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猛夫妻倆是被顧升從平定塔趕下來的。


    說是看著他們在他麵前卿卿我我的礙眼,順便給了榮猛一些治療被靈火灼燒過的靈體的藥,然後就讓人把他們“請”出了塔。


    榮猛很想說他哪有跟小妻子卿卿我我,那本就是正常表現。


    但想想這人一大把年紀了還是孤家寡人一個,不想過於刺激了他,便抱著小媳婦還穿著那身中衣出了塔。


    從平定塔一出來,就見前一刻剛到此地的玄傲宸跟黛謠正從車輦上下來。


    隨行的還有擔憂喜如情況的慕容娉和擔心他的玄藤以及抱著阿三來的顧箜再及綠楠綠杉等人。


    “蒼兒,”黛謠見了人後馬上提裙上前,匆匆看了一眼他懷中的喜如,憂心忡忡地問:“喜如這孩子沒事兒吧?你沒事吧,啊?”


    玄傲宸踱步而來,慕容娉跟在黛謠身側上前,玄藤則在這時候來到榮猛身側左瞧瞧右看看。


    “姐,”阿三從顧箜懷裏伸長了脖子往榮猛懷裏看,紅著眼圈兒帶著哭腔。


    榮猛垂眸瞧了瞧白著小臉兒的小丫頭,麵無表情道:“沒事,休息幾個時辰就好。”


    這話一說,黛謠頓時如釋重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那就好,那你呢?有沒有怎麽樣?”


    玄傲宸也將視線放到自己高大的兒子身上,漆黑的眸子帶著一股上位者的威嚴,分明出於關心,卻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


    榮猛用那雙與他六分相似的眸子對視回去,絲毫不顯畏懼,遂收了收視線道:“沒,剛好我有事跟你們說,回去再說吧。”


    關於小媳婦跟神族有關的事玄傲宸跟黛謠是這裏麵的知情者,榮猛這話當然是對這夫妻倆說的。


    回到承和宮將喜如放下,自己再稍微收拾了一番,又交代好宮人小心著伺候後榮猛才到明政殿與玄傲宸夫妻二人說起這事來。


    因著靈族與神族不得通婚這一規矩,這事兒暫時沒讓性子急躁的玄藤知道。


    慕容娉也想到可能是大事,便半哄半騙的將她家這位本就對喜如那孩子不怎麽友好的祖宗給帶回了興和宮。


    玄傲宸夫妻在看到兒子如此無恙時便有過幾分猜測,但那時便想能抵擋國師靈術的人放眼神靈兩族都沒有幾人,區區一個小丫頭也不可能做出什麽來。


    如此,心中多少不確定。


    雖早有猜想,卻還是在聽兒子親口說出後忍不住驚訝,不曾想她一個小小的黃毛丫頭真能擋得住靈火的火勢。


    一時,玄傲宸跟黛謠麵麵相覷,片刻後玄傲宸才道:“聽你母後的意思,無論那孩子是神族誰的姑娘,你都要將她留在身邊?”


    榮猛聞言看過去,“嗯。”


    玄傲宸沉思,黛謠看了他一眼,隨即看向榮猛,說:“如此,回頭便隻能讓你王叔去神宮一趟先作交涉,若是不行,怕是……”


    罔顧神律與靈族通婚的神靈兩族人都會被神族王下令處死,所誕下的子嗣自然得封印貶為人類潦倒苦難一生不得好死。


    如果交涉未果,那麽他跟阿如要麵臨的就是神族的審判,一個不慎便會將整族的人都牽扯進來。


    榮猛知道他們的顧慮,所以說:“等跟那些術士的恩怨了結了,我就帶她走。”


    “走?!”黛謠一驚,“你想走去哪裏?這本就是你的家,還有三月你就得繼承王位……”


    “父王並未到非得退下的年紀,”榮猛打斷她的話,看向玄傲宸說,“您二人身子骨都很好,相信……”


    “胡說八道!”黛謠站起來,“你以為跟人類選皇帝一樣,太子沒了能再立啊?靈族之王每一代隻有這麽一個,除非不得已,你當這是能輕易換的?”


    “我知道,”榮猛看著她,“您說的‘不得已’是指繼承王力的我必須死,這樣才能孕育下一任王。”


    “玄蒼,你!”


    黛謠被他這一副無所謂的態度弄得氣結,將視線投向玄傲宸,希望他能說兩句,然而玄傲宸卻隻看了她一眼便等榮猛繼續說下去。


    “我不能沒有她,”榮猛麵不改色,“母後,她為了吃了很多苦,您以為我會舍得再放手?”


