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戀無語,心中卻對藍漓越發的親切了,她以前覺得,藍漓麵皮冷漠,一語一笑之間總是透著幾分涼薄,可是相處之後她才發覺,藍漓其實是個麵冷心熱的人,誰對她好,她便對那人更好,若是不相幹的,從來也是懶得理會。


    藍漓笑著抬頭,“你怎麽了,我臉上有花兒嗎?”


    紫戀搖頭,“就是好久沒見你了,瞧著你如今倒是越發的漂亮了。”


    藍漓下意識的摸了摸臉。


    紫戀道:“我現在是相信人逢喜事精神爽這話的確是真的。”


    “不要取笑我了。”


    采薇咿咿呀呀的哭鬧了起來,似乎是尿濕了,紅薔和婆子連忙上前告罪,從藍漓身上將孩子抱走。


    紫戀見沒有汙了藍漓的衣服,鬆了口氣。


    兩人閑話了一會兒,便又說起布行的事情來,布行的生意這一年多來都是紫戀和柴寧照顧著,因為藍漓的一些經營的小技巧,生意一直不錯。


    “去年一年大概有一萬一千兩的利潤,我沒做不過生意,也不知是多是少。”


    “還好,雖不算多,也不少了。”藍漓如是說著,心中卻想的是別的,一萬兩,與普通的商家來說,的確是不少,但對她來說,以後的事情極不好說,銀錢自然是越多越好的,當下便和紫戀說了一些開分行的事情。


    紫戀並不怎麽懂得做生意,自然藍漓說什麽,便是什麽了。


    隔了一會兒,藍漓道:“你……可有收徒的打算?”


    “我沒想過這個事情……”紫戀一怔,“為何忽然說起這個?”


    藍漓道:“卞南世家的繡技之所以讓所有人趨之若鶩,是因為他獨特,精美,更因為它物以稀為貴,可有時若太過固守手中的技藝,長久的得不到傳承,就會成為過去,然後慢慢被別人忘記,卞南世家的敗落,不乏這個道理,如今你是這門繡技的唯一傳人,有些事情還是要多番考慮的好。”


    紫戀若有所思的道:“我考慮一下。”


    “無妨。”藍漓拍拍她的手安慰道,“我隻是做提議,到底如何,還是你自己決定。”紫戀的繡技是卞南織造世家獨有的繡技,但藍漓明白,古人對這些技藝十分的看中,一般也不會隨便傳給什麽人。


    瑣事說的差不多,藍漓也有些累了,這邊起身打算離去。


    紫戀忙起身相送,“我考慮好了讓紅薔給你回話。”


    “行。”


    藍漓走後,紫戀黛眉微顰,陷入了沉思。


    她的母親原本是卞南織造世家的一名庶女,因為在繡技方麵天賦極高得了真傳,但卻因為出生微賤,被家人陷害逐出家門,走投無路之際,嫁與一名獵戶為妻,父親打獵,母親幫人做些縫補的活計,倒也勉強度日,紫戀長大之後,母親將繡技傳了給她,並且多番警告,要她低調做人,切不可顯露繡技引來災禍,以至於後來家鄉遭了大難,父母接連死去,她走投無路,被迫身陷青樓,也未曾想過要用這一技之長謀一條生路。


    若非為了腹中孩子,她更不會答應了藍漓的要求。


    她知道,若是自己不願,藍漓不會多說什麽,可藍漓的話也並沒有錯……


    *


    不過兩日,梅弈寧又送了一封催促的書信進來。


    原來太後還隻是屬意賜婚並沒有明說,現在卻是已經傳了梅家老爺進宮將此事挑明。


    正如白月笙所說,這種有利於梅家的好事,沒有人會拒絕,梅弈寧也是幹著急。


    藍漓沒理會他,每日好吃好喝休息著,另外派了人傳信給常青,讓他帶著秦伯和沉魚進京來。


    彩雲笑著道:“小姐是要把糕餅鋪子也開到京城來嗎?那可好了,秦伯做的糕餅真的超級好吃,我想想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你呀,小心吃成小肥豬,沒人要你。”


    彩雲臉色微紅,“才不會。”


