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屋子不比他們在村子裏的,每次開關多多少少都會發出聲音。


    這兒的都是定期會在門縫處上油的,以至於阿三開了門再關上,屋內兩個打盹的人都沒察覺到她已經出去了。


    綠杉綠湘倆人雖是靈族,卻因為此處是靈宮。


    就好比普通人類在底下一樣,身處靈宮的她們在感官上也會表現出跟平常人一樣的特征。


    因此,阿三悄無聲息的動作並未驚擾到她們,但若是她二人的靈力再高些,便能察覺出。


    從屋子出來,阿三因後腦的不適皺了皺眉,而後放眼看向點著小燈籠的院子,憑著記憶中的氣息跟直覺往出了庭院往後門處走去。


    她好像能感覺到罩在他們這個院子上方的東西,但又不確定,好像那東西對她並沒有什麽影響。


    憑著記憶來到後門處,踩著花壇爬上邊上的那棵樹上,再折身趴到另一個方向的樹幹上,恰好能到牆頭。


    收後門的侍衛此時正是交接的時候,誤打誤撞的,這會兒後門那並沒有人。


    阿三赤腳小心地爬上牆頭,低頭看了看前頭距離地麵的距離,停頓了片刻後縱身一躍,竟是就這麽直直地跳了下去。


    輕微的響動讓她睜大了雙眼,顧不得腳踝傳來的痛意,轉身就隱在了黑暗處。


    直到拖著腳爬了好一段距離後她才敢吸氣,換了個姿勢揉著被摔到的地方,水汽開始在眼眶聚集。


    然而疼痛並沒有成為她前進的阻力,忍著眼前發暈的感覺扶著牆一瘸一拐地從這邊巷子往前走。


    她所熟悉的氣息就在那。


    冬日裏的靈宮雖比不得下界來得寒,刮過的風卻還是很涼的。


    顧箜半躺在距離芸安居不遠的湖心亭中,任由湖中的風從他身上刮過,手邊的欄杆上已然放了好幾瓶歪歪倒倒的酒瓶。


    隻是,隨著那一瓶瓶烈酒的下肚,他的腦子卻是越發的清明。


    從芸安居出來後他便去了柳仙樓,換個通俗的說法便是窯子。


    他百年未近女色,為了他哥,他不允許自己在兄長在平定塔內孤獨寂寥時他卻在外跟家人其樂融融。


    所以直到現在,他都還保持著童子身,而今日的那個意外的吻,是他的第一次。


    從芸安居出來,他因為自己真不對勁兒了,便想著跟其他雌性親近借此忘掉那個小小的意外帶給他的震驚和感觸。


    然而等那些雌性近身後環住他的脖子時他腦子裏浮現出的竟全是那張小臉兒,那雙朝他伸手時的無辜眼睛。


    甚至回想起來,他還有一種想要再次觸碰那張小嘴兒的衝動。


    到最後,他還是沒能跟雌性親近,恍恍惚惚回到王城,竟是又不知不覺到了這地方。


    她從他身上掉落的那一刻,朝他伸手的那一刻,在他麵前倒下的那一刻,一幕幕一次又一次地重複在他腦海,讓他整個腦子都快炸了。


    明天她就要去平定塔讓他哥清除有關這裏一切的記憶了,就該讓使者送到人類中去了。


    以後便再無那麽一個小傻子讓他抱著,再無那麽一個小不點兒纏著他不放了。


    真好……


    真好……


    然,心口處的疼痛感卻是如此清晰,宛如一隻大手將心髒狠狠攥住,痛得他險些窒息,唯有不停地喝酒方能覺得好受些。


    隻是他想方設法想要忘掉的畫麵,卻依舊不聽使喚地在他腦子裏重複。


    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啊!”


    抓緊心口猛地便是一喊,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湖麵上很快隨風散去。


    他究竟是怎麽了?


    為什麽會因為那小傻子一個癡傻的動作難受成這樣?


    為什麽會這般不想她走,為什麽一想到她,他這心便如刀割一般……


    衣袖一拂,那些已經空了的酒瓶盡數落地,“哐當”一陣後再次安靜了。


    顧箜捂臉,卻在這時嗅到一股熟悉的氣息,指縫中黑影微晃,讓他渾身一震。


    沒等他把手拿開,亭外不遠處便傳來一道小小的聲音,“咪咪……”


    就是這一聲,隨風散去後平常人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卻讓顧箜渾身僵硬,放在長椅上的那隻手在這瞬間攥成了拳。


    阿三半彎著身子,一條腿因為剛才跳牆時崴到了,這會兒正彎著。


    而在喊完那一聲後,她好像用完了所有的力氣,腿上一軟便往地上倒下。


    顧箜瞳孔一縮,隻見黑影一閃,沒等阿三倒到地上,他便已經將人抱到了懷裏。


    從小不點兒身上傳來的涼意讓他心神俱震,慌忙用衣袖將人蓋上,緊張道:“怎麽弄成這副樣子了?你……”


    視線瞥見那雙被弄髒的小腳丫,顧箜喉嚨一堵,伸手握了上去,“怎麽連鞋襪都沒穿,照顧你的人都死了麽?!”


