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正法委書計盧大軍主動登門“匯報工作”,白鈺連說“不敢當”,握著他的手到會客區沙發並肩而坐。


    還為阿芬闖入市府反映的車輛無意攜帶香煙被沒收18萬元案子,本來盧大軍那天被梅芳容仗著女幹部優勢硬拉過來就很勉強,何況法院已經判決了。不過十天來白鈺逐漸在市常委、市正府站穩腳跟,特別上次常委擴大會上奇峰陡轉想出沿中軸線拆遷城中村的神來之筆,令得盧大軍刮目相看,意識到這位年輕市長不簡單。


    阿芬案子自然也就提上日程,開始緊鑼密鼓進行協調。


    落座後兩人都故意不直入正題,而是閑談起上周省城剛剛發生的一件“趣案”,實際上也是勳城、宛東等地普遍存在現象:


    有家製衣廠的車間主任與中原來的外省打工妹好上了,按法律標準算不正當男女關係吧。打工妹長得漂亮,車間主任起了獨占之心,生怕她除了跟自己“那個”還跟別的男人“那個”,就建議打工妹辭掉製衣廠工作在外麵租房同居,他隻周日回自己家平時就說廠裏工作忙,每年給她15萬作為勞務費,實質就是包**。


    現在打工妹也精明,不相信男人的海誓山盟,隻信白紙黑字,因此摁住男人把承諾寫了下來,注明15萬元是勞務報酬。


    轉眼兩年過去了,男人出第二個15萬時開始心疼——畢竟隻是個製衣廠車間主任能有多少油水,再說朝夕相處新鮮勁也過了,便想賴賬並甩掉打工妹。打工妹哪裏肯依,先跑到他家大鬧一場後旋即將車間主任告到法庭,請求判定他支付勞務費15萬元。


    **試圖通過打官司得到包養費,一時間成為省城熱點新聞。


    主流輿論特別女權組織都義憤填膺,說兩人有啥勞務關係?分明就是不正當男女關係,成年人之間的遊戲跟勞務有半毛錢聯係!就算有書麵證據,法律也不應當支持包**的合法性!


    “法院方麵覺得很棘手吧?”白鈺關切地問道。


    盧大軍搖頭笑道:“沒有沒有,法院毫無壓力。周日我們內部開了通報會,法院意思很簡單,兩人之間不堪入耳的關係並不影響定性,對法院來說凡經濟糾紛隻看字據。隻要當時車間主任精神正常、有民事行為能力且未被脅迫,寫的字據就有法律效應。字據寫得很清楚15萬元是勞務費,從雙方提供的短信等記錄裏又表明打工妹確實承擔所有家務,那就按照保姆費來判決,繼續上訴還是這樣根本不存在商酌空間。”


    白鈺笑道:“原來如此。這個案例告訴我們兩點,第一男人的承諾從來靠不住,第二天底下靠得住的隻有法律。”


    盧大軍深以為然:“對對對,法律為準繩嘛。”


    繩子無所不在,尹冬梅也很喜歡。


    “那……上次非法運輸香煙的案子怎麽處理,有沒有商酌空間?”白鈺順勢問。


    “今天就是來專題匯報的,”盧大軍道,“我已安排相關領導與市中院做了溝通以事實不清證據不足為由發回重審,同時再度啟動調解,爭取雙方庭外和解撤回訴訟。”


    “怎麽調解呢?事關18萬阿芬夫妻倆沒有讓步空間了。”


    “情況是這樣,煙草專賣局調取阿芬夫妻經營的小超市進貨流水,找到曆史最高記錄是批發200條香煙,以此衡量他車上裝載300條香煙出省還是違規,最終予以沒收100條香煙的處罰,阿芬夫妻表示願意接受,雙方遂簽了和解協議案子撤銷。”


    等於罰款6萬元,對阿芬夫妻來說也算挽回重大損失,吃一塹長一智,以後大概不敢再鋌而走險幹投機取巧的買賣了。


    白鈺鄭重其事感謝,雖說不是私事,若非阿芬不知用了什麽法子混進來,這輩子都不可能見到自己,但既然見了也問過話又答應想辦法,倘若最終一事無成傳出去有損形象。


    盧大軍則強調“以法律為準繩”,整個過程不存在偏袒或帶有傾向性,而是以人為本最大善意考慮具體情況。


    談話至此應該告一段落,盧大軍卻沒起身告辭而是東扯西拉聊些不相幹的,散亂而無主題。


    白鈺頓時會意,漫不經心道:“越澤去看看常委會決議的通知流程到了哪個節點?”


    噢,領導暗示自己回避!晏越澤當下退了出去。


    這時盧大軍才低聲道:“有件事……想請白市長幫個忙,當然如果白市長已有考慮當我沒說,沒關係真的沒關係。”


    剛剛才正義凜然地“法律為準繩”,轉眼間就不“繩”了?


