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甫一關上,俞晨傑道:


    “回了趟家履行各種義務,被叮囑九月份特別十月份沒事盡量不去京都免得瓜田李下,這次換界形勢依然撲朔迷離……白市長明天回家看看也好,後麵真的沒機會。”


    白鈺知道這番話半真半假,真的是家人肯定會叮囑正治規矩,京都圈子都有這個覺悟;假的是此行絕對不會單純看望家人,必定與自己一樣有所動作,遂點點頭道:


    “勳城也不太平呐,蕭老終於跳出來要保蕭家新祠堂,京都那邊也發了話。”


    俞晨傑頜首道:“我聽說了,全網刪稿、封殺周刊網站和中止黨外人士掛職鍛煉三招幹得漂亮,就要讓他們感覺到疼才會真正放下身段來談判。關於蕭家新祠堂,我在京都還聽說一段軼聞……嗯對了,突然想起來尹冬梅曾在白市長手下工作過?”


    饒是早有準備,瞬間白鈺的心髒猛跳!


    該來的早晚要來。


    白鈺故作輕鬆一笑,道:“不算手下,關苓期間算搭過班子吧,當時縣裏都知道她結了婚可不知道愛人是誰,等到後來知道時卻已離了婚……這種私事俞書計不主動提及,我們也不方便多說啊。”


    暗想你本該是先進工作者卻不肯進,我這個後進工作者隻好做苦力挑大梁了,慚愧慚愧。


    “唉唉,婚姻的事兒說起來一把辛酸淚,不提也罷,不過還是要感謝白市長關苓期間對她的關心照顧,畢竟當時還是夫妻關係。”


    俞晨傑黯然歎道。


    “她能力強作風務實,稍有眼光的領導都會重用,也是份內之責吧。”關苓期間兩人雖有曖昧還沒滾到一塊兒,因此白鈺說得理直氣壯。


    就是奇怪之前俞晨傑可能根本沒往這方麵想過,顯然這次回京有人點撥……哪個無聊之徒背後嚼舌頭?!


    兄弟仨裏隻有於煜與京都圈子保持比較常態化的往來,宋楠因工作關係、白鈺則以路途遙遠為由都敬而遠之;白鈺也自詡與尹冬梅的關係相當隱秘,可以說目前為止除了杭鏡數次提供住宿略有感覺外,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知曉。


    白鈺嘴緊,尹冬梅嘴更緊——男女私情百分之八十都是男人炫耀出去的,女人總會拚命掩蓋。


    那麽到底哪個洞察秘密,而且故意透露給俞晨傑?白鈺覺得要好好排查一下。


    “關於蕭家新祠堂,”俞晨傑到底還比較大氣,當然也跟與尹冬梅絲毫沒有感情有關,縱使綠帽子戴也就戴了不知者不罪,轉回正題道,“當年還是在蕭老爺爺手裏建起來的,與其它勳城傳統世家不同,蕭家從清代起不知為何分成兩脈,一是蕭南脈一是蕭北脈,都堅稱自己才是最正宗的家族傳承,蕭老屬於勢力稍弱些的蕭北脈……”


    “哦,如果兩脈合璧恐怕其它世家都不是對手了。”


    “那肯定又會遭到別的打擊,世家之間也要維係平衡嘛。動亂年代蕭家老祠堂麵臨的威脅並不象渲染那麽可怕,那些造.反派也欺軟怕硬知道哪些祠堂動不得。蕭老爺爺卻以此為借口竭力主張搬到吾屏城中村,理由是村委會領導都是蕭家外戚能提供最好的保護,但其實存了私心……”


    白鈺猜測道:“搬到新祠堂過程中能夠按照蕭北脈意圖進行設置?”


    俞晨傑笑道:“白市長聰明過人一猜就中!老祠堂布置的格局是將蕭南脈認定的祖先牌位等放在正屋和東三間,蕭北脈認定的祖先非但正屋沒影兒,還都安排在西三間也就是下首,蕭老爺爺處心積慮就琢磨打破這一局麵。”


    “那麽……”


    白鈺道,“我沒去過蕭家新祠堂,後來蕭北脈如願以償了?”


    “也沒有,”俞晨傑道,“蕭南脈對蕭北脈打的如意算盤一目了然,不管蕭老爺爺如何花言巧語,如何從柏家弄到那個院子又做了修整,堅決不肯搬遷。但蕭北脈實際上從開始就沒指望老祠堂都搬過來,東西也放不下,而是……直接把屬於蕭北脈的文物等搬遷一空,形成獨立的蕭北脈祠堂!”


    “原來如此!”


    白鈺恍然大悟,“根本不是新老祠堂的問題,在蕭老眼裏壓根就是蕭北脈自己的祠堂。”


    俞晨傑歎道:“壓力很大呀白市長,上飛機前我先後接到兩位申委常委電話都提醒要持審慎態度,要尊重嶺南地區風俗習慣雲雲,我想白市長恐怕也感應到了吧?”