    說罷,便抱起人徑直往芸安居方向去。


    “咪咪,”阿三伸手摸上他的臉,憋了一晚上的眼淚如決堤的洪水。


    顧箜腳下一滯,低頭看向她,卻聽她哽咽道:“我想去那,可以嗎?”


    邊說,她邊鬆手指向顧箜剛才待過的亭子。


    顧箜從她這句難得的話中聽出了異常,卻是並未多想,啞著嗓子說:“這樣你會冷。”


    阿三搖頭,抱著他的脖子在他肩甲處蹭了蹭,“我想去……”


    顧箜咬牙,心底卻是在這時軟了,將小小的她往懷裏攏了攏,抱著人轉身往亭子走去。


    不想她受風太多,到了亭中他便像往常那樣讓她坐在他腿上,用寬大的衣袖將她蓋得嚴嚴實實,目光在觸及到那白色的繃帶時變得複雜。


    阿三像隻小貓一樣乖巧地縮在他懷裏,也不說話,便隻小聲地抽泣,雙手抓著他的衣襟,渾身都顯示了對男人的依賴。


    顧箜眼眶微熱,想到明日之後他便再不能這般抱著她了,心髒便一陣絞痛。


    “怎麽找到這來的?”他咽下喉嚨的不適,低聲問道。


    阿三睜開模糊的淚眼,從他懷中緩緩坐直身子,一雙小手顫抖著摸上他的臉。


    “不要……不要丟下我,我聽話……我乖,你不喜歡做的事我再也不做了,別……別不要我好不好?好不好……”


    她哭得喘不過氣來,嘶啞的聲音讓很多詞都聽不清,但顧箜卻還是從她口中聽到了這麽完完整整的一句話。


    這還是他認識她這麽久以來頭一次聽她說這麽一長串話,一時驚訝,竟愣在了那。


    阿三便以為他不同意,哽咽得更厲害了,繼而緊緊抱緊他的脖子,在他耳邊嗚咽道:“我是傻子……什麽,什麽都不懂,我不要忘了你,不要……我能……能一直做傻子,你就當我什麽都不知道,好不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一覺醒來,好像能記起以前發生的所有事,好像腦子裏沒有之前那麽悶了。


    她記得自己是被阿姐養大的,記得爹娘都不喜歡她,村裏的小夥伴們都罵她傻子,阿姐不在的時候便會欺負她。


    她記得她還有個壞大姐,壞爹和壞娘,還有那個之前趁阿姐不在時踹她的阿弟。


    她還記得阿姐嫁給了榮猛大哥,爹娘就再不敢欺負阿姐了,他們在家還養了貓,黑色的。


    記得她在姥姥家看到了一隻很漂亮的白貓咪,它衝她叫,竟是突然開口說起了人話,後來進屋後便變成了他的模樣。


    阿姐被大姐藏到了小閣樓上,她想告訴姥姥的,腦子卻好像不受控製,隻能站在那看。


    後來院子裏出事了,那個女人明明不是阿姐,卻長得跟阿姐一模一樣,榮猛大哥最後竟然變得那麽嚇人。


    她看到了趴在榮猛大哥肩上的他,他在的時候,好像她就能說話了。


    所以她就把阿姐在的地方指給他們看,隻是沒想到後來整個村子的人都死了,他一會兒走一會兒又回來,讓她一會兒想說話一會兒又不想說話。


    不過好在她醒來後就找到了他,之後便經常跟他在一起了。


    可是,她也想起了他們在飯桌上說的要送她走的事,他們說治好了就得走,就得離開他。


    她不願意離開他,如果治好了病就再也見不到他了的話,那她寧願一輩子都這樣。


    顧箜僵硬側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邊上的小腦袋,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他收緊放在她腰間的那隻手,抬起另外一隻將小不點兒一點點掰離他的脖子,對上她哭腫的雙眼,輕聲道:“你……你說了什麽?再說一遍可好?”


    阿三緊緊咬著唇沒讓自己哭得大聲,眼淚順著眼角劃過耳畔落到脖子上,冰冰涼涼的。


    她看著他,斷斷續續道:“我……我是傻子,什麽都不知道,不要丟下我,別……別不要我……”


    她好怕會見不到他,好怕好怕。


    她也不知道怎麽了,胸口好痛,一想到他不要她了就好痛好痛。


    一般人會承認自己是傻子麽?


    不會。


    傻子會承認自己是傻子,還什麽都不知道麽?


    也不會。


    那麽答案是?!


    顧箜心裏猛地一跳,握著她纖腰的時候一個收緊,眸子輕轉,他有點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阿三,你……你……”


    話未說完,嘴卻被懷中的小人兒雙手給捂住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農門嬌:寵妻莽漢是隻喵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雀春深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雀春深並收藏農門嬌:寵妻莽漢是隻喵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