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猶珩默默歎氣,轉頭推開門。


    “這位賢弟——”


    屋內依然有人。


    “可是裴珩?”


    沈猶珩打量了這人一眼。看起來比自己年長不少,也是而立之年了。


    沈猶珩微微頷首。


    “正是在下,請問——”


    男人長得尖嘴猴腮,沈猶珩著實喜歡不起來,但還是禮貌地問道。


    “原來是學友,在下星惘,與賢弟同住一間,幸識。”


    沈猶珩疏離地點頭,隨後側身進了房間。


    星惘卻毫不自知,依舊笑得恭維。


    “聽說裴弟是製舉,真是可喜可賀。星惘也想要有一天得到高人賞識。”


    沈猶珩猛然轉身,看到了他眼中的一抹狠色。不動聲色地皺眉。


    “什麽意思?”


    她出聲。


    “裴弟萬萬不要誤會,在下隻是表達一下豔羨之情,僅此而已。”


    這人一看,隻覺得賊眉鼠眼的,不是良善之輩,沈猶珩在心底暗自提防。要不是初來乍到這皇城,不想惹是生非。她說什麽也不會任由這人跟自己同住一間。


    “兄台抬舉了。”


    她雲淡風輕地拱手。


    星惘的雙手在背後緊握成拳,裴珩竟然是製舉,他當時花銀子從衛兵那方打聽到的時候,就早已記恨了她。


    通過製舉來會試,一看就是沒有真才實學的人,但既然是製舉,就一定是背後有了靠山,說不定就算沒有高中,也可以混得個一官半職,憑什麽他星惘就要十年寒窗,而這沈猶珩小小年紀,就可以踏入春闈。


    可惜他看錯沈猶珩了,她之所以來這會試,隻是因為一人之言罷了。


    沈猶珩不再理會,而是走進了自己的隔間,她放下包袱和手上的書匣,隨後把入場牌擱在了桌案上,微微傾身,準備去下邊吃飯。


    聽說這客棧是包飯的…


    翌日。


    沈猶珩悠悠起身,迷迷糊糊之間,隻看見星惘站在窗前。她揉了揉眼睛,倒頭睡下,下意識地不想跟他產生任何交流。


    “等等!”


    一炷香後,沈猶珩猛然驚起,今天好像是會試的日子。她匆匆忙忙地套上衣服,拿起書匣,跑到了門口,順著樓梯跑下去。


    沈猶珩止步。


    她好像忘記了什麽。


    腳步聲複又響起,沈猶珩奔到門口,向裏一張望,發現昨日好端端在桌案上躺著的會試牌,無影無蹤。


    她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隨後一頭栽入房中東翻西找。


    “嘩啦啦——”


    “又是你!”


    當沈猶珩掀翻了立櫃之後,她聽到了一聲忍無可忍的摔門聲和暴起的怒喝。


    她抬眼看去,昨天對門的那個大漢,眼下正站在自己眼前。


    “無心冒犯,隻是這客棧也不是你家開的,我幹什麽關你何事?”


    沈猶珩沒好氣地說,她內心實在煩悶,說不定以往她看見這人還會繞道走,但現在自己能不能考試都是個問題,哪有閑心考慮會不會得罪人。


    “你這是咋了?”


    但出乎意料,那個大漢並沒有像昨天一樣不耐煩,而是低頭問她。


    “會試牌不見了。”


    沈猶珩頭也不抬。


    那人摸了摸鼻子,走到房中的另外一邊。


    沈猶珩沒有理會他在幹嘛,心中疑惑,難道自己的會試牌是他拿的?


    “是木牌嗎?”


    那人出聲問道。


    沈猶珩沒有回答,隻是點點頭。


    “上麵可是係著紅繩?”


