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子,你為什麽不早告訴我?”申一甲說。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娟子問。


    “我是你的親人啊。”申一甲說。


    娟子一笑,垂下眼簾:“我現在告訴你也不晚。我的父母早就離開了藍河,我是跟著爺爺和奶奶長大的。”


    娟子的話落差太大,申一甲一時接受不了,他隻能故作淡定,聽娟子說下去了。


    娟子的家境不錯,父母都在衛生界工作,兩個人也是自由婚戀,但在她上小學的那一年,家裏發生了一個大的變故,她的母親不辭而別,一個人偷偷去了南方。


    娟子的父親帶著娟子生活了半年,就領回了一個比媽媽更年輕的女人。不久,娟子的父親就把她送到了奶奶家,那以後,她就很少見到父親了。


    娟子聽奶奶說,她的母親不要這個家了,跟一個比她小的男生去了南方。娟子一直不相信奶奶的話,以為她是在為自己的兒子開脫,她很想見到媽媽,卻一直見不到,才不得不承認,奶奶的話可能是真的。


    娟子的父親雖然和一個年輕女人成了家,但每年春節的時候,都會領著她的後媽,從南方飛回來。


    父親原來對她真的很好,後媽每次回來都給她帶一些吃的玩的。後來,後媽給她生了一個小弟弟,就很少回來了。那以後,她再也沒有收到過後媽的禮物。


    倒是她的父親回來過幾次,父女倆見了麵,父親不是像往年那樣,抱她,親她,而是經常沒完沒了的數落她,責備她這也不行,那也不對,這也不像女孩子,那也沒有女孩子樣。從那以後,她就不願意見父親了,也不願意讓父親回來。


    爺爺奶奶的境況一直不錯,何況還有在南方的父親供養,娟子從來不愁吃喝,隻是覺得生活太無聊了,別的同學都在炫耀自己的爸爸媽媽多麽有錢、有勢,她隻能一個人躲到一邊抹眼淚。


    最尷尬的時候,是班級開家長會的時候,老師說盡量不要讓爺爺奶奶代替,最好是父母親自到校。娟子無可奈何,隻能讓奶奶一次又一次地往學校跑。


    申一甲聽著聽著,不由得淚水濕了眼眶,娟子啊娟子,你為什麽一直不跟我說呢,你還是沒把我當成你的哥啊。


    娟子像是發現了什麽,笑了笑,沉默了。申一甲知道娟子的意思,她是不願意看到他難過。


    娟子又拿過酒瓶,往杯子裏倒酒。申一甲擔心娟子喝多,忙從她的手裏搶過了酒瓶。


    “我沒事。”娟子抓著瓶子不肯鬆開。


    “我……我給你倒。”既然娟子說沒事,申一甲不好再阻攔。他拿過紅酒瓶子,往娟子的杯子裏倒了半杯紅酒,給自己的杯裏也添了半杯。


    娟子的爺爺奶奶嫌東北天冷,去年被她的父親接到南方去了。當時爺爺奶奶讓娟子也一起去,可她說在這邊住習慣了,就是不答應,其實是她不想和那個後媽在一起生活。


    奶奶見勸不動娟子,最後隻好放棄了,在離開藍河之前,奶奶為娟子買了一套新房子。奶奶一走,娟子轉手就把房子賣了,接手了這個推拿店。


    申一甲聽了娟子的話,才恍然大悟,原來娟子接手推拿店的錢,是她賣房子的收入。


    “你奶奶的房子呢?”申一甲問。


    “家裏的老房子沒動,租出去了。”娟子說,“我會按時把收到的房租給奶奶打過去。”


    “那就是說,這邊就隻剩你一個人了?”申一甲說。


    “我一個人不好嗎?”娟子問。


    “好,好。”申一甲說。


    申一甲沒看出來,娟子還挺有城府呢,家裏父母離異,她從來都沒有向他說過,爺爺奶奶去了外地,隻留下她一個人,她也從來沒有向任何人提起。他本以為娟子是一個單純得不能再單純的姑娘,卻沒想到她的生活也很不容易。娟子很陽光,就像一個不通人情世故的孩子,生活的磨難並沒有在她的心裏投下陰影。


    紅酒在兩個人的血液裏流淌,餐桌上一片狼藉。娟子還要往裏倒酒,申一甲製止了她。


    “我沒事,我沒喝多……”娟子說著,在緋紅的臉上摸了摸。


    “娟子,我知道你今天高興,但你不能再喝了。”申一甲說,“這種紅酒後勁很大。”