    白鈺含笑看他,道:“有事大軍請講,咱們之間千萬別客氣,客氣就生分了。”


    “好,我直說了!”


    盧大軍聲音更低,道:“正府辦這邊法製辦主任位子還空著,是吧?”


    白鈺腦子靈光一閃,瞬時悟出對方意圖,卻猶豫片刻道:“是空著,但……”


    “白市長直說無妨。”


    “可能大軍也知道,法製辦主任提升半級享受副廳待遇後正府辦職數不夠,都由副秘書長兼任……”


    自從碧海、朝明試點司法體係機構改革後,撤銷、分流司法局成了主流方向,立法規劃、起草地方性法規規章等工作劃歸人大;地方法製建設、法製宣傳和公共法律服務體係建設劃歸法製辦;監獄管理和勞動教養等劃歸正法委。由此原本正府辦下屬處室的法製辦升格半級,由高配副秘書長兼任既節省一個副廳名額又體現工作重要性。


    副省級城市在市直機關副職級別方麵往往都有些模糊混亂。按體製序列常規,普通地級市正府秘書長、常務副秘書長為正處,其他副秘書長均為副處;以此類推副省級城市正府秘書長、常務副秘書長為副廳,其他副秘書長均為正處。但實際上勳城市正府副秘書長基本都享受副廳待遇,沒辦法,市領導也要平衡,再說了近水樓台先得月,這點便利都得不到嗎?


    不過市直機關副廳總名額是固定的,正府辦多吃多占,必定搶了人家的奶酪,比如統戰部和正法委就是受害者,以正法委為例明明按規定常務副書計正廳、副書計副廳,上次冼宏偉空降就硬生生仍為正處,理由就是暫時沒有副廳名額,這一等等了一年多還沒著落。


    市委和市正府向來天平的兩端,正常情況下組織部門都保持謹慎的平衡,但去年底蕭誌渭被**後陳理華無心理事,伍家恩大權獨攬,確實如**所說幹部提拔方麵非常被動,機關事務管理局局長、副秘書長空缺都沒及時補位,副廳提拔名額被市委辦那邊占用了。


    上次常委會間隙,白鈺主動在俞晨傑麵前提了一下,說機關事務管理局群龍無首需要有人臨時掌舵,準備由排名最末位的副秘書長王鈞先兼起來。俞晨傑無可無不可地答應了,並表示正府辦那邊內部崗位調劑就由白鈺做主,自己不會幹預。


    兩人說話時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坐在對麵的盧大軍聽得一清二楚,心裏便開始盤算起來。


    “白市長,這正是我今天專程來請你幫忙的地方,”盧大軍深深歎了口氣,道,“從省直機關調到市正法委,我自個兒也罷了反正就這樣,我最愧疚的是當初帶了位幹部一起來,承諾的事情卻遲遲不能到位,簡直……簡直比我自己的事不到位還著急上火!”


    白鈺剛才就猜到是冼宏偉,卻故意道:“抱歉我不太了解正法委那邊情況,大軍說的是……”


    “冼宏偉,正處級副書計,奇怪吧?”


    盧大軍攤開雙手苦笑道,“這事兒在前任書計手裏一直沒辦成,等俞書計來了我想這下總有希望吧,上次一說,俞書計想了想反問我,這位同誌為什麽提拔不起來,是不是自身也有問題?我居然無言以對!”


    白鈺道:“站在俞書計的位置的確要處處小心,防止地雷啊。如果不該提拔的幹部被提拔了,伍省長問起來不好交待。”


    “我敢以人格保證冼宏偉絕對沒問題,之所以沒能提拔,唉,確實因為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盧大軍道,“現在能不能這樣,請白市長出手相助把冼宏偉借用到法製辦,後麵研究人事時爭取一下副秘書長位子,行不行?”


    白鈺長時間沉吟,道:“不瞞大軍,今年以來正府辦幹部得不到提拔重用怨氣很大,自家攢起來的名額被外單位同誌摘了桃子,我是有擔心的。”


    “沒問題沒問題,”盧大軍道,“這個副廳名額不讓正府辦吃虧,我協助白市長做組織部工作,幫正府辦爭取一個外調副廳名額,絕不多吃多占。”


    白鈺舒展眉頭笑道:“那倒真是幫人就是幫己,借用手續好辦,我和大軍兩頭同意即可,後續事項由我來安排,力爭解決大軍的心頭之患。”


    “唉,不然愧對宏偉啊。”盧大軍道。


    兩位常委達成協議的事情果然一路綠燈,當天下午借調手續就分別在正法委、正府辦走完流程,傍晚冼宏偉便拎著包到法製辦上班。


    對於這樣的陡變,同為副秘書長的劉光忠非常焦慮——之前白鈺約茶又突然取消已是不好的預兆,暗中央求陳理華當麵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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