是權力造就了彼此的矛盾,當這個權力不再成為不可調和的矛盾時,這一對針鋒相對的猛虎,終於都有了彼此妥協的這一刻了。這種妥協在他們各自的心裏,彼此讓一步,這個台階就屬於他們共同可以下的路了。他們都是聰明人,這點共識還是容易搭起來的。


    孟成林一走,羅天運就給馬英傑打電話,他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他發現他原來一直在等理由,等召回馬英傑的理由。


    唉,他還是放不開那個丫頭。他還是舍不得她。他還是想念她。


    馬英傑接到羅天運的電話時,正和欒小雪坐在欒小雪的嫂子家,那是一間租來的房子,才十幾個平米,兩張床擠在一起,中間用木板隔出來做了一個小廚房,廁所在一樓的過道裏搭成的,僅僅隻容得下一個人轉身。廁所裏沒水,沒燈,沒窗戶,黑洞洞一片。當欒小雪想上廁所裏,馬英傑極不放心地守在門外,用手機的亮光照著她,眼睛卻背對著門外,不看欒小雪。


    欒小雪想讓馬英傑別這樣,她自己會照顧自己,可是這一路上,馬英傑對她嗬護極了。從小到大,連父母都沒有這樣嗬護過她,她確實很感動。特別是去馬英傑農村的家裏,馬英傑反複叮囑家裏做欒小雪喜歡吃的菜,盡管這樣,馬英傑還是一進門,就把父母拉到一邊,讓他們盡量接受欒小雪,欒小雪已經受了太多的委屈,他不願意父母再給她委屈受。


    馬英傑的父母雖然舍不得孫子,可既然都這樣了,他們對欒小雪還算熱情的。這讓欒小雪對馬英傑充滿了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的感覺,現在她上個廁所,都讓馬英傑這麽緊張,引得嫂子羨慕地說:“我家欒小雪真是好福氣。”


    馬英傑剛剛陪欒小雪上完廁所,就接到了羅天運的電話。他看了一眼欒小雪,欒小雪馬上明白這個電話是誰打來的,臉又是沒有來由地紅著。她想改掉這個毛病,可是,每次隻要聽到有關他的消息,她就忍不住臉紅。無論他給了她多少委屈,多大侮辱,可隻要他一句話,或者一個動作,她就會原諒他。那個新婚的夜裏,他握著她的手,那麽緊,那麽實。他抱著她,那麽近,那麽柔。她感覺到他的心跳,他的無奈甚至是他巨大的愛。有了這些,她還奢望什麽呢?現在,他的電話來了,盡管不是找她,可是她感覺,與她有關。


    馬英傑當著欒小雪的麵按下了接聽鍵,羅天運的聲音傳了出來:“你們在哪裏呢?”羅天運還是忍不住問了這句話,他其實隻想說事情,可是話到嘴邊,卻還是這句問話。


    “我和欒小雪在她嫂子家裏,我們都挺好的,謝謝羅市長的關心。”馬英傑說。


    羅天運沉默了一下,欒小雪還是帶著馬英傑回了娘家,在所有人眼裏,馬英傑才是欒小雪實實在在的老公,他算什麽呢?羅天運發現心又痛著,他在這一段經常被這個女孩攪得心痛,而這樣的心痛是不應該屬於他的,他要了他的政治前途,他就不該擁有他的丫頭。


    上帝對人從來都是公平的,給了你這一樣,必要會讓你失掉另一樣。


    羅天運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馬英傑心裏一緊張,後背便又有汗往外冒。如果說從前他設計了讓欒小雪懷上的老板的孩子,那麽現在,他真的有伴君如伴虎的感覺,不僅在羅天運麵前,他得加位小心謹慎,就是在欒小雪這裏,他也得體貼入微。從前是想讓欒小雪上位,而事情往往朝著另一麵發展,現在他不得不全心全意地守護著欒小雪,還有欒小雪肚子裏的孩子。


    羅天運的這一聲歎息,馬英傑在緊張的同時,也倍感心酸。他雖然有伴君如伴虎的感覺,可羅天運心裏難道會比他好受一些嗎?想到這一點,馬英傑趕緊說:“羅市長,如果有事,我和欒小雪下午就趕回吳都好嗎?”


    羅天運這才發現馬英傑越來越懂他,收了收自己的情緒,趕緊說:“你讓縣裏派車送你們回來,我有事和你說。”說完,徑直掛了電話。


    馬英傑心裏又打起了鼓,到底又有什麽事呢?是好事還是壞事?這一段發生的事太多,馬英傑卷得越來越深,他已經身不由己,隻希望,欒小雪能夠平安,隻要她平安了,無論他們對他如何,他想,總有東山再起的機會。於是,馬英傑收起手機,對著欒小雪說:“吃完飯,我們就回吳都去,我現在去安排車子。”說著,馬英傑走出了欒小雪嫂子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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