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省長吳友珠視察番雲區番中城中村,看到居然是邢成順率著郭興旺等市區領導的低配規格,臉色很不好看,也提不起任何興致,草草轉了兩個巷子後依樣畫葫蘆指出城中村拆遷不能沿襲以往大拆大建的老路子,不能孤注一擲全盤押上而忽略勳城民生工作和城市建設,不能搞獻禮工程、拍腦袋工程給公務員隊伍施加不必要的壓力。


    等於尤曉蔭那篇署名文章的翻版,奧妙在於從副省長嘴裏講出來的,那就是省領導指示精神,不管市裏什麽態度都必須高度重視、貫徹落實。


    然後瞅著單獨相處機會,吳友珠和郭興旺關起門來把白鈺大罵一通!


    罵歸罵,吳友珠也清楚憑自己無法撼動勳城市委主要領導。當初宗曉漁按嶺南都家指示跑到湎瀧港力挺屠鄭雄,後來又怎樣?宗曉漁被掛了起來,屠鄭雄徹底掛了。


    回去的路上,聽說副市長兼拆遷領導小組組長雲歌吟居然也在附近視察城中村,與自己直線距離不到兩公裏居然都沒主動過來匯報工作,不由得大怒;繼而再聽說白鈺也與雲歌吟會合商討尼姑庵拆遷事宜,也無視自己的存在,更是拳頭捏得格格直響。


    不過再沒麵子他不會在台麵上得罪白鈺,訕訕回省府大院後也沒在同樣不喜歡白鈺的申偉卿麵前提及,更不會向尚在京都的伍家恩告狀。吳友珠需要的就是公開表態,讓蕭老看到,後麵省電視台、省報刊、省網絡平台等自然會跟進,後麵再發生什麽便與自己無關。


    做到副省級就得有大肚能容天下難容之事的雅量,否則與街頭混混有什麽兩樣?


    一整天下來,針對蕭老在幕後策動的反擊,白鈺雖做得沒昨天那麽大張旗鼓,但包括吳友珠吃癟子在內也寸步沒讓:幾家省電視台的采訪問題從市宣傳部轉到市拆遷領導小組後進入“審核流程”;尤曉薇那篇文章已全網清空,刪得幹幹淨淨;嶺南鄉音周刊的網站突然打不開,頁麵顯示“未知問題”;李璐璐簽發《關於暫停本年度新的社會階層黨外人士掛職實踐鍛煉活動的通知》,給兩百多名前期遴選和考察對象提拔重用按下暫停鍵。


    應該說前麵幾項反製措施還屬於你來我往、隔空過招纏鬥,最後這一下子打得各方包括嶺南都家在內都有點疼。


    隨著國考和公務員遴選機製的日益完善,以及京都逐步加大對傳統家族、官宦子弟晉升的控製,沒有真材實學、企圖靠裙帶關係等出人頭地愈加困難,於是如白鈺在李璐璐麵前所說,從統戰係統走黨外人士線路成為彎道超車的捷徑,也證明是行得通的妙招。


    目前各省黨外人士選拔和培養機製都將範圍確定在民主黨派負責人、黨外知識分子和黨外代表人士三大類,這當中難度最大的要數第一類即民主黨派負責人,要想在人才輩出的精英當中嶄露頭角並非易事也需要時間;第二類主要針對高校、科研機構裏的高級知識分子和專家學者,姚家陵就以冷門的哲學博士取得名額;而條件和標準相對不高的第三類則成為各方運作渠道,所謂黨外人士,沒加入共.產黨就是,至於代表那就五花八門了,呂東墨以書法家即社會名流入仕是一種,還有文學、詩歌、音樂、樂器、體育等拿過獎,甚至發表過論文也算“領域內成就”……


    正協主席呂東墨滿臉不悅來到李璐璐辦公室,進門便揚著通知文件道:


    “李部長這是怎麽回事,現在統戰部發通知都不跟正協協商麽?”


    呂東墨說這話有兩個前提,第一李璐璐兼任市正協黨組副書計,也就是理論上還從屬呂東墨領導;第二黨外人士的入圍與遴選,有個叫做資質審查辦公室就設在正協,由呂東墨直接領導。


    李璐璐卻是勳城少有的不喜歡書法也沒把呂東墨當作書法家的市領導之一,曾戲謔說過“電腦打的叫字手寫的叫書法”,傳到呂東墨耳裏非常生氣。


    “呂主席說的是暫停黨外人士掛職實踐鍛煉活動?昨天白市長提的建議,電話經俞書計批準,該活動是不是置於市拆遷工作大框架下馬上再討論,大致情況就是這樣。”


    李璐璐不緊不慢道,神色間大有“我做了你能怎麽著”的意思。女人都是天才的表演藝術家,她在俞晨傑、白鈺麵前巧笑嫣兮,不代表對誰都這麽笑,都展示出自己最漂亮迷人的光彩。


    呂東墨放緩語氣道:“前期發了入選名單公示、活動預備通知、相關要求,搞得轟轟烈烈無人不知,突然間來個急刹車別說影響正府權威性,當事人也沒麵子,我聽說有些掛職鍛煉同誌都喝了餞行酒,後麵還能正常上班嗎?”


