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市裏集中掃黃打非,是不是姚雲龍遇到麻煩了?”趙玉玨說。


    “你說到點子上了。”羅星說,“在我這個位置上,最難答對的不是工作,而是人情。”


    食堂管理員敲門進來,手裏拎著一個大號保溫罐,趙玉玨忙接過來,放到茶幾上。


    “死丫頭,什麽時候定的飯?”羅星麵露難色。


    “病號飯,您要是沒食欲就少吃點吧。”趙玉玨說,“我出去一下,一會兒就回來”。


    “你別走,一起吃。”羅星命令道。


    “我不能和您一起吃。”趙玉玨說,“別人會說我不懂規矩。”


    “哪那麽多規矩,不就是換個地方吃飯嘛。”羅星說。


    趙玉玨隻好乖乖地湊過來,取出飯菜,依次擺好。


    “今天的飯菜不能混,當心我傳染你。”羅星說。


    “那就傳染我吧,我情願讓您傳染。”趙玉玨說。


    “別肉麻好不好。”羅星在趙玉玨的肩頭推了一下。


    羅星在茶幾旁的沙發上坐下來,輕輕淺淺地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趙玉玨打開封好的湯杯,遞到她的手裏,看來羅星今天真的沒有食欲。


    羅星站起來說,“你不要急,不要看我吃完了,就坐不住了。”


    “是。”趙玉玨說。


    “把你的那份都吃幹淨,我就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羅星說著,回到座位上。


    “什麽好消息?”趙玉玨有些沉不住氣了,羅星隨手拿起一份卷宗,看了起來。


    “騙人的。”趙玉玨繼續吃飯,羅星笑而不語。


    無論羅星是不是有好消息,趙玉玨是必須把飯吃幹淨,她已經發現羅星吃飯的習慣,食堂裏的飯菜不論是否可口,她都會吃得很幹淨。


    “好容易吃完了。”趙玉玨挪開身子,讓羅星看到她麵前的餐盒。


    “我知道,沒有好消息你也會吃光的。”羅星說,“你猜猜,我能和你說什麽?”


    “我猜不著,您就告訴我吧。”趙玉玨說。


    “有人看上你了。”羅星說,“托我給你們撮合”。


    “謝謝羅檢,我不想……”趙玉玨臉上的笑容凝固了,她的男友周森已經走了三年了,可是一有人給她牽線搭橋,她就想哭。要不是因為鍾銘死死糾纏她,她可能就不會離開周森,周森也不會出事……唉!周森的離去,已經成為她心中永遠的痛。


    大概是羅星至今還是單身,所以從不與趙玉玨聊感情上的事,也沒有過問過她的個人問題。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趙玉玨在工作中,總是刻意營造一種家庭氛圍、生活氣息。


    “你這是怎麽了,眼淚汪汪的,誰惹你了?”羅星說。


    “沒怎麽。”趙玉玨故意衝羅星笑了笑,笑得很勉強。


    “我是看你年紀也不算小了,各方麵都比較穩定,該考慮這個問題了。”羅星說,“你可千萬別學我,到現在還讓父母放心不下。”


    “羅檢,我現在這樣陪著您,挺好的,您就別為我操心了。”趙玉玨說,“對我來說,工作第一,生活第二”。


    “人這一生,不能隻有工作啊。”羅星說,“當然幹好工作本身並沒有錯。”


    “羅檢,您的條件這麽好,為什麽不組成一個家庭呢?”趙玉玨問道。


    “我命裏注定有這一劫。”羅星說。


    趙玉玨不敢再與羅星聊下去了,怕引起羅星不愉快的事情。她把羅星的餐盒打包,收拾好茶幾,把空的碟子碗裝回到保溫罐中,讓清掃員幫忙送回食堂去,然後回到羅星的身邊坐下來。


    “玉玨啊,今天嘮到生活了,關於你的工作,我也不妨跟你談一談。”羅星說,“你跟著我已經一年了,這一年你跟著我早來晚走的,挺辛苦。為了便於工作,你的助理檢察員的事,我已經和幾位領導碰過頭了,等上了班子會,你就算通過了。”


    “謝謝羅檢,這是我原來想都不敢想的。”趙玉玨說。


    “考慮到辦公室副主任有一個空編,我準備把你的副主任科員變為正科級實職,跟著我這個檢察長,如果沒有具體職務,一些工作不好開展,所以其他領導都是比較讚同。”羅星說,“跟著我讓你受苦了,但在各方麵也是一個鍛煉,等以後有了合適的機會,你還得在具體工作中加強曆練、增加經驗。檢察長這個職務,輪崗比較普遍,在我離開這個崗位之前,會把你的事情安頓好。”


    “羅檢。”趙玉玨的眼淚在眼圈裏打轉,“您是一個很慈祥的領導,這一年多,像母親一樣對待我,我不想讓你走,你就讓我一直跟著你吧,職務不職務的,無所謂。”


