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謙在大理寺任職二十餘年,如今的官位不大不小,居正五品,春狩的隨行人員中往年裏都沒有他,今年是宋端特地將他加上名單的。


    常謙在大理寺身兼數職,不僅要查審案件,而且還要抓捕犯人,所以他也不是孱弱的文官而已,自保的能力他還是有的。


    趙雋寒想要殺他,隻能暗中下手,通俗點來說就是用陰損的招數,偷襲也好,以少勝多弄死他也好,總歸不是光明正大的殺人。


    宋端不是拿常謙來試探他,而是真的在磨鋒利他的爪牙,既然當了他的師傅,他這個徒弟也總要回報。


    過了午時,元帝和一眾陪行之人都整裝上馬了,趙貴妃等女眷留在帳篷中,等著晚上的獵物即可。


    元帝老態龍鍾之象初顯,他雙手拉著韁繩,對身旁的眾人笑了笑,放言道:“今日誰能一舉射中白狐,朕必定重重有賞!”


    策馬揚鞭,馬蹄落在草地上發出陣陣聲響,震耳發聵,氣勢如虹。


    元帝周圍不僅有侍衛的保護,在暗處還有暗衛以防萬一,至於其他的人,進入林子的那一刻就散開來。


    趙雋寒一開始就藏在隊伍的最後,他的視線鎖在常謙的後背,緊緊盯著他,心裏麵計算著最快又不會讓人發現的法子。


    圍獵場很大,如果不看緊一點,是極為容易就跟丟的。


    常謙的警惕性比普通人要好很多,早早就發現自己身後有人跟著,行了一段路程之後,他發現身後跟著的人絲毫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他拉住韁繩,馬兒長啼一聲,停在原地。


    常謙掉了個頭,見了眼前麵生的男子,開口問道:“閣下一直跟著我,欲意何為?”


    圍獵場嚴防死守,根本不可能進入刺客這樣的人,隨行之人都是精挑細選的,身份都不低,隻是這個一直跟著他,真是不知道他想做什麽。


    趙雋寒抬眼,收起眼睛深處中的情緒,“是我唐突了,常大人見諒。”


    常謙驚訝,“你認得我?”


    趙雋寒輕笑一聲,駕馬往常謙的身邊靠近了些許,他說:“大人的名聲怕是全京的人都知道,我仰慕大人已久,今日有幸能見一麵,是我情難自禁了。”


    常謙的防備心落了一些,畢竟是在皇帝的地盤。


    “不知閣下在哪裏當值?”


    趙雋寒直視著他,回答道:“在刑部任員外郎一職。”


    常謙點點頭,也算是自己的同僚了,雖然不在同一機關裏頭行事,不過刑部和大理寺有時候也會合並查案。


    他瞧眼前的少年郎,外形出色,談吐得體,若腳踏實地的拿真本事做事,將來必定成大器。


    常謙當年科舉入仕的名次並不好,在六部裏頭混了幾年,後來被曲元提拔調入大理寺,一幹就是二十多年,官位不上不下的,不過好在他對這些不看重,能破冤假錯案就最好不過了。


    “打獵兩人同行畢竟不方便,我便先行一步了。”


    趙雋寒頷首,“那在下也不打擾常大人了。”


    常謙揚鞭揮在馬的屁股上,駕馬朝趙雋寒相反的方向去,趙雋寒眯眼,手裏頭握著的弓箭慢慢收緊,他慢慢的抬高手臂,手上越來越用勁,弓箭射出去的那一刻,他腦海竟然是宋端那張洋洋得意的臉。


    趙雋寒並沒有手軟,或者說他不覺得會因為常謙是個好官就不殺他,他要一點點往上爬,這條路注定是要踩著白骨的。


    想和不想是一回事,做與不做就又是另一件事了。


    打了不好聽的比喻,他現在必須唯宋端馬首是瞻,宋端要他做什麽,他就必須做什麽,他要討好宋端,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趙雋寒嘴角漾起一抹嘲諷的笑,至於常謙,朝堂上不會缺清官好官,天底下的讀書人那麽多,還找不出一個出色的?