    與梅芳容的說辭一模一樣,可見再度卷土重來對方做了充分準備,不象剛開始那樣毫無章法。


    “允許特例嗎?”白鈺靜靜地問。


    俞晨傑道:“再……再想想吧,起碼目前為止主動權還掌握在我們手裏,隨時可以調整。白市長,原本打算人事調整壓到四季度也就是視城中村拆遷成績統籌安排,現在來看有些同誌確實不適合在現崗現職幹下去,睜隻眼閉隻眼會嚴重阻礙工作開展,我想是不是先搞個微調,也是殺一儆百?”


    白鈺會意,翻開筆記本道:“正好我這邊也有個別同誌需要調整……”


    兩人都是幹脆利落的性格,第一次微調各管各領域,所提的名單並無交集隻須簡要說明理由即可均無異議,不到十分鍾便愉快地達成共識。


    “要不要跟芳蓮部長溝通一下?”白鈺主動提議。


    “正好你回家期間我找相關同誌做做工作,爭取一次性過關,”雖說微調畢竟首次上常委會討論研究人事,俞晨傑也很慎重,“理華市長就交給你,每次要數他唱反調最厲害,能安撫盡量安撫,估計沒多長時間了。”


    言下之意申委肯定會在小換界前動最後一批幹部,包括陳理華退二線,包括周沐伸長脖子等的轉正。


    “行,我找理華市長談談。”白鈺會意道。


    俞晨傑離開後白鈺踱到陳理華辦公室,卻說去醫院看病還沒回來,笑笑沒說什麽再踱到雲歌吟辦公室,裏麵密密麻麻全是人,有市直單位部門負責人,有開發商工程商,有涉及拆遷的企業老板等等。


    人縫裏隱約聽到雲歌吟氣虛體弱的聲音,好像隨時有可能中斷,白鈺微微歎息又轉開。


    蔣躍進辦公室緊閉,裏麵似乎有人;霍忠、邢成順不知去了哪兒;分管公安的禹和平從白鈺上任起除了開會遇見其餘時間就沒打過照會……


    再往前便是梅芳容辦公室,白鈺腳步緩了緩折了回去,吩咐晏越澤道:


    “明天我去京都馬上回宿舍做些準備,由鍾離送我,你早點下班吧……龍主任還沒消息?”


    “兩天前回過短信說還會在外地住段時間,一切平安,讓我們勿掛念。”晏越澤道。


    白鈺搖頭道:“龍主任六十多歲了獨自在外,怎放心得下?你別怕他生氣,多發幾條短信問問情況,必要時派人過去確保人身安全。”


    晏越澤道:“龍主任就是不想我們知道他在哪兒……”


    白鈺輕輕歎息,簡單收拾東西後上了鍾離良的車,問道:


    “接到藍依她們了?”


    鍾離良笑道:“都高興得不得了,大包小包把後備廂塞得滿滿的,還有大件走的托運明天再跑一趟。”


    “看樣子真讓人家大放血了……”


    想到楚楚揮金如土不眨眼的模樣,白鈺有點害怕,暗忖藍依隻要學百分之一恐怕自己都會很快破產。


    “還稍了個香水給我,說帶給梅朵用……”


    鍾離良笑嘻嘻從兜裏掏出個大拇指大小的香水瓶,試探問道,“應該值不少錢吧?白市長。”


    白鈺接過來仔細打量英文標簽,道:“你覺得呢?”


    “估計好幾百……呃,上千!”鍾離良感覺市長夫人出手不會小氣,特意往高處說,“梅朵從小在草原長大沒有用香水的習慣,後來辦培訓班需要忸怩著到商場專櫃買,比這大些的瓶子花了三百多,心疼得要命,自責太鋪張浪費了,對不起噶爾泰草原父老鄉親。”


    “哈哈哈哈,瞧你夫妻倆外行的,香水價格從來不看瓶子大小……”


    說話間車子出了市府大院,白鈺冷不丁道,“往東,去江村古玩街。”


    “好!”


    鍾離良利索地應道,開了會兒又問,“白市長說這瓶香水值多少錢?”


    白鈺漫不經心道:“你直接寄給梅朵用,就說是藍依的心意,價格高低有啥打緊?”


    “那是,那是。”鍾離良笑道。


    白鈺終究沒說是怕嚇著自己的司機兼保鏢,心裏過意不去總想要補償,其實藍依可能真沒當回事兒……


    好吧,藍依大概沾著點楚楚的奢侈作風,這小小一瓶香水,以他對頂級品牌的了解大概不低於五千。


    柏紫薇的古玩店位於江村區古玩街最醒目的東南黃金角,五六百米就能遠遠看到龍飛鳳舞三個大字——


    樾仙樓。


    進了古玩店正門,迎麵便是鎮店之寶:象牙雕薑子牙手托透雕龍紋轉球。


    論年份大約清代中期不算久遠,鑽鏤透雕象牙也是嶺南地區最具特色的牙雕技藝,因為這一帶氣候溫暖濕潤,象牙不易脆裂也適宜製作。


    象牙精美晶瑩,因國際公約嚴禁交易而日益稀少價格大幅攀升,珍貴程度堪與玉石媲美。


    白鈺站在麵前細細打量,見其造型優雅玲瓏剔透,質地瑩潤精鏤細刻,表麵泛起自然的蠟質光澤以及賞心悅目的魚網紋,由衷歎道:


    “真乃絕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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