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婧忙站起來,恭恭敬敬地接過杯子。


    “這幅畫太貴重了,我不能收啊。”甘代遠說。


    孫婧的心裏陡然一振,心想,壞了。


    “這幅畫,是縣裏的收藏,還是你個人的收藏?”甘代遠又問道。


    “我個人的,父親送給我的。”孫婧說,“父親原來有很多藏畫,但後來破損的破損,沒收的沒收,這幅是他最喜歡的,因為我當年喜歡繪畫,父親就送給了我。”


    “這幅畫應該是一幅真跡,它的價值,是很難用金錢來評估的。”甘代遠說。


    “你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助嗎?”甘代遠問。


    孫婧果斷地搖了搖頭,她甚至覺得,甘代遠用這種口氣和她說話,透露著一種對她的不敬。


    “你要是真有什麽事,隻要是我能辦到的,我都會盡力,但這個東西我真不能收。”甘代遠說。


    甘代遠的這句話,讓孫婧徹底死了心。她猜測,他如果不是嫌禮物太重了,就是對她並不信任。


    這個時候,孫婧的電話響了。孫婧拿出手機,看看了,是於發和打來的。於發和啊,於發和,這個電話你早不打、晚不打,偏偏在這個時候打。她猶豫了一下,掛斷手機,放回包裏。


    “接吧,我正好要取點東西。”甘代遠說著,站起身來,走向裏間。


    孫婧羞愧地笑笑,重新掏出手機。


    “和你通報兩件事,一個是好消息,一個是壞消息。”於發和說。


    “當然先聽好消息。”孫婧說。


    “好消息,就是立春市被評為全國最具競爭力縣(市)的第四名。”於發和說。


    “太好了,壞消息呢?”孫婧問。


    “壞消息,就是你包保的造紙項目,被國家環保局通報批評。”於發和說。


    “天呐。”孫婧脫口而出。


    “這兩件事,已經在立春市掀起了九級地震,要平息這場地震,沒有你不行啊。”於發和說。


    “一喜一憂,功過相抵。”孫婧說,於發和雖然沒有明說,但事情很清楚,他在催她快點回去。


    造紙項目,是孫婧到立春市引進了第一個項目,如今已經開工投產;全國最具競爭力城市,則是她在北京學習一個月的成果。孫婧終於明白很少直接給她打電話的於發和,為什麽用電話追到了省城。


    孫婧臨走的時候,感慨地對甘代遠說:“我要是那幅畫上的仕女就好了。”


    “嗯?”甘代遠顯然對孫婧的表態產生了觸動。


    “真的,我在想,我要是那幅畫上的仕女就好了。”孫婧溫情脈脈地看著甘代遠,重複著剛才的話。


    “孫婧啊,你這句話,讓我覺得比你送我這幅畫都幸福。”甘代遠抬起右手,在孫婧的臉上輕輕地拍了拍。


    甘代遠的這個動作,讓孫婧十分意外,她情不自禁摸著剛剛被甘代遠拍過的臉。


    “你剛才的態度,讓我的心裏很不平靜,凡是來我這裏,給我送禮物的,沒有一個人不是抱著各種目的來的,可你對此卻很不屑。”甘代遠說。


    “過獎了,我沒有您說的那麽高雅。”孫婧說。


    “所以呢,一會兒你得把這些東西帶走。”甘代遠一指靠門的沙發,孫婧循著他的手望去,見沙發上放著兩個精致的禮盒。“你拿來的海參我收下了,這東西對人體很有好處。”


    在回縣裏的路上,孫婧回著在甘代遠辦公室的情景,心裏有些遺憾。


    甘市長為什麽沒有收她的禮物呢?難道真是嫌禮物太貴重嗎?不像,現在送禮物,哪有領導嫌禮物貴重的呢,不嫌輕已經不錯了。或者是察覺了她的什麽動機?也不像,她有什麽動機啊,她沒有什麽動機。


    孫婧想到這裏,臉上一陣發熱。


    黃金輝打進了電話,她放慢了車速,把手機放到耳邊。


    “哥哥有什麽指示?”孫婧問。


    “還沒回縣裏吧?”黃金輝說。


    “路上呢。”孫婧說。


    “孫書記,這段時間要格外小心。”黃金輝說。


    “請哥哥明示。”孫婧說。


    “孫婧啊,那我就明說吧。”黃金輝說,“我已經向有關領導推薦你,擔任市旅遊局主要領導。”


    孫婧急忙放慢了車速,她不敢相信黃金輝的話,連忙追問了一句:“什麽?我哥說誰到市旅遊局?”


