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婧一路上已經想好了,自己不能再出麵了,這次突擊檢查肯定走漏了風聲,補課老師自然會避一避風頭。不過假期補課時間是有限的,少補課就等於少收費,隻要參與補課的老師確認沒有危險了,肯定會重新開課。


    “書記您說,讓我做什麽?”宋小妮問。


    “我交給你一個任務。”孫婧說,“我給你一周的時間,你就按照今天的路線,突出檢查聯中教師補課辦班現象。”


    宋小妮雖然答應下來,但言語中閃爍其詞。


    “有什麽困難沒有?”孫婧問。


    宋小妮隨即說出了自己的顧慮。她擔心自己沒有名分,無權核實老師的身份,再就是怕拿不到證據,補課老師不配合、不認賬。孫婧聽著,不住地點頭,宋小妮的擔心不無道理,但現在沒有更可靠的人手了,這件事隻能交給她去辦。


    “你要把手機派上用場,可以偷偷錄音、拍照。”孫婧說,“隻要確認是聯中老師,取得了影像、聲音就成。”


    “那就好辦多了。”宋小妮說。


    “你再去商場選一個大一點的手包,能夠裝下小型攝像機的。”孫婧說,“我的微型攝像機供你使用,需要時可以帶上。”


    “那我可成狗仔了!”宋小妮笑道。


    “放手去幹吧,我給你當後盾。”孫婧說,“不過千萬要學會保護自己。”


    聯中春季開學時間參差不齊,中高考年級開學的第一天,孫婧抽時間去了一趟聯中,由縣委組織部長陪同,與聯中黨政班子成員見了麵。


    會議剛結束,校長辦主任就來敲門,說有十多個學生家長吵著要見新來的孫書記。


    校長肖化文表情凝重,雙手一攤:“孫書記,你們聊,我去見見這些學生家長。”


    孫婧起身攔住他:“既然學生家長要見我,那我就見一見吧,你的事兒多,還是我來吧。”


    孫婧出了會議室,見一群中年女子聚集在走廊盡頭,見孫婧出來,呼啦圍了上來。孫婧心裏感慨,到底是學生家長啊,她們就站在不遠處的走廊裏,竟然一點聲音都沒有。


    孫婧回到辦公室,請家長們坐下。眼前並沒有出現想像中亂哄哄的場麵,家長們默無聲息地坐下,沒搶到座位的家長,乖乖地站在一旁。


    “姐妹們,你們有什麽要求,盡管說吧。”孫婧說。


    奇怪的是,沒有一個家長應聲,大家你瞅瞅我,我瞅瞅你,都不肯先說。孫婧覺得有意思,這些家長怎麽這麽乖啊,簡直比學生還乖。


    “我們要求單獨談。”一個家長說。


    學校給孫婧安排的辦公室是個套間,孫婧沒辦法,隻好進了裏間,準備單獨接待每一位家長。她還沒有坐下,就有一個家長跟了進來,把門緊緊地關上。


    “你是哪班學生的家長?學生叫什麽名字?”孫婧問。


    誰知,這個家長與剛才判若兩人,一口回絕了她:“你就叫我1號吧,我不想報名字。我的孩子念初一,在一班。我要求撤換教語文的萬老師。”


    “說說你的理由。”孫婧掏出筆記本。


    “這個萬老師在校外補課,誰去補課在學校就收誰的作業。”家長說,“從去年下學期開始,她弄了一本中考試題,a4的大本子,她用小16開的紙複印,每天四道中考古文題,你說這初一的學生剛開始學之乎者也,就讓他們做中考卷子,這是什麽居心啊,不就是逼孩子們補課嗎?”


    “你慢慢說,不要著急。”孫婧見1號家長的聲音越來越大,不得不提醒她。


    1號家長緩和了口氣:“萬老師印的中考複習題,字本來就小,再縮印到16開紙上,小字跟芝麻粒一樣大,複印社是學校辦的,還這麽黑心,根本舍不得用碳粉,這個情況我反映了半個學期,到現在還是那樣,沒有一點變化。”


    “我記下了,你還有什麽問題?”孫婧問。


    “孩子的班主任是數學老師,號稱全縣名師,六十多個學生,卻不許學生每周輪換座位。我閨女開學時坐在第一排,就因為教師節沒表示,當天就被調到了最後一排。我送點錢,人家才給調回來,過了兩個月,給調到第四排的最邊上,這回我沒表示,老師又把孩子調到了最後一排,這明擺著是嫌錢少啊。我再拿點錢吧,人家又給調到前麵來,半年下來,我閨女被調了七八次坐了。”


    “真有這事?不是您誇張吧?”孫婧問。


    “我要誇張這麽大的個。”1號伸出兩個指頭比劃著,“班任說了,這是按學習成績排座位,誰學習好就有好座位,我一問我家閨女,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她是按誰的家長有用,誰的家長出錢來排座位。我們強烈要求,初一?一班每周輪換座位。”


