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幹,大家是有目共睹的。”楊重說,“事實證明,組織的眼光沒有錯,我的眼光也沒有錯。”


    “她怎麽樣?”孫婧問,她指的是冬青。


    “她還不錯,也算是聰明人,每天做做美容,畫畫畫,過過夫人生活,挺知足的。”楊重自然知道孫婧說的她是誰。


    “你喜歡她嗎?”孫婧說。


    “這還用說嗎?”楊重說。


    “她沒有為難你吧?”孫婧問。


    “你的問題太尖銳了,所以我說她是個聰明人。”楊重道。


    “對她好一點,那是我最親的姐妹。”孫婧說,“我的意思是,你不許再動別的雜念。”


    “沒有的事。”楊重說,“我有多忙,你是應該知道。”


    孫婧與姚雲龍離婚的事,楊重已經聽說,這次在得到了孫婧的親口證實。楊重若有所思,對她說了一些勸慰的話。臨走前,楊重問起了今年參加旅遊行業年會的準備情況,並說準備到時候去看看。


    楊重這一來,孫婧沒有心思再在醫院住下去,沒到一周就辦了出院。楊重的眼裏不揉沙子,扁桃炎就住院,確實有點小題大做了。她自己知道,這是一股火攻的。


    每天忙完工作,孫婧的心裏一陣空虛,任何事情都挑不起她的胃口。回到家裏,她經常能想起甘代遠,想起他的好,想起他的笑。她越是要忘掉甘代遠,越是想起甘代遠,怎麽能這樣呢,怎麽會經常想起這個毫不相幹的人。世事真是難料啊,她與姚雲龍分手以後,金廳長對她的態度有所冷淡,雖然還能抽空接待她,但關係還是淡了幾分。黃金輝呢,自從他到了省裏,與她的關係就不再像以往那樣密切了,畢竟是上下級關係嘛,而且不在同一個城市。這些孫婧都能理解,生活本來就是這個樣子,沒有什麽好傷感的。


    真正使她傷心的,是甘代遠,他對她太不客氣了,簡直是冷酷和絕情。


    孫婧無以排遣,又拿起畫筆來。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練筆了,但生疏程度仍然在可控範圍內。


    古代宮廷仕女畫有很深的研究,在這方麵也最擅長。她在案頭備齊了工具,畫了起來。她有一幅最滿意的作品,已經送給了甘代遠。她想起來,有一點點後悔,為什麽要送給他呢,真是自做多情,現在被他扔掉了也難說。


    她用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創作了四幅古代仕女畫,在繪畫過程中沒有出現什麽閃失,總體比較滿意。畫這種仕女畫是一個很麻煩的過程,這一個月來,孫婧竟然從來沒有感覺到累,也忘記了甘代遠的存在。


    孫婧拿出以前的一些畫作進行了比較,這一比較才發現,畫上的女子們已不再是民間美女,而是以宮廷為背景,成了宮廷仕女圖,多了許多貴族氣。


    孫婧看著這幾幅畫,忽然覺得缺點什麽?缺什麽呢?她想了半天,才恍然大悟,按照書畫同源之說,這幾幅畫上還缺少題款。


    如果能在畫上配上一些文字就好了。孫婧這樣想著,就在書架上翻了起來。她翻了手頭上的詩經、唐詩、宋詞、元曲版本,又都放了回去。那就寫一段《女兒經》吧,她好容易找出《女兒經》,看了兩頁就笑了。什麽“遵三從,行四德,習禮義,難盡說”,這還了得,早就過氣了,把這些順口溜抄上去,顯然不是自己的本意,也與她現在的身份不符。


    她又找來了新編女兒經,仍然不滿意。怎麽辦?孫婧決定自己編。說幹就幹,她當即坐在電腦前,苦心孤詣地碼起字來,編了沒幾句,又全部刪掉了。她發現自己的裝腔作勢,沒說真話,看來整上一篇四六句,還真沒那麽容易。


    手機響了,要是在往日,她早把手機關了,局裏人有事會給她打坐機。今天卻因為忙著準備工具,最後一次給畫上色,忘了關手機。


    她看看封牆上的掛鍾,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這麽晚打電話的肯定是非常熟悉的人。


    甘代遠!孫婧傻掉了,她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他怎麽這麽晚給她打電話,即使他知道她現在單身,也會顧忌孫瑩瑩的感受啊。孫婧的判斷是,甘代遠此時並不在家裏。


    她拿著手機,在猶豫接還是不接。她不想接了,上次受到的羞辱現在還讓她心有餘悸。不接好不好?那可就是公開和他攤牌,不再和他聯係。


    孫婧正在思量的瞬間,手機掛斷了。她如釋重負,終於放下了手機。


    她發現自己的手在抖動,空氣似乎也不再流動,太窒息了。


    她突然產生了一種把電話撥回去的衝動,隨後馬上又打消了這個念頭,罵道:“你太賤了。”


    這個電話徹底攪亂了孫婧的思緒,接吧,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不接吧,又的確有些過份,反正接與不接都不是最佳選項。


    如果換一個角度,她是甘代遠的話,會怎麽想呢?肯定在等待她把電話打回去。


    要不就給她回個話?就說自己剛才在洗澡,不方便接電話?