    不是每個人都能承受那般的羞辱與慘死,也不是每個女子都能為他那般付出。


    他承認這樣很自私,可若不負族人便要負她,他如何也做不到就此負了她,兩者若真要取其一的話,他隻能選擇她。


    黛謠從他的眼中看到了堅決,忍不住雙眼一熱,哽咽道:“你對那孩子的心思我怎會不知,我又怎能不清楚你的打算,可是孩子,你這樣……是在要母後的命啊……”


    抽去靈骨毀斷靈脈,甚至將他的魂整個從靈體中抽出換上一副普通人類的身子,對靈族來說便是死了。


    如此一來,他這個聖靈族下一任王也就不複存在,若她跟王上堅持再生下子嗣,或許能在三四子中再誕下這樣的存在。


    然懷胎十月,經曆生產之苦,又擔心他在底下的生活擔心了近三十年。


    放眼天下,有哪個母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這般大的孩子在眼前死去,更別說還得他們為人父母的親手將他的靈骨抽出。


    榮猛捏緊椅子扶手,微微垂眸,“不將族人牽扯進來的最好辦法隻有這樣。”


    既然兩族不能通婚,那便都成為普通人,如此,也就不會有話說了。


    “我不同意!”黛謠擦去眼淚,態度堅決。


    榮猛抬眸,抿著唇沒有接話,倒是把目光放到了一直沒說話的玄傲宸臉上。


    玄傲宸抬眼跟他來了個對視,片刻後竟是發出了一聲低低的笑聲,“看不出來,我兒子還是個癡情種。”


    “你!”黛謠沒好氣地看向他,“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笑?”


    玄傲宸輕笑,“什麽時候?他方才經曆懲戒,難道不該是高興的時候?將來之事還未有定數,現在下結論未免為時過早。”


    “話不能這麽說!”


    黛謠急得跺腳,“要知道我們遇上的可是那群人,他們最是重視神律,為神律他們不擇手段,不達目的不罷休,狼族就是現成的例子!你想讓聖靈成為第二個狼族嗎?”


    “所以玄蒼不是在想法子麽?”玄傲宸道,“你不是不同意?”


    頓時,黛謠氣結,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爺兒倆相似的兩張臉讓她差點沒憋出內傷。


    這人平時分明是個沉默寡言又穩重的,偏生這時候竟然說出了這種話,簡直……


    “謠兒莫急,”玄傲宸斂了斂唇角安撫道,“既封印被貶,那便是已從神族除名,除名之神族子嗣,還算神族人麽?”


    被神族除名就等於跟神族完全脫離關係了,不受任何神律束縛。


    黛謠跟榮猛同時一震,榮猛雙眸微眯,冷聲道:“此話怎講?”


    黛謠也驚愕地看著丈夫。


    玄傲宸微哂,他便料到這二人並未想到這一點上來,食指在書案上輕叩,緩緩道:“既已不是神族人,便算不得神靈兩族通婚,若神族執意要對你跟那孩子進行審判,審判之人就得受神律反噬,你王叔沒跟你說?”


    他說個屁!


    榮猛今日忍不住第二次在心裏爆粗口。


    先前看他那樣兒,分明一副事態嚴峻得不得了的模樣,他便當除了迎戰神族外再沒有其他法子了,這才想到了這個法子。


    敢情還有這麽一茬?!


    玄傲宸大概明白了兒子臉上為何會出現這一副想打人的表情,別看自家老三看上去是個清心寡欲的,實則年輕時鬼點子比他家老大還多。


    “不過,”玄傲宸想了想繼續開口,這個轉折將剛因他的話鬆一口氣的黛謠和榮猛的心又給提到了嗓子眼兒上。


    “別著急,不是什麽壞事,”玄傲宸好心安撫著說。


    榮猛:“……”


    為什麽他連他老子都想打了?這裏的人說話就不能一次性說明白嗎?


    玄傲宸就道:“照老三的說法喜如那孩子極大可能為神王一脈,那就更不用擔心她會有性命之憂了。”


    黛謠:“怎麽說?”


    玄傲宸笑笑,道:“神王血脈有神印護體,神族其他人傷不了,而神律有規定,血親間不得自相殘殺,換句話說,若那孩子真是神王一脈,便是上麵的人想置她於死地也沒人能動得了她,神王若真下手,死的人就是她了。”


    總結下來就是,如果喜如不是神王血脈,就憑她已被神族除名這一條件,神律便製約不了她,若一定要按照神律進行審判,那麽審判人就會被反噬。


    若她的確為神王血脈,受神印及神律束縛,無人能動她。


    也就是說,不管她跟神族是何種關係,她都不會死。


    榮猛很容易地將這兩個事實在心中消化,鬆一口氣的同時不由在心裏給顧升記了一筆。


    好一個酸書生,竟然真將他擺了一道!


    “啊……啊切!”


    平定塔內,正在研究從喜如體內提取出來的血的顧升後背微微發涼,緊跟著便打了一個斯文秀氣的噴嚏。


    侍童聞聲貼心道:“師父,近日天涼,可別著涼了。”


    顧升接過小童遞過來的方巾擦了擦鼻子,便在心裏琢磨:喜如那孩子究竟會是神族與誰的產物?為何他從她的血液中感覺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強大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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