    藍漓看向窗外,院內的蘭花是管家今晨親自帶人送過來的,還派了專門的人看護,並且在水閣旁邊辟出了一塊地方做暖閣,方便秋冬的時候供養。


    那些澤蘭迎著微風輕輕搖擺,高潔而不屈。


    藍漓恍然想起白月笙說起水伯承送她菊時候的表情,不由微微一笑,這個男人啊,耍起別扭來,還真是跟個小孩子一樣,水伯承送了菊,他便要送蘭,還是最珍貴稀有的品種。


    “小姐?”彩雲也看向外麵的蘭花,納悶:“這蘭花雖好,可養起來卻是費勁,不知王爺送它來做什麽。”


    藍漓卻道:“繁華京城,富甲天下,越是嬌貴難養,才越是獨特另類。”


    既然已決定要在此處立足,這京城之中的種種,她自是要分一杯羹的。


    *


    早起之後,白月笙陪著用了早膳,免不得又要聽聽腹中那小鬼的動靜,月份漸漸大了,胎動也多了起來,藍漓拉著白月笙的手放在小腹上,感受那些淺淺的卻震撼人心的觸動,心底有些激動。


    雖然他們早有家軒長這麽大了,但親自參與孩子的孕育卻是另外一種感覺。


    白月笙的手小心翼翼的,“這孩子動的這樣厲害,你會不會不舒服?”


    藍漓搖頭笑道:“還好,胎動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動的厲害,隻能說明這個孩子很活潑。”


    “是嗎……”白月笙呐呐,最近他雖忙著朝堂上的事情,但藍漓這裏也分毫沒懈怠,“我聽說你今天要出去,他這樣……”白月笙看看肚子,“出去沒什麽嗎?”


    藍漓失笑,“沒事,隻是去大相國寺而已,又是坐馬車,而且還有我大哥,戰狂,彩雲陪著,能有什麽?”


    “以前也不曾見你拜佛。”


    藍漓的淡淡笑著,隻道:“現在想拜了。”


    白月笙長眉微微一挑,“你要做什麽?”


    藍漓卻站起身來,道:“時辰不早了,我先走了。”


    白月笙長眉不由挑的更高,卻沒多問,轉身便交代戰狂一路好好跟著保護。


    五月初一,光芒馳千裏,流光若絲絹,好日子,宜出行。


    藍漓坐在馬車上,透過馬車的簾幕向外看去。


    早上空氣清新怡人,樹蔭蔥鬱,陽光透過樹蔭,在官道上落下斑駁的光影,偶有幾聲鳥叫蟲鳴,半點沒有京城的喧嚷熱鬧,此時官道上行人不少,都是去往城外大相國寺祈福進香的。


    大周佛教盛行,大小寺廟數不勝數,光是京郊附近就有大小相國寺,大佛寺,靈台寺,觀音廟,等諸多寺廟皆是香火鼎盛,但若要說香火最旺的,還要屬西郊大相國寺,每逢初一十五,來這裏敬香的達官貴人無數。


    藍漓因為身份,也被寺中主持奉為上賓,親自引著她在大殿上香,又著人準備了上好的素齋,將藍漓請入了供貴客休息的禪房。


    住持是個五十多歲的老僧人,胡須灰白,因為長期吃齋念佛,慈眉善目寶相莊嚴,雙手合十,對著藍漓道:“王妃可先在此處休息,如有任何需求,隻需喚外麵的小沙彌一聲。”


    “多謝大師。”


    住持念了一聲阿彌陀佛,退了下去。


    藍漓看向麵前的素齋,幾樣點心,賣相都是不錯,彩雲看著也眼睛一亮,“不虧是香火鼎盛的大相國寺,這糕點看起來也不比京城全聚福的差嘛。”


    藍漓把糕點推到了彩雲麵前,彩雲嘻嘻笑著拿起一塊嚐了嚐,然後露出驚喜的表情,一口接著一口吃。


    藍爍無奈搖頭,看向藍漓,道:“時辰差不多了吧?”


    藍漓道:“怎麽,你著急了?”


    藍爍臉色微黑,“我考功司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可沒時間耗在這裏,自然是早些處理完了便回去啊。”


    “不急,等彩雲吃飽。”


    彩雲忙放下,道:“我飽著呢,現在要做什麽?”