    “不打,堅決不打。”孫婧咬了咬嘴唇。


    一夜無夢。孫婧醒來以後,不禁生出一種自豪。


    敢不接市長電話的人,恐怕沒有幾個吧,上級又怎麽樣,隔著好幾個鍋台呢。男人又怎麽樣,她又無求於他。自己幹自己的工作,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兩不相悅,兩不相欠。


    孫婧的這種自豪持續了沒有一個小時。


    早晨正要出門時,甘代遠的電話又打進來。這一次,她不能不接了,沒理由,也沒道理。


    “我是甘代遠。”電話裏傳出平靜的聲音。


    “您好甘市長。”孫婧的聲音裏沒有點滴的感情色彩。


    電話裏出現了片刻啞默。孫婧想,甘代遠一定在等他的解釋,昨天晚上為什麽沒有接電話,又沒有回電話,她偏不想解釋。


    “嗬嗬嗬。”電話裏傳來甘代遠的笑聲。


    “首長有什麽指示,請吩咐就是。”孫婧說。


    “吩咐談不上。”甘代遠說,“最近忙不忙啊?”


    “不忙。”孫婧說,“我可不敢跟您說忙字。”


    “不忙就好。”甘代遠說,“要學會放手啊,這可是青春永駐的奧秘。”


    孫婧說完不心就後悔了,立刻意識到,這是甘代遠隨口設下的一個圈套,他這是有事要說。


    “下一周在西安有一個旅遊行業年會,我準備帶隊去一下,在會上,我還要做一個主旨發言。”甘代遠說。


    甘市長果然直奔主題。他在挖坑,等待她跳下去,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這是一個旅遊行業年會,隻要不出現意外,她一定會去。他明白無誤地向她傳達了一個信息,他們在那裏可以見麵。


    “我恐怕去不了。”孫婧心裏想,唇間卻沒有發出聲音。


    如果她這樣對甘代遠說,那就等於她告訴他,她不想和他見麵。那樣,就不單單是無理,而是無禮了。


    “藍河這邊也在做準備。”孫婧說,“這邊沒有省城的規格高,可能是由主管領導帶隊。”


    孫婧特意不說楊重的名字,她一直忌諱在甘代遠麵前提到楊重的名字,好像那樣就是對他的一種不恭和不敬。盡管如此,孫婧並沒有跳到甘代遠挖好的坑裏,她不知道他此時有何感受。


    “有機會的時候,來省城做客吧。”甘代遠說。


    孫婧終於知道什麽叫出爾反爾了,這位老領導真是太健忘了,這才幾天啊,他就把拒絕見麵的事全都忘了,好像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一樣。


    “謝謝領導。”孫婧程式化地回答。


    “對了,甘婷婷戀愛了。”甘代遠的口氣輕鬆了許多。


    “是嗎?”孫婧立刻放鬆了警戒,“對方在哪兒高就?”


    “你知道的,就是財政廳金廳長的公子。”甘代遠好像在說著與己無關的事情。


    孫婧對甘婷婷不可謂不熟悉,但她總覺得有一點對不起這個有點潮、有點純的幹部子弟。如果不是她拆散了婷婷和那個黃頭發的關係,她的婚戀可能完全是另外一種樣子。


    甘代遠能主動提起甘婷婷,對她是一種示好,但孫婧並不領情,她決定不參加今年的旅遊行業年會,省得在那裏遇到甘市長。


    為了避免與甘代遠相遇,孫婧決定不參加今年的旅遊行業年會,但楊重屆時將率團參會,而且已經與她打過招呼了,如果不去的話,沒法向楊重交代。


    年會一天天迫近,孫婧的心裏也越來越焦躁,身為旅遊局一局之長,不跟主管領導參加旅遊行業年會,無論怎麽說,都是個問題。


    孫婧想來想去,覺得隻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向楊重請假。


    向楊重請假可沒這麽簡單,他會怎麽想呢?肯定不會往好處想。如果楊重不給假,她還不得乖乖地跟著他去。如果她沒有一個很好的借口,即使準了她的假,同時也就等於得罪了他。


    孫婧給冬青打電話,和她約好晚上在美容院見。她發現,把冬青介紹給楊重,不僅能預防他的糾纏,還能在關鍵時刻起到逢凶化吉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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