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如上回去凜王府時便偷偷瞧過街上的人,隻不過當時街上吵鬧,不像現在很安靜,便沒聽過他們說話的聲音和方式,隻瞧著他們的穿著打扮跟他們人類沒什麽兩樣。


    這會子一聽,喜如便覺這兒人說話不管男女老少都帶著一股子書生氣兒。


    抬眼看去,每個人的麵目看著也很和善,沒有她在村子裏遇到的那些人臉上的戾氣。


    再一看,有些人的肩頭還蹲著或大或小的貓兒,也不知有些話是人形的他們發出來的,還是他們肩頭的貓兒發出來的。


    喜如知道他們是隨人類的祈願誕生的,會跟人類打扮得無異,想來也是學著人類來的。


    不敢多看,喜如收了心思對看著她的人抿嘴笑了笑,雙眸便跟著彎了彎,看得那些人又是一陣唏噓。


    “她是在對我們笑嗎?聽說她已經知道我們的身份了,不怕?”


    “我看她倒是大方,就是身子看著太小了,不知能否孕育靈種。”


    “娘,她笑起來真好看,跟姐姐一樣好看。”


    “……”


    喜如聽著羞紅了臉,咬著唇往前方的神台上瞧。


    就在這時,本空無一物的神台之上忽然飄來一朵白雲,伴隨下來的還有一陣撲鼻的蓮香及如蓮花般的雪落下,可伸手接去,那雪竟穿過了她的手消失不見了。


    “國師大人,國師大人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這麽一聲,其他人紛紛高呼“國師大人”。


    喜如便見方才還將注意力投在她身上的人這會兒已經軟全部朝著神台上的那朵白雲跪下了。


    放眼望去,神台周圍除了她跟隨行的綠楠和引路人外都跪下了,且人人態度虔誠恭敬無一人在這時做出另類的動作來。


    喜如早在昨日便記下了今日的規矩,曉得她跟綠楠等三人暫且不用跪拜,需得到了神台之上才對先生行大禮。


    喜如曉得先生生得好,早在村子裏時好些姑娘們便擠破了頭都想嫁給他。


    奈何先生性子淡,一直都對男女之事沒什麽興趣,但凡經人提及,都會被他轉移話題,又因他父母早亡,撫養他的顧老頭又在前幾年走了,家裏便剩他做主。


    他不願,其他人也逼迫不得,於是這事兒也就一直放著。


    然而此時再看,喜如還是為那從天而降的人震驚。


    真的是太好看了,同樣的一身白色,放在她跟他身上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


    白雲藍天下,白袍加身風光霽月,眉宇間氣韻清冽,站在那辦如一朵不可褻瀆的雪蓮,一轉眸,天地都似為之失色。


    喜如沒念過書,不知道該用啥詞來形容,隻曉得反正好看就對了。


    不過,便是再好看,驚歎之後她的注意力也被隨顧升一道下來的男人給吸引了。


    自然還是她所熟悉的俊朗麵孔,偉岸的身軀與前麵的國師大人形成鮮明的對比。


    無論看多少遍,喜如都覺著這人在她心裏才是最好看的,然而看著圍在神台下方的王城侍衛及從東街浩蕩而來的王族儀仗隊,她的手心便忍不住緊張得冒汗。


    玄傲宸與黛謠下了車輦,在眾人的跪拜聲中行至神台正中下方。


    侍官將青香恭敬地遞到二人麵前,便見二人轉身對著上天拜了三拜,隨後由侍官將青香插入香壇中。


    國師攜罪人緩緩落地,輕輕一揮衣袖,剛才那似雪一樣的蓮花幻影便再次從空中落下。


    喜如知道,這大概便是綠楠昨日跟她說過的國師賜福。


    隨即她就看到跪著的各族人伸手去接那“雪”,幻影落入他們手中後他們的周身便現出一道淺金色的光暈。


    “起。”


    清冽的聲音響起,聽上去力道分明不大,卻像是從空穀傳出,在頭頂響起陣陣回聲。


    音落之後,族人紛紛跪謝國師賜福,神色虔誠恭敬地起身,紛紛朝神台看去。


    喜如定了定心神,跟在引路人身後低眉順眼地往百步梯走去,綠楠則在慕容娉的隨身丫鬟身邊停下。


    顧升則在這時候緩緩開口,言簡意賅地將王之子在人界如何苦修三十載才得以提前覺醒王力。


    又是如何在這期間與良民阮氏喜如情投意合,且及如何被人類術士陰了一把的事給在場的所有族人大致說了一遍。


    一番話後,玄傲宸跟黛謠也一一轉身,朝族人頷首鞠躬表示歉意。


    隨著顧升的幾句話下來,喜如的心也跟著提到了嗓子眼兒上,也未曾想到在這裏,身為高貴如這夫妻倆竟然也會跟自己的子民低頭。


    不知是不是現場太安靜了,還是她過於緊張聽力變敏銳了,待先生及王上夫妻二人的話一說完,她便聽到底下的人小聲議論了起來。


    “難得王上王後二人深明大義,真乃我族之福啊。”


    “煉火之刑,曆來似乎還未曾有人承受得住,蒼王殿下真的要受此刑嗎?”