    藍漓取出一個青花小瓷瓶,遞給了彩雲,“去吧。”


    *


    大雄寶殿上,善男信女你來我往。


    達官貴人的內眷門來的多了,百姓們也都習以為常,從衣著舉止,便能看出幾分端倪,謹守規矩,不敢招惹。


    兩個年約豆蔻的少女跪在佛祖的麵前誠心禱告,又添了香油錢。


    一個少女問:“你問的是什麽?”


    “姻緣啊,據說這裏的佛祖很靈的。”


    開始的那少女哼笑,“好不知羞。”


    兩人說說笑笑的離開了。


    寶殿另外一側的蒲團上,跪著一個女子。這女子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膚色白皙如凝脂,容顏絕美,飛仙髻上插著帶珍珠流蘇穗兒的簪子,簪尾的東珠又大又圓,一看便知價值不菲,渾身衣衫素雅,但仔細看去,處處透著低調的金貴。


    她的身邊,陪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嬤嬤,還有一個十分機靈聰敏的小丫頭。


    小丫頭規規矩矩的跪在邊上,眼珠子卻在亂轉。


    “鈴鐺。”


    一道清脆如黃鸝的女音響起,叫鈴鐺的小丫頭立即閉上眼,雙手合十很是乖巧。


    隔了一會兒,那女子站起身來,鈴鐺連忙起身去扶,“公主,您也是問的姻緣嗎?”


    一旁的劉嬤嬤連忙低叱一聲,“佛祖麵前,休得胡言。”


    鈴鐺努了努嘴,不說話了。


    這素雅的女子,就是汝陽公主白笛,她的母妃淑妃,曾是先帝最寵愛的妃子,生來金貴,與其他公主或刁蠻或跋扈不同,白笛知書達理,性情也是溫婉,跟在淑妃身邊的時候,便養成了每月初一十五來大相國寺敬香的習慣,算來是大相國寺的常客,寺中也有專門準備供她休息的禪房。


    劉嬤嬤道:“公主,時辰尚早,歇息一會兒再回宮吧。”


    白笛嗯了一聲,卻沒說話。


    今日天氣尚好,她也不是很累,便著了小沙彌帶路,去大相國寺外的後山看看風景。


    大相國寺的後山是大片的楓林,此時鬱鬱蔥蔥,樹蔭遮頂,蟲鳴鳥叫很是愜意,她在宮中見慣了富貴風流,這樣的景致自是清新而獨特的,每次來到大相國寺,都免不得在此處呆上一會兒。


    在後山的觀景亭坐下,劉嬤嬤拿出早準備好的食盒,擺上幾樣小點和水果,伺候在一旁。


    白笛瞧著滿天的楓葉,忽然歎了口氣。


    劉嬤嬤問道:“公主,怎麽了?”


    “鈴鐺其實說的不錯,我的確是想問問姻緣,可是佛祖並未給出任何示下……如今太後隔幾日便傳我過去,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劉嬤嬤道:“其實梅公子也不錯。”


    白笛皺起秀氣的柳眉:“可我聽別人說他流連青樓,一個官家子弟,前途不可限量,怎會去那種地方?”


    “這……”


    鈴鐺努著嘴,“別是外頭妝模作樣,其實是個紈絝子弟吧——”看到劉嬤嬤投來冷冷一眼,鈴鐺悻悻的住了嘴。


    白笛的眉皺的更厲害了,她出生皇家,早知道自己的姻緣自己做不得主,必定要和各方利益有所牽纏,她也早有準備,但真正到了這一刻,她的心裏又是不甘願的,可是求神拜佛……


    真的有用嗎?


    鈴鐺也舍不得公主如此憂慮,道:“哎呀,反正車到山前必有路嘛,公主也別想了,我幫你找點水喝。”說著,蹦蹦跳跳的從觀景台往寺中走去。


    劉嬤嬤忍不住想要勸解,“公主其實不必憂心,有些事情都是緣分——”