    箭尖準確無比的射中了常謙的眉心,幾乎是同時,他整個人就從馬上跌落在地,黑色的官袍上沾上了地上的樹葉,他正麵朝上,涓涓的血從眉心流出來,他的眼睛瞪的大大的,這樣一看威嚴的五官就更加可怖了。


    當真是死不瞑目。


    跟蹤他、故意讓他發現,又順手推舟的同他交談不過都是為了降低他的防備心,如若不然在趙雋寒方才抬起手的瞬間,他就會有所發覺。


    趙雋寒從馬上跳下來,似乎是歎了一口氣,半晌後,他蹲下身子,伸出手輕輕的將他的眼皮給闔上了。


    上馬,飛快的離開這裏。


    他隻要做到宋端吩咐的事就好,其他的事情宋端自己會解決好。


    這一片林子是狩獵西區,宋端曾暗地裏故意放出消息,白狐出沒在西區,所以這一塊的人不會少,弓箭也會亂射,無意射中了人也情有可原不是?何況是誰射中的也查不出來。


    而真正的白狐在東區,這是宋端告訴他的。


    趙雋寒騎著馬頭也不回的朝東區去,相比西邊,這裏聲響確實小了些,白狐精明,白日裏出來覓食都是小心翼翼的。


    趙雋寒放慢了步子,仔細的搜尋著,沒先看見白狐,反而見到了宋端。


    宋端的身軀高大,他騎著一匹通體火紅的駿馬,他身上穿的也是紅色的衣袍,一眼望去張揚的很,趙雋寒是見識過他的武功的,隻能用四個字形容,那就是深不可測。


    宋端彎了彎唇角,吐字問道:“事情辦好了?”


    趙雋寒點頭,隻簡簡單單的一個字,“是。”


    宋端很滿意,笑容擴大,聽不出他話裏的情緒,“很好,本督果然沒有看錯你,這個常謙總是和西廠的人過不去,非說本督辦的都是冤假錯案,如今死了,真是讓本督快意。”


    趙雋寒微笑,“恭喜督主解決心腹大患,得償所願了。”


    宋端視線冷了冷,眯眼打量他,哼了一聲,說變就變,“狼心狗肺的東西。”


    趙雋寒不為所動,“督主教的好。”


    宋端性情不定,這會就又笑了起來,哈哈大笑,“不愧是趙貴妃挑的人,本督也真是很久沒看見你這麽沒人性的東西了。”


    趙雋寒垂眸,耳朵動了動,在他的東邊聽到了些明顯的聲音,他臉色一變,顧不得宋端的話,轉身,抬手就朝那個方向射了一箭。


    宋端是和他同時出手的,兩人的箭射中了一個位置,就是白狐的肚子,分不清誰射死的。


    宋端的臉色就更臭了,連話都懶得再跟趙雋寒說,轉頭就離開了。


    趙雋寒沒看他,行到白狐身邊,彎腰伸手就揪起白狐的皮毛,一手的血也不在乎,他將白狐放在馬背上,駕馬朝狩獵場的出頭而去。


    元帝等人已經比他要先,宋端也人模人樣的站在了元帝身邊。


    元帝見了趙雋寒手裏提著白狐的屍體,又細細的看了看這個人,皺眉,這人他都沒有見過,怎麽混進來的?


    宋端先一步開口,“三殿下果然厲害,拔得頭籌。”


    元帝心裏咯噔一下,難怪這人麵孔有些熟悉,竟然是自己的兒子,他一向對這些個子嗣不關心,再說,他的兒子實在太多,關心不過來。


    元帝咳嗽了兩聲,“一眨眼,皇兒都這麽大了,真是好樣的。”


    宋端笑了笑,像是在解釋,“三殿下生母早逝,趙貴妃見他可憐,便照顧了好些年。”


    “朕以前怎麽沒聽她說過?”


    “皇上日理萬機,趙貴妃怎麽能拿這些小事打擾您呢。”


    元帝聽他唱戲般的說辭,心裏也清楚了,這是要抬舉他這個皇子?


    不過他見了自己這個陌生的兒子,也不厭惡,單是這張出塵的臉就讓他看著舒心。


    趙雋寒適時上前,單膝跪地,“兒臣參見父皇。”


    元帝沉吟,做了決定,“起身吧。”


    他和顏悅色,“朕剛剛已做下承諾,射殺白狐者,重重有賞,你想要什麽?”


    趙雋寒低著頭,沉默了一下,“兒臣想要報答趙貴妃的恩情。”


    “你是想認她為母妃?”元帝的語氣低了下來。


    “正是。”


    元帝擺擺手,“容朕想想。”


    皇子過繼不是小事,他要好好考慮考慮。


    …….


    劉晉步伐匆匆,掀開簾帳,俯首不敢看高座上的人,“督主,已經查清楚那個小宮女是誰了。”


    宋端揉揉自己泛著疼的額頭,聲音淡淡的,“叫什麽呢?”


    劉晉答:“那宮女是今年新進宮的,名喚和鈴。”


    宋端的手指僵了僵,整個帳篷刹那死寂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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