    “那女子經淨化後就算我們聖靈族人了吧?王與人類的結合,會誕下族王之子嗎?”


    “三十六個時辰啊,還擔心蒼王殿下撐不住……”


    “……”


    大夥兒你一言我一語,依舊沒任何激烈的言辭,卻聽得喜如渾身緊繃,想抬頭往上看去還有多少步才到,她想看看他。


    卻又怕這樣便是對族人尊敬的國師大人不敬,隻得硬生生忍著。


    待走完百步梯來到顧升麵前時,那股蓮香也跟著變得濃鬱。


    喜如記著先前的規矩,上了神台後便麵對顧升跪下,就宮人教導的禮節朝顧升行了他們族中最大的禮。


    顧升未言語,隻用那雙看似溫和卻又顯出幾分疏離的眸子朝她看了兩眼,而後闔上雙眸,輕啟薄唇,小小地念了一句喜如聽不怎麽懂的話。


    喜如垂眸低首,懷著一顆敬畏的心看著他曳地的雪白衣擺。


    顧升睜眼,左手輕抬,眾人就見他方才還空無一物的手中赫然多出一個瓷白的長頸小瓶,瓶中一隻碧綠柳枝。


    周遭頓時變得無比安靜,仿佛隻聽得見風從耳邊掠過的聲音。


    喜如瞧見地上的衣擺微微拂動,方想著接下來會如何時,一股涼意便從頭頂傳下來,緊接著她的身體就像被凍住了一樣,僵硬得不行。


    底下的族人隻見他們的國師大人素手將那柳枝從瓶中拿出,柳枝上沾著晶瑩剔透的水珠。


    他便就著枝條上的誰灑到麵前那人類女子的身上,那女子身上散開一道近似白色的光,轉瞬即逝。


    在那白光消失的瞬間,喜如也感覺到自己僵硬的身體突然就能動的,而且整個人都清爽精神了不少。


    顧升將柳枝放回瓶中,眨眼的功夫,連瓶帶柳枝從他手中又消失了。


    隨即喜如就聽頭頂響起他好聽的聲音:“即日起,你便是我聖靈族人,諸位,可有異議?”


    前半句無疑是對喜如說的,後半句則是看向底下眾族人說的。


    喜如本以為多多少少會聽到一些不一致的聲音,甚至都在想如果真有人反對該怎麽辦。


    然讓她意外的是,顧升問完話後底下隻安靜了片刻,片刻後便有人率先發聲:“既是國師大人所言,我等自是信的。”


    “沒錯!大人的話沒有假!我們信您!”


    “人類!既然成了我聖靈族人就得遵守靈族的規矩,不準背叛王族背叛大人!”


    “蒼王殿下!我們便信了您的眼光!煉火之刑,一定要撐下去啊!”


    “殿下!一定要撐下去!”


    “……”


    喜如難以置信地回首,從高處看向底下眾人,雖看不太真切,但她從他們的語氣中是真的聽到了對她的認可。


    玄傲宸跟黛謠站在眾人正中,在她看下去的同時也抬首朝她看了過來。


    忽然間,喜如鼻子一酸,眼眶便不受控製地發熱。


    兩世為人,她從來都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像現在這樣站在這麽多人的麵前得到他們的接受。


    更沒想過,除了姥姥和阿三,除了二丫外,她不僅有了他跟孩子,還跟他的家人也即將成為一家人,甚至於馬上就要融進他的族人中。


    她何德何能,她……


    “淨化已全,”方才想著,顧升說話了,“開始行刑。”


    言下之意,便是要喜如做好在神台上跪上三十六個時辰的準備。


    他一發話,底下眾人紛紛噤聲。


    喜如無聲地擦了擦眼角,規規矩矩地起身來到神台右側,方抬首,便跟男人看過來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她從那雙黑眸裏看到了熟悉的柔意,她知道,那是隻有在她麵前時才有的神色,是他因她被他的族人接受而表現出的歡喜。


    一時間,險些沒能忍住。


    顧升轉身,看了榮猛一眼,遂衣袖一揚,便除去了他身上彰顯其尊貴身份的衣物,僅留一身的白色裏衣。


    隨後他右手雙指做了一個“起”的手勢,在神台的正中一個刑架拔地而起,然後就見顧升淡淡地看了榮猛一眼。


    榮猛收起看著喜如的視線,麵無表情地走到刑架前。


    緊接著,不知從哪裏出來的鐵鎖立馬將他的手腳困了起來,同時,在榮猛的周圍形成了一個圓形靈罩。


    喜如跪在一邊,捏緊了掩在袖下的手,緊張得看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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