    “好了,你也過去些吧,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天邊,烏壓壓的飄來一片黑雲。


    “那好,天色有些不好,公主坐一會兒,我們就早些回宮,老奴告退。”劉嬤嬤還要再說,卻被白笛打斷,隻好暗自歎息,退的遠了些。


    隔了一會兒,鈴鐺拿了茶水過來,不過也被白笛支了開,她想一個靜靜,那丫頭實在是太嘈雜了些。


    白笛倒了杯茶,輕抿了一口,絕美的臉上略帶愁思,越發顯得惹人心憐。


    隻是坐著坐著,她忽然覺得有些暈,她有些無力的抬手,想要呼喚鈴鐺和劉嬤嬤前來,卻在抬眸的瞬間,忽然怔了怔。


    不遠處的楓林之間,似有一個青衣男子,長身玉立,那男子背對著她,長發半束,插著一隻白玉簪子,其餘如墨青絲披垂後背之上,在這山風習習之間,頗有幾分縹緲出塵的仙氣。


    白笛微眯了眯眼,站起身來,“你是……”


    男子身形微側,弧度優美的下頜線條顯露,他口氣平靜,“你又是誰?在此處做什麽?”那口氣,似乎白笛是一個闖入者。


    “我……散散心……我打擾了公子嗎?”


    男子不語。


    白笛道:“抱歉,我這便離開。”


    她往前走了兩步,想喚來嬤嬤和丫鬟,恰逢此時,天空忽然一聲驚雷響起,春日的雨,說來便來,劈裏啪啦拍打而下,白笛愣了一下,卻覺得自己的腦袋似乎越發的眩暈迷糊起來,她用力的想要凝聚些精神,腳下卻一個踉蹌——


    眼前是山道石階,若是栽倒,不死也是要殘廢,她微微一驚,神情有些清明,打算扶住一旁觀景亭的柱子,可她身上十分無力,竟要這般栽了下去……


    然而,預期之中的撞擊和疼痛沒有來,她落入了一個寬厚的懷抱之中,那男子極有風度,堪堪扶住她的肩膀,一手握住她的手臂,在扶持她站住之後,很快抽離,轉過身去,快的白笛幾乎沒看清他的長相,隻是下意識的覺得,那必定是一個極俊美的男子。


    “世事紛擾,隨心則明。”男子脫下尚算幹爽的外袍,平平道:“下雨路滑,此處雖是佛門境地,卻也不宜久留,姑娘還是快些離去吧。”


    說罷,身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之中。


    隨心……


    他竟一眼看出她有心事……


    “公子……”白笛想說什麽,卻覺得腦袋沉重,再也思考不了任何事情,附在石桌桌麵上,沉沉睡了過去。


    隔了一會兒,鈴鐺和劉嬤嬤匆忙趕了來,見到白笛的樣子,隻以為她是累了,喚了好幾聲,白笛才醒過神來。


    鈴鐺鬆了口氣,“嚇死我了,我下次再也不貪玩了。”


    劉嬤嬤道:“公主醒了就好,我們快回宮吧。”她剛要伸手扶持,視線就落到了白笛身上那些青衫上,這分明就是一件男子的衣物……


    白笛也注意到了,她拉下衣衫瞧了瞧,視線變得有些奇怪,看向四周,像是再找什麽人。


    “公主?”


    白笛將衣衫收起,道:“回宮,今日之事,不得走漏半個字。”


    *


    禪房內,藍爍衣衫半濕,發絲也貼在了臉頰上,看起來有些狼狽,臉色微黑。


    藍漓笑道:“怎麽了?英雄救美還這麽不高興?”事實上原本隻是設計一場美妙的邂逅,沒想到大雨傾盆,藍爍憐香惜玉扶了一把,倒是讓今次這件事情效果更好了。


    “你若要胡鬧,以後盡管自己胡鬧,可不要再拉上我。”藍爍冷哼道。


    藍漓哪敢得了便宜還賣乖,當即回的很識時務:“當然,隻此一次,下不為例。”她看向外麵的雨絲,“雨勢有些大,暫且是走不了了,我們就在此處多待一會兒吧。”


    藍爍沒言語,哪裏不知道她是怕此時出去撞到那汝陽公主,前功盡棄,不由得又歎了口氣,他問藍漓:“這樣做有用嗎?”那是汝陽公主,生來嬌貴,什麽樣的男子沒見過,他的相貌的確是過得去的,但若要能引得公主芳心暗許,似乎也沒那麽容易。


    藍漓眨眼:“你不會是看上她了吧?”


    藍爍直接瞪了她一眼,“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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