    “我高興,我願意。”娟子說。


    “我送你回屋吧,你休息一下。”申一甲說。


    “我不去,我還要收拾廚房……”娟子說。


    “今天是你的生日,這些活還是我來幹吧,今天晚上你就好好休息休息。”申一甲說。


    “那好吧,今天本老板的工作就由你代勞了。”娟子說。


    “隻要你高興,我願意為娟子效犬馬之勞。”申一甲說。


    申一甲攙著娟子回到了她的小屋,娟子一隻手緊摟著他的腰。他把娟子抱起來,放在床上,娟子雙手勾著他的脖子,半天才鬆開。他為她蓋上一條毯子,輕輕從外麵帶上門,能感覺到自己的心髒“嘭嘭”直跳。


    他回到廚房裏,很快把桌子上的碗筷收好,悶悶不樂地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一頭歪倒在床上。


    不知過了多久,門被“咣”地一聲撞開了,娟子氣勢洶洶地闖進來。申一甲嚇了一跳,忙從床上坐起來。


    “你騙人。”娟子大聲嚷著。


    “我怎麽騙人了?”申一甲不解。


    “你不是說願意為我效勞嗎?”娟子說。


    “是啊,是我說的。”申一甲說。


    “我的生日還沒過完呢。”娟子說。


    申一甲看得出來,娟子喝多了,否則不會過來指責他。


    “好好,我陪你,我陪你。”申一甲說。


    “這還差不多。”娟子說。


    “隻要你高興,你讓為你做牛做馬,做什麽都行。”申一甲說,“今天我這一百多斤就交給你了。”


    “真的?”娟子的眼睛裏放著興奮的光,毫無遮攔地說,“我現在就是女皇,我要你像太監一樣伺候我。”


    申一甲大笑起來,難得娟子這麽放肆一次,突然變得這麽性情。他勾著娟子的肩膀:“說吧,你想幹什麽。”


    娟子在他的手上“啪”地打了一下:“有這麽伺候人的嗎?現在我是主子,你是家丁啊。”


    申一甲忙把手從娟子的肩上拿開,她今天晚上酒喝多了,他可不敢惹她,否則有他好看的。


    “我們一起看會兒電視吧。”申一甲說。


    “不看,電視有什麽好看的。”娟子很不屑。


    “那我們下棋怎麽樣?”申一甲說。


    “不玩,沒意思,你老賴。”娟子說。


    “要不我們出去逛逛吧?”申一甲說。


    娟子猶豫了一下,搖了搖頭:“我跟你逛街,算怎麽回事啊,不清不白的,你是我老公啊,還是我對象?”


    娟子的舌頭有些打轉,但她的話不是沒道理,申一甲從來沒有見過娟子和別的男性逛過街,要是真有的話,也就是他了。娟子對異性相處有一種恐懼心理,申一甲現在知道了她的家境,終於理解她了。


    “那幹什麽啊?”申一甲有些為難了。


    “你就伺候伺候本老板,給我做一做推拿吧。”娟子板著臉說。


    “哎呀,你早說啊。”申一甲笑了,這還不容易,咱就是幹這個的。


    申一甲隻給娟子做過一次推拿。那還是申一甲當年到店裏應聘的時候,店主阿丁對外發布的一個招聘啟事,條件是高等院校推拿針灸專業畢業的大學生。


    申一甲在藍河市幾家醫院的招聘中先後失利,最後走投無路,準備到阿丁推拿店試試。阿丁與申一甲聊了一會兒,就躺在床上,讓申一甲給他演示一下推拿手法。申一甲也不含糊,隻用了十多分鍾,就得到了阿丁的肯定。


    “如果我是一個男性患者,對你的推拿功底應該滿意了。”阿丁當時說。


    “那我能留下嗎?”申一甲當時急著找一份工作,因為他已經告訴家裏,不用再給他寄錢了,如果工作再沒有著落,他的飯錢就不夠了。


    “現在的問題是,女患者對你的推拿滿意不滿意。”阿丁說。


    “我覺得沒問題。”申一甲說。他在實習的時候經常給女患者做推拿,對女人的身體並不陌生,但阿丁還是不相信。


    “你去把前台那個叫娟子的姑娘叫來。”阿丁說。


    申一甲按照阿丁的吩咐,從前台找來了娟子。


    “娟子,讓申一甲給你做一下推拿。”阿丁說。


    “老板,我不做。”娟子瞪了申一甲一眼,當場拒絕,“我是來工作的,又不是來推拿的,讓他給別的客人做吧。”


    “我不相信別人,隻相信你。”阿丁說。


    “讓一個男人在身上捏來捏去,算怎麽回事啊。”娟子說,“我剛來的時候不是說好了,不做推拿,也不給患者做推拿。”


    “娟子,你是學醫護的,怎麽思想這麽守舊?”阿丁問。


    申一甲在旁邊看明白了,這個叫娟子的服務員,不想讓男人在她的身上又捏又揉的。他必須馬上打消她的顧慮,否則他今天就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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