    沈猶珩點頭。


    “樹上。”


    沈猶珩抬頭,發現他站在窗邊望著外邊那棵樹。她走過去,發現自己的會試牌就掛在樹尖上,看起來到像是從這窗前奮力扔過去的。


    其實自己如果站在窗前,也是很容易就可以看見的,隻是她一直在房中翻找,是以沒有看到。


    “取不到了。”


    那個大漢抬眼看了一眼樹尖,隨後跺了跺腳,低頭對沈猶珩說。


    “你…拿不到?”


    沈猶珩不敢置信,這樹尖看起來不遠啊,自己在忘憂穀中經常爬比這還高幾倍的樹,多半是崇明要自己采藥之類的。


    自己以前也從沒想過可以爬這麽高的樹,隻是在忘憂穀中爬多了,又或者是在斷崖之間,絕壁之上,練輕功練習慣了,所以並不覺得這棵樹有多高。


    “幾個意思,老子不是不想幫你,老子真爬不上去,你這文文弱弱的樣子,要是能爬上去,老子明天請你吃酒!”


    大漢有些發怒,他好歹也不是那般小肚雞腸斤斤計較之人,但這棵樹是真的難,如果說是用輕功從窗前掠過去,四周一無所依,樹上也無法落腳,他不信沈猶珩可以做到。


    “一言為定!”


    他隻聽見這一句話,身邊之人就不見了蹤影。


    “作死啊。”


    他在心中描摹了一番沈猶珩小小的身形,再度抬首。


    卻見沈猶珩並不找地方落腳,隻是單憑自身的慣性,用手握住樹枝,而那樹枝向下彎折時,她卻並不借力,隻是繼續抓住下一根樹枝,向著更高處蕩去,樹枝在她的手上轉換,大漢看得驚豔。


    這輕功不是頂級也是上乘了。大漢覺得就算是自己,也遠遠達不到。她出乎常人的靈巧。


    沈猶珩已經穩穩地站在了樹杈上,她抬頭看向樹尖,略略估算了一下,隨後看準位置,腳尖一點,手向著木牌探去,握住木牌之後,她原本想原地落回樹杈上,豈料她從高處落下,腳尖著力的一瞬間,她聽見一聲清脆的斷裂聲。


    她麵色不改,另一隻腳點住一枚枝頭葉片,重心逐步下移,在樹杈斷裂的刹那,利用葉片堪堪扭轉身形,隨後借力向上,直接跳回窗欞。


    “好!”


    她指尖挑著木牌,還未站位,便聽見那個大漢站在窗口大笑鼓掌。


    “蘇某願賭服輸!”


    那人笑道。


    “隻是不知大哥姓甚名誰?”


    沈猶珩輕巧地跳下窗欞,躬身拱手。


    “在下裴珩。”


    “裴兄灑脫!小弟姓蘇名孜。”


    蘇孜撫掌大笑。


    “今日晚間,小弟請裴兄在夜市吃酒,裴兄萬萬不要失約!”


    沈猶珩與他相視而笑。


    “好!”


    離會試開場約莫隻有一炷香的時間了,考生也陸陸續續的稀少了,大概都已經就位了。星惘依然站在庭前,再度張望了一遍路邊,確認沈猶珩還沒有來之後,扯著嘴角笑了。


    他平生最會算計,這裴珩不知道是哪路來的考生,說不定根本就不是製舉,指不定是從哪偷了個牌子來充數的,看起來白白淨淨的,壓根不知道這競爭是多麽的殘酷。他可應該感謝自己,教會了他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會順順遂遂。


    嗬,就算是製舉又如何,還不是照樣被自己算計得逃不過。


    “惘兄怎得還不進去?”


    他聽見有人問他,笑著回答。


    “等人。”


    剛回答完,卻覺著這聲音好像似曾相識,貌似前不久才在哪聽過,他僵硬地轉頭,看見沈猶珩正站在他身後,笑得一臉燦爛。


    “可是在等在下,那真是承蒙惘兄抬舉,小弟遲遲不來,可是讓惘兄失望了。”


    沈猶珩不再在乎星惘臉上的表情,錯身而過朝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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