    “你說的事,我回頭調查一下,如果屬實,我們會立即糾正。”孫婧說。


    1號家長還不想走,仍然在重複著剛才的話。


    孫婧想到外間還有許多家長,如果照這個速度聊下去,恐怕到晚上也聊不完。她站起身來,把手機號抄給對方,讓她有事可以打她的手機。


    1號家長剛出門,就擠進來兩個家長,兩個人互不相讓,都說自己一會兒有事,都想先跟孫婧談話。


    “你們要是沒有什麽忌諱,就一起來吧。”孫婧說。


    孫婧這次沒有問兩個家長的姓名,而是直接在筆記本上寫下了兩個自然數2號和3號。


    “你們要反映什麽問題?一個一個說,可以互相補充。”孫婧說。


    “孫書記,聯中一次發兩套春季校服,是什麽意思?”2號問。


    “我剛來學校,有些情況不掌握。”孫婧說,“隻要你反映的問題屬實、合理,我們都會盡快處理。”


    “處理什麽啊,去年秋天我就來過,當時學校發了一套秋季校服,那麵子那個薄啊,比大閨女處女膜都薄。”2號說。


    孫婧沒控製住自己的情緒,笑了起來,這個家長一看就不太講究,什麽話都敢說。


    “你笑什麽?我一點也不誇張啊,我都試了,透亮的,你信不信?”2號說。


    “你接著說。”孫婧點頭。


    “更可氣的是,你猜冬季校服是什麽裏子的?”2號家長說,“中間是黑心棉,裏外裹著兩層塑料布。”


    “塑料布?這位家長,你說話可一定要負責任。”孫婧暗吃一驚,如果這個家長的話屬實,那也太過分了,怎麽能這麽糊弄孩子。黑心棉也就罷了,還裹什麽塑料布啊,穿到身上該有多難受。


    “我當然負責任!”2號家長說,“現在兒子一開學就領了兩套校服,學校真是掙錢掙瘋了。我看縣教育局的告示說,規範學校收費,高中校服秋夏季兩套,不得超過200元,而聯中收了280元。這還不算,這春季校服為啥發兩套?一套還不夠嗎?請學校給我一個答複。”


    “你的問題已經說明白了,還有嗎?”孫婧發現家長提出的問題,必須進行調查清楚,無法馬上答複。她需要做的是耐心勸導這些家長,防止矛盾加劇。


    “我想說的多了,就怕你沒時間聽。”2號家長說,“現在孩子念高一,一個月複印個卷子就得一百多,我說的可是一個月,你說幹什麽花這麽多錢啊?簡直是吃卷子啊。現在的物價,買十本練習冊,打完折也用不了100塊錢啊,要是孩子到了高二高三,得多少錢啊?”


    “你反映的問題,我們再調查一下。”孫婧說。


    “我現在就要答複,我不能再等了,我們見個校領導這麽難,再等又不知道什麽時候了。”2號家長說。


    “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個學生的家長?”孫婧問。


    “這個嘛,我不能說。”2號家長說。


    “你看,你又不想告訴我你是誰,那我們怎麽答複你啊?”孫婧說。


    2號家長磨蹭的半天,終於把自己的電話號告訴孫婧:“就算你印卷子多點,我們家長也認了,那也得印得清楚點吧?我們的孩子天天在家玩猜字迷啊,沒有一張卷子是清楚的,複印社就缺那點碳粉錢啊?聯中不能掙昧心錢啊。”


    “您呢也消消氣,回家等消息吧。”孫婧和風細雨地勸著。


    聯中副書記老龐敲門進來,在屋裏轉了圈,孫婧看看表,已經是中午了。


    她明白老龐的意思,午飯時間到了,他是來找她吃飯的。不用說,午飯沒法吃了,她推門看了看,外間的家長還是那麽多,都在眼巴巴地等著呢。


    孫婧對龐書記:“龐書記,您統計一下,一共有多少位家長,然後去快餐店買盒飯回來,今天我請各位家長吃盒飯。”


    “不用。”“謝謝孫書記。”“我們說完就走了。”


    家長們紛紛站起來,屋裏的氣氛倏地回暖了。


    “我工資不算高,但也不算低,幾份盒飯還請得起。”孫婧說,“各位家長都是為聯中和師生的發展而來,我願意和你們交個朋友。”


    3號家長是一個年紀較大的女人,剛才一直沒有插話,見孫婧對著她笑,知道這回輪到她說話了。


    “我是初一的學生家長。”女人說。


    孫婧心裏嘀咕,怎麽又是初中生家長啊。她有點不太相信,眼前的女人會有這麽小的孩子,麵前的家長看上去很憔悴,至少也有五十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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