    “我考慮了一下,還是把正在運作的事情告訴你吧。”黃金輝抬高了聲音,“我已經向藍河市領導推薦你到市旅遊局。”


    這回孫婧確信無疑了,黃金輝已經推薦她到市旅遊局擔任主要領導。


    孫婧把車停在了高速公路的停車區,想休息一會兒再走。


    她坐在車裏,平息著自己加速的心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應該笑,還是哭。看來自己沒白認識黃金輝一場,這回自己是真的賺了。


    孫婧與姚雲龍平靜地辦理了離婚手續。


    孫婧做了重要的讓步,不再糾纏財產分割問題。


    姚雲龍把現在的住房給她,又給她一處門市房、一套商品房,孩子歸她。一段維持了八年的婚姻,就此終結。


    孫婧離婚的消息,很快就被一些人知道了。黑子不知道從哪裏得到消息,打電話給孫婧,表示要給姚雲龍一點顏色看看。孫婧在電話裏笑了起來,這個黑子啊,這回怎麽幫上倒忙了。


    孫婧因為惦記女兒甜甜,決定搬回市裏住,每天晚上通勤。雖然甜甜歸她撫養,但姚雲龍還算個男人,不僅每年支付一筆固定的生活費,而且額外負責她的所有學費。


    離婚的第二天晚上,姚雲龍醉薰薰地來到孫婧的住處,正好孫婧在外應酬剛回到家裏。


    姚雲龍在屋裏轉了一圈,好像要找出什麽人來。孫婧冷笑著,雖然他們之間了斷了,但他畢竟還是甜甜的父親啊,要不是念在他對甜甜還不錯,她真不想開門接待他。


    她客客氣氣地請姚雲龍坐下,既然他肯屈尊一個人找上門來,肯定遇到了什麽麻煩。


    “你也算個能人了,你一跺腳,這方圓百八十裏地,也要顫一顫了。”姚雲龍坐在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我的娛樂城停電斷水,還有人來查,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怎麽會知道,你以為我會做這等不入流的破事兒嗎?”孫婧斂起笑容,暗暗地罵著黑子。


    “我量你也不會那麽無恥,可是你不做,不等於別人不做。”姚雲龍說。


    “說了半天,還是遇到麻煩了。你姚雲龍是什麽人物啊,還肯屈尊才找我。”孫婧拿起電話:“夢幻想娛樂城那邊有點麻煩,你去擺平吧。”


    姚雲龍坐在沙發上盯著她,氣氛有所緩和。


    孫婧放下電話,淡淡地說:“姚老板還有什麽吩咐?”


    “孫婧,想不想和我破鏡重圓啊?”姚雲龍不動聲色地說。


    “你怎麽會有這種想法?”孫婧說。


    “我承認,如果我們從同一個起點開始混生活,說不定誰是強者。”姚雲龍說,“權利都是過眼煙雲啊,你看看我父親,曾經是多麽風光的人物啊,現在已經靠我養老了。”


    “今天的這個局麵,在當初嫁你的時候,我就想到了。”孫婧說,“其實我們本來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能跟你一起走到今天,這樣的結局是注定的。”


    “你和我離婚,如果這不是突發奇想,肯定就是蓄謀已久。”姚雲龍炫耀地告訴孫婧,他已經辦了外國簽證,再過兩年就是外來投資者了,以他現在的財富,足夠有些人奮鬥一生的了。姚雲龍似乎在向她證明,自己並沒有因為父親的患病而貶值,相反,他擁有父親一生都得不到的東西。他的言外之意很明白,即使孫婧現在有了一定的政治地位,但都不如金錢來得實惠。


    在孫婧的眼裏,離婚的姚雲龍有點莫名其妙,他似乎並不在乎她的離去,這個曾經和她在一起生活了八年整的男人,似乎更在意那個夢幻娛樂城和他帳戶上的存款。


    過去,姚雲龍隻要在兜裏掏出大把的票子,就會吸引孫婧羨慕的目光,如今呢,他把所有的榮耀和輝煌擺在她的麵前,也不會引起她的興趣了,孫婧覺得,自己的能量已經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這些年,孫婧用自己的方式經營著一個個圈子,因為公公的存在,她與姚雲龍的關係勉強維持,保姆的介入,父親的生病,就像撚在一起的導火索,引爆一場家庭危機,分手隻是早晚的事情。


    “離婚其實是一筆交易,所有的硬傷都是別人的,所有的軟肋都與自己無關,這如果不是貶值的最好辦法,就是升值的最佳途徑。”姚雲龍說,“還是一個人好啊,我的生活我做主,上輩子不管下輩子事,這是生活的一種平常狀態,現在的社會已經賴得理會……”


    “你這是在哪兒端來的雞湯啊?”她平靜地打斷了姚雲龍,他的炫耀沒有吊起她的胃口,“我們的追求不同。”


    姚雲龍審視著眼前的孫婧,她曾經是他的妻子,一個形象氣質俱佳的女人。當他重新審視她的時候,不得不嘖嘖幾聲,這個三十出頭的女子,依然充滿風韻,甚至比他八年前認識她的時候更具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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