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老太太家,喜如隻在院子裏站著朝裏麵喊了聲。


    陳老太從屋裏出來,關切地說:“我剛剛還在跟阿三說你今晚咋回來得這麽晚。”


    說著,往喜如身後瞧了瞧,“就你一人?西施丫頭沒跟你一塊?”


    喜如把頭發往臉上撥了撥,說:“她家裏人病了,我就讓她今晚不來了。”


    說完,她便朝屋裏喊了聲“阿三”,“出來,我們回去了。”


    陳老太問:“吃飯了麽?進屋坐會兒?”


    喜如搖了搖頭,阿三從屋裏出來,她伸手拉她的手,一邊對老太太說:“吃了才回的,本來就晚了,再不上去一會兒該更晚了,外頭冷,您進屋歇著去吧。”


    阮全用右手打的,剛好傷在有斑的那邊臉上,就算腫起來了用頭發遮著晚上也看不出來。


    後腦勺不知道傷成啥樣兒了,不過反正有頭發蓋著,她把流下來的血擦了也就看不太出來了。


    老太太眼睛本來就不是特別好,自然沒注意到這些細節,便當她說的真的,就沒再問。


    喜如牽著阿三稍微比之前走得快些,很快就淡出了老太太的視野,轉了彎後才不由得鬆了口氣。


    然就在這時,阿三卻停著不走了。


    喜如往前後看了看,低頭問她:“咋了?”


    阿三抬頭看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在微弱的燈籠下閃閃發亮。


    她拉著喜如的手,盯著她的臉看了小會兒後便扯著喜如的手示意她蹲下。


    喜如對她一向耐著性子,便一手拿著燈籠一邊慢慢蹲下。


    阿三抿著嘴,在喜如不知她究竟要幹什麽的時候忽然伸手摸上了喜如臉上腫起的那邊臉。


    微涼的小手讓因為疼痛跟腫脹而發燙的臉有了一絲緩解,喜如心裏劃過一股暖流,方準備說話時,阿三的手卻往她的後腦摸去。


    喜如一時沒來得及製止,被她剛好摸到了上麵的傷,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氣,趕緊抓著她的手,說:“好了,時間……”


    “疼……”阿三由她抓著,大眼睛裏開始蓄水,聲音裏也帶上了一點點哭腔。


    喜如沒想到她竟然這麽快就注意到了,難道她藏得不夠好嗎?


    “疼……”正想著,阿三又說了這麽一個字,眼淚奪眶而出。


    喜如本來還覺著沒啥的,但一瞅見這孩子哭她心裏也就忍不住難受了起來,眼眶發熱,趕緊抱了抱她,說:“聽話不哭,我不疼,真的,榮大哥就要回來了,我一點兒也不疼,我們一塊回去等榮大哥,好不好?”


    阮全估計就是料到這段時間她身邊沒有那個人,所以才會專門逮著西施沒跟她一起的這天來堵她。


    她真的,到現在都不敢相信她老子竟然會對她做出那樣的事來。


    她不敢想象,如果今晚沒有那大家夥來,她會不會就那麽被……


    不敢想,真的不敢想,不過起來卻真的很好笑,就她這張臉,明明最該不會受到這種事的威脅的,可偏偏還真讓她給碰上了,且偏偏那個人還不在。


    想著,喜如便覺心裏揪著難受,埋在阿三肩上狠狠擦了一把眼淚。


    如今,讓她欣慰的是阿三比以前說的話多了,也懂更多事了,從前她要是像這樣抱她,她都不懂回抱她的。


    可現在,這孩子也成了她難受時可以靠的人了。


    這般想著,心裏多少也能好受點。


    吸了吸鼻子,喜如將阿三放開,胡亂地在臉上擦了兩把,然後說:“好了,我們回去。”


    這回阿三沒再拉著她不走,眼淚汪汪地看了看她就點頭應了。


    喜如抿嘴一笑,擦掉眼角的濕意拉著人繼續往上麵走。


    臉上跟往常一樣萬籟俱靜,就仿佛之前的從未發生過一樣。


    然喜如卻知道,就在這條路不遠的地方還吊著一個人,那個曾經被她喊過“爹”的人。


    思及此,後腦的傷便隱隱作痛,喜如齜了齜牙,拉著阿三加快步子,想著趕緊回家把傷口處理一下,最好是明天不要讓人看出來什麽。


    一陣風忽然變得強勁,險些將手裏的燈籠給吹熄了,喜如連忙停了停,準備等這陣風過了再走。


    可就在這時,在她把視線從小燈籠上收起再抬頭的時候,前方不遠處那一抹高大的聲音卻讓她在這一瞬間渾身僵在了那。


    他還是那身不該在這冬日裏穿的單衣,還是那天走的時候穿的那件。


    上半身的領子有些鬆,隱約露出他胸前那結實的肌肉,肩寬腰壯魁梧精壯,便是往那一站,就仿佛天塌下來了都不會撼動他絲毫一般。


    小燈籠的光隱隱照到他硬朗冷峻的麵龐上,跳動的光讓他臉上的陰影也跟著拂動。


    唯有那雙深邃漆黑的眼將那點火映照得格外清晰,喜如好似從他的眼裏看到火光閃爍。


    寒風掠過,拂動喜如臉上的發,將受了傷的那邊臉暴露在空氣中,風一吹,卻是一點痛意都感覺不到。


    阿三把手從喜如手裏抽出來,改為抓著她的衣角,然後看看身邊的姐姐再看向對麵的男人,張嘴道:“榮……”