    “又說傻話,官場就是一條船,上來了,就由不得你了。我們的成功,除了做好份內的工作,得到老百姓的擁護,職級變化也是對我們的一種肯定。”羅星說。


    “羅檢,跟著你,我的確長了許多見識,一年頂十年。”趙玉玨說。


    “這就叫拍馬屁,我哪有你說得那麽好。”羅星說。


    趙玉玨在全市第一批公務人員招考中,報考了審計局的副科職崗位,並順利通過了筆試,在近二百多名報考者中得了第一名。這次考試能取得這樣的成績,與她在會計師事務所的工作經驗有關。


    盡管如此,趙玉玨心裏還是沒底。麵試是決定命運的事情,真的會像羅處說的那樣,順利地被審計局錄用嗎?麵試前一周,趙玉玨想起了借調市調查組時認識的審計局處級員羅瀚羅處長,終於忍不住給他打了個電話,想試探他一下。


    前幾年市裏曾經組成一個調查組,對藍河市國有企業龍華公司經營情況進行調查,當時羅瀚是調查組的負責人,趙玉玨則是他的部下,兩個人相處很好。


    果真不出趙玉玨所料,羅處的話很含糊,不像以前那樣果斷了。


    趙玉玨很不痛快,羅處這個人哪兒都好,就是一點,昨天還信誓旦旦呢,一覺醒來就變卦了。


    “那我掛了,聽天由命吧。”趙玉玨見從羅處嘴裏得不出什麽結論,大失所望。


    “聽什麽天啊,你今天是怎麽了,變得這麽不自信。”羅處說。


    “我不聽天聽誰啊,聽你啊。”趙玉玨說。


    “好了好了,黃毛丫頭,我不和你吵,好好準備吧,你準能行。”羅處說。


    一個月以後,麵試成績出來了,趙玉玨獲得麵試第二名。這樣,她的筆試麵試分加在一起,仍然保持在第一名,而且與第二名的成績拉開了十多分。她正式被審計局錄用,分在羅處的處室裏。


    趙玉玨沒想到,報到第一天就被羅處訓了一頓。


    快中午的時候,羅處門也沒敲就進來了,見趙玉玨正在花盆前站著,板著臉說,“你這樣不行,你得坐得住椅子。”


    鄰桌的大姐聽了,立刻就笑出了聲,趙玉玨的臉色緋紅,嘴裏嘟嘟囔囔,回到了座位上。


    “你嘟囔什麽?牙疼啊?”羅處說。


    “你才牙疼呢。”趙玉玨說。


    “小趙一直在坐著,剛站起來,就讓你看到了。”鄰桌的大姐替趙玉玨解圍。


    “這還差不多,你要是真願意站著,去給我收拾卷宗去,那兒不用坐著。”羅處說。


    “去就去,你以為能把我累著啊。”趙玉玨身起走向門口。


    “回來,回來,我隻是說說,你還當真了。”羅處說時,趙玉玨像沒聽見似的,已經出了門。


    羅處辦公室的門開著,趙玉玨氣哼哼地推門進去,站在屋中央。羅處從後麵追過來,圍著她轉了一圈,立刻沒有了剛才的盛氣淩人,自顧自地回到辦公桌前,坐了下來。


    “哪有你這樣當領導的,第一天就訓人。”趙玉玨說。


    “小趙,我沒訓你,我是在關心你。”羅處說。


    “這還差不多,人家就是投奔你來的,一點兒也不理解人。”趙玉玨說。


    “姑奶奶,你出門可別這麽說啊。”羅處說,“你想要我命啊。”


    “你不在這裏,我來幹嘛,兩眼摸黑,誰也不認識,不等著受氣才怪。”趙玉玨說。


    “我們的小趙很有眼力嘛。”羅處說,“不過我醜話可說到前頭,你可別害我啊,我幫你是因為我覺得欠你的。”


    “誰害你啦?你是不是怕我粘上你,甩不掉啊?”趙玉玨說,“你們這些臭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我躲還躲不過來呢。”


    羅處要出門辦事,走前把趙玉玨領到卷櫃前,叮囑了一些整理卷宗的注意事項,就急匆匆地走了。趙玉玨從窗口看到羅處坐進了一輛等在門前的轎車,她看看掛在牆上的表,眼看快中午了,這時候他能有什麽事,喝酒唄。


    趙玉玨放下手裏的活,坐到羅處的轉椅上,轉了幾個圈,自己什麽時候能坐上這個位置,被人們稱為趙處長呢?


    這個羅處,快四十的人了,孩子都上中學了,看上去卻特別單純。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他就從來沒有深沉過,隻有在辦案的時候,他那張充滿朝氣的娃娃臉才會板下來,但往往堅持不了多久,又會現露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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