    “白市長想法是城中村拆遷是全市重中之重的大事,黨外人士不能置身度外也應該全身心投入進去,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實踐鍛煉,而非溫室裏培育出的花朵。”


    李璐璐貌似引用白鈺的話,實際上在此之前,她接任統戰部長後也有類似考慮,隻是當時的正治環境不允許在這方麵實施改革——伍家恩全力衝刺省長位子,避免節外生枝;蕭誌渭已聽到中紀委準備調查自己的風聲,煩惱叢生哪有精力顧及這些;在呂東墨麵前,她畢竟資曆太淺人微言輕,因此沒什麽發言權。


    如今權力格局有所改變,新任兩位主正大員都重用年輕幹部,且市委這邊俞晨傑明顯不信任尤曉薇,不想重用富貴氣太重的潘富帥,又對盧大軍的能力產生懷疑,能使上勁的隻有自己。


    “黨外人士的性質和特點決定了不能把他們當作普通公務員使喚,不然怎麽體現百花齊放的格局?”


    呂東墨道,“正協也有同誌被抽調進駐城中村,都選的是群眾基礎好、有基層經曆、擅長處理實際事務的,打個比方成天鑽實驗室裏研究導彈的專家,能指望他跟賣茶葉蛋的溝通拆遷補償?明顯不是一個路數嘛。”


    李璐璐道:“時勢造英雄,按目前和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城建規劃來看,城中村拆遷和舊城改造將是勳城主旋律,期間必將湧現也會大力提拔重用一批這方麵能征善戰的幹部,同樣,肯定會擠占其它方麵名額,也是沒方法的事兒。按白市長設想明年黨外人士遴選和培養任用工作也要暫停,一切給城中村拆遷讓路。”


    “要是這樣由著性子亂來,打亂慣有的工作秩序和步驟,我要在常委會上提!”


    見李璐璐絲毫不買賬,呂東墨不再囉嗦徑直氣憤憤邊發狠邊大步離開。


    果真國不可一日無君,俞晨傑請了三天假所有事務、匯報、請示都壓到白鈺身上,白鈺又是認真細致的主兒,若非身體素質棒真要累趴下。


    比如邢成順牽頭負責的危樓居民分配安居房問題,表麵看一句話的事兒,實際操作卻問題多多:


    首先梅芳容那邊危樓處置方案還沒出來(白鈺讓她故意拖著),有沒有原址回遷可能尚在兩可之間,很多業主同意暫時住安居房卻不想掏錢購房。


    其次安居房位置偏僻、交通不便,周邊商業等配套設施和綜合服務遠落後於原來的危樓,說老實話唯一作用就是“居”,完全沒有升值空間。


    最後則存在差中選優問題,一千多套安居房有加上少量工程抵債房,總有相對好些的相對差些的,給誰都會產生問題。


    邢成順來匯報的核心在於覺得上次白鈺提出現場摸彩票的方式行不通,受到上述三個矛盾掣肘無法順利實施。


    “白市長,我看是不是把這塊工作納入到芳容市長關於危樓處置與開發裏麵,我這邊城中村拆遷壓力已經不小,實在分身乏術啊……”


    邢成順唉聲歎氣道。


    從內心講白鈺極為討厭這種把算計寫在臉上的官僚做派,遇到困難推諉扯皮,看到好處主動伸手,好像世界上就他聰明似的。


    不過這種領導又讓人放心,他也這點讓人一眼看得穿的本事,不可能弄出大案要案因為達不到那水平。


    “成順說的三點其實可歸咎於一點就是安居房還是分配不下去,對吧?”白鈺道,“梅市長那邊你別打主意了,已忙得不可開交,早上叫她過來等到這兒了還沒影兒。目前人手就是這樣,每項工作都繃得很緊但新問題不斷暴露出來,同誌們壓力都非常大。”


    “主要是俞書計和白市長對自身提出很高的要求。”邢成順似笑非笑道,心道活該,你倆自作自受。


    白鈺何嚐聽不出他的潛台詞,佯裝不知道:“現場摸彩票方式,我認為是解決安居房分配矛盾的最佳方案,各憑手氣,抽到差的不能怪別人!但猶豫不決總想著原址回遷的怎麽辦?目前危樓處置方案還沒出來,我想,在城中村拆遷工作到位前大概都定不下去,因為有個統籌規劃問題。所以允許那部分人有寬限期或者說猶豫期,這期間允許無償搬進安居房,不收房租,等到一年或一年半後再作決定。”


    邢成順搖頭道:“要是這樣的話,恐怕所有危樓業主都暫時不掏錢買安居房,而是選擇寬限期,反正不收房租,白住!”


    “但我有先決條件……”白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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