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安宴放下了手中的書,淡淡的道,“小姐今日出去遇見了什麽?”


    房間的角落中,悄無聲息的蹲著一個黑影。


    “大小姐今日出門時,遇到平亭郡主縱馬,屬下出手之前,蕭公子便已經拔刀相助,砍了娉婷郡主的馬。”


    “哦?”


    鄭安宴有些詫異,隨後有些欣慰的笑了起來,低聲說道,“果然,我當初沒有看錯這小子。”


    說著,他便邁出了房間,徑直朝著景寧的院子走去。


    ……


    接下來的三天時間裏,景寧並沒有看到楊氏。


    她托碧華打聽了一下,隻說最近幾日來鄭安宴對楊氏十分冷淡,既沒有替楊氏奪回掌家權的打算,也沒有把鄭安寧接回來的舉動。


    從這一點,景寧便可以得知,自己的父親已經從心中不信任楊氏了。


    她拋下毛筆,將桌案上的佛經收拾好,讓自己身邊的丫鬟去交給老夫人,便帶著碧華出門了。


    三日,她和那位江湖遊醫約定好的時間已經到了。


    此時,外麵已經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水滴交織成雨簾,自屋簷枝葉間流下,隨後又掉落到地上,分成一排一排的水流。


    雨水沾濕了景寧的鞋麵。


    她撐開一把竹枝傘,傘簷低垂,恰好遮住了半張臉。


    一路上,行人匆匆。


    走到一座拱橋的時候,景寧忽然臉色大變,拉著身後碧華的手匆匆往後退。


    碧華來不及詢問,就看到麵前的拱橋有將近數米的距離崩塌開來,一點一點沉進了水中。


    “小姐這是……”


    碧華張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著麵前的場景——


    連接著這一方岸邊的拱橋已經徹底崩塌,然而通往對岸的半邊橋卻依然佇立著,這是過去幾十年來碧華從未遇到過的事情。


    當然,景寧也從來沒有見過。


    “出門路遇橋塌,不祥之兆,不祥之兆啊!”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大笑,震得枝頭上的雨滴簌簌而落。


    景寧轉頭看去,一個穿著邋裏邋遢,手裏搖著酒壺的人,哈哈大笑的走來。


    那人步伐很慢,一走三搖,好像下一刻就會倒下,然而每一次都能穩穩蕩蕩。


    他如同瘋癲了一般,又唱又跳的走到景寧麵前,忽然停下腳步,瞧住了景寧的臉,臉色是哭是笑。


    “壽命隻有二十三歲的孤魂野鬼,你為什麽又重新活了過來呢?”


    景寧的眼眸驟然一縮,衣袖下的手不自覺的緊握了起來。


    身後的碧華已經麵露不悅,想要將麵前之人揮開。


    然而景寧卻止住了她。


    上前幾步,微笑著問道,“這位前輩,請問你剛才所說的是什麽意思?”


    對方沒有理會,徑自從她身旁穿過了。


    “不可說啊,不可說,天理有序,命數注定,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啊,改變不了的,改變不了的啊!”


    他一邊說著,一邊又哭又笑的狂笑,身影越走越遠。


    景寧站在身後凝視著她的背影,衣袖下的手從始至終緊握,不曾鬆開。


    “小姐,你,你怎麽了?”碧華有些惶惶不安的看著自家小姐。


    她從未曾在自家小姐的臉上見過這種表情,那自眼中放射出來的光,仿若是要將人冰凍一般。


    沒什麽,景寧收回視線,對她和氣的笑了笑。


    衣袖中,手心已經滲出了些許血跡。


    “我隻是在想,這橋斷了,我們到底該怎麽過去。”


    兩個人又重新將視線放到斷橋上,衡量了一下距離,按照這橋崩塌的程度,兩個人是絕對過不去的。


    看來,隻有繞路了……


    很顯然,繞路並不是一個好辦法,因為當景寧和碧華走到上一次的那個地方時,已經沒有人了。


    景寧原本以為是那位大夫沒來,於是便在旁邊的一個茶館坐下,耐心的等待著。


    然而一直等到傍晚,也不曾瞧見人影。


    莫非是被戲耍了?


    她心中浮現出一縷疑惑,隨後向旁邊的人打聽了一下。


    “小二,那位一直在這裏擺攤的大夫呢,不是說三日後會來這裏嗎?”


    正在擦桌子的小二回答了一聲,“哦,小姐您說的是楊大夫吧,楊大夫清早就來了,又早早的回去了。”


    什麽,回去了?


    景寧皺緊眉頭,同碧華對視一眼。


    看來今日是白來了。


    就在兩個人打算離開的時候,旁邊突然起了喧嘩,原本坐在茶館中的人,也都聞風而去看熱鬧。


    景寧原本想直接離開,然而視線一掃,卻忽然在人群中掃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的腳步頓時停住,轉頭朝那邊走去。


    在被人群包圍的空地中。一個玄衣少年掐住了一個中年男子的脖子。


    而在那兩個人的旁邊,是一個瑟瑟發抖的老婆子和一個低聲抽泣的少女。


    “把這兩個人放了,否則我殺了你!”


    這本該是很有威懾性的話語,然而從少年用稚嫩的聲音說出來,完全的衝淡了聲音中的那股冷意。


    景寧撲哧一聲笑出來,搖了搖頭。


    這一聲笑,頓時將少年的注意力轉了過來。


    他也在人群中看到了景寧,愣了一下。


    就是這一愣的關頭,那中年男子猛的掙脫了他夾著自己脖子的手,咳嗽幾聲,罵罵咧咧起來。


    “管閑事啊?你知不知道這家人欠了老子50兩,就算把他家的人全給賣了,也湊不出這50兩,老子現在隻要他家的閨女,還不夠厚道。你想救他是吧,行,把50兩給老子,老子立刻放人!”


    事情到了現在,景寧再傻也猜到了是怎麽一回事了。


    大概是這姑娘的家人欠了這男子錢,迫不得已將其押出來抵債,可是就在要交貨的時候,被某個人看到了,於是便有了以上一幕。


    至於那某人是誰?


    碧華猛的扯了一下景寧的袖子,緊張的說道,“小姐,那不是落華嗎?落華怎麽會在這裏?”


    景寧還沒說話,碧華的臉上並已經浮現出了緊張,“他好像得罪了那個人,怎麽辦?落華會不會出事?”


    “以他的武功,會出事嗎?”


    她輕笑一聲,轉頭道,“你身上有沒有銀兩,給我。”


    碧華愣了愣,隨後將身上的所有銀兩全部交到景寧手裏。


    景寧數了數,從中拿出幾塊,撥開人群走了出去。


    那個大漢仍然在罵罵咧咧——


    “錢呢,你有錢嗎?沒有錢就讓開,別打擾老子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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