    這一聲,像是打破了施在喜如身上的定身法,使得她從頭到尾都控製不住地輕顫了起來。


    “榮……榮大……”


    明明是件好事,是件令人開心的事,可她喉嚨卻堵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一開口,聲音啞得不行。


    那站在那的男人除了她這十多天來日思夜想的男人外還能有誰。


    男人朝她這邊邁步,一腳一腳踩在地上的枯葉上,仿佛還能聽到那些枯葉被他踩碎的聲音。


    熟悉的氣息漸漸靠近,明明還沒走近,喜如就感覺自己好像已經能感覺到來自他身上的體溫了。


    “榮大哥!”


    鬆了手裏的燈籠猛地朝男人飛奔而去,然後狠狠撞在他身上,再緊緊抓著男人的衣裳,將人抱得死死的,就怕她下一刻一鬆手他又會消失一般。


    是他,真的是他!


    她看到他了,摸到他了!


    他沒像上輩子那樣突然消失了就再不出現在她麵前,沒有讓她好不容易覺得自己可以有個家的時候丟下她。


    回來了,真的回來了!


    如此想著,喜如的耳邊便再聽不到任何其他聲音,入耳的盡是從男人健壯的胸膛傳來的強有力的心跳聲。


    阿三把小燈籠撿起來,小心地在懷裏抱著不讓風吹熄,再小步小步地走到兩人麵前站著。


    喜如喉嚨發澀眼睛發熱,一顆心全被這個人給牽扯住了,憋了十多天的眼淚在這一刻盡數落下,所有的恐懼擔心跟委屈難受都在這時爆發了。


    隻著單衣的男人能清楚地感覺到衣裳被她眼淚浸濕的冰涼以及從她身上傳來的顫抖。


    他緩緩收緊雙臂,將隻及他胸口一寸的人緊緊收進懷裏,力氣大的好似能將人嵌進自己的身體裏。


    高大的體格跟懷中的小姑娘比起來,他隻能弓著身子,一雙大掌從她的肩上滑到纖細的腰肢上,勒得死死的。


    “阿如,我回來了,”榮猛將自己埋進她嬌嫩的脖頸,噴出的灼熱呼吸灑在上麵,讓喜如的心都跟著熱了。


    喜如淚崩,恨不得再將人抱緊些。


    “我想你,我好想你你知不知道……”


    她在他懷裏語不成調涕泗橫流,然眼下卻已經顧不得什麽形象不形象了。


    她不想再像以前那樣在他麵前畏手畏腳的了,她想跟他說好多好多話,想把心裏的一切都告訴他。


    告訴他,他不在的這些日子了她險些就以為上輩子的事要重演了,險些就以為他已經遭遇不測了。


    如果隻是從這裏離開,她還稍微能放點兒心。


    可如果,是讓那大家夥給……


    “你混蛋……”


    她抬手在他胸膛上狠砸一拳,不敢想象如果是後者她自己會不會也跟著去了。


    榮猛一把抓住那纖細的皓腕,放在嘴邊很嘬一口,然後沒等喜如反應猛地將其如抱孩子一樣抱起來讓她坐在了自己的臂彎。


    “你……你幹什麽,放開我……”


    帶著濃濃的鼻音,喜如不懂他怎麽突然……


    榮猛托著她瘦弱的身子,將她拉到自己的脖子邊,低聲道:“乖,這裏冷,我們先回。”


    說罷,另一隻手拎起阿三二話不說邁開修長的腿就開始往家的方向走。


    阿三手上還拿著小燈籠,雖然被榮猛拎著,但她卻並未表現出反抗,而是靜靜地睜著眼看著腳下的路。


    十多天的分別已經讓喜如顧不得什麽臊不臊的了,一伸手抱著他的脖子便把自己埋在了他寬厚的肩膀上。


    不知道是他走得快還是她見著人後心裏鬆了口氣,回去的路似乎都變得短了。


    男人身上淡淡的汗味兒夾雜著一絲絲熟悉的香氣,讓喜如這十多天以來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到肚子裏了。


    挪了挪屁股,她側了身子讓自己更貼近他,嘴唇貼著他脖子上的皮膚舍不得離開。


    不大一會兒到了家,阿三被榮猛一伸手便丟進了她跟喜如的屋子,旺財站門邊兒一個勁兒地衝阿三搖尾巴。


    喜如剛鬆手就被男人抱到了他那十多天不曾有人住過的屋子,隻聽“砰”的一聲,門被關上。


    喜如還未來得及說話,便就以這樣被抱著的姿勢讓男人含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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