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上電新市委班子首次正式常委會。


    會前,白鈺先過去跟黃滄海談了七八分鍾,主要還是強調省領導要求的環保和機器人兩項主體任務必須落地,但從調研情況看阻力很大,需要常委會層麵推動貫徹。


    黃滄海很幹脆,說兩項主體任務也是宇文書記對我重點叮囑的問題,必須要做,年底前要必須見實效,這方麵工作你具體安排,我全力支持,哪個單位部門、哪個幹部敢不執行提交常委會處理!


    見他態度明朗,白鈺心裏石頭落地,還想多說兩句,黃滄海手機響了一看號碼做了個歉意的手勢,白鈺隻得先退出去。


    因為首次***會議,市兩辦都非常重視,走廊裏副秘書長、秘書們跑來跑去,不時竊竊私語,不時在材料上寫寫劃劃。


    黃滄海果真不同於儲拓等主正地方久了養成的官架子,離會議時間還有三四分鍾就提前進來,捧著茶杯跟常委們說說笑笑。


    九點整,會議正式開始。


    黃滄海開宗明義說關於召開常委會明確三點:一是每次起碼提前一天通知;二是準時開始不等人,原則上每位常委發言不超過十分鍾;三是再重要的議題總時間都不準超過三小時!從我做起,歡迎同誌們監督。


    常委們都熱烈鼓掌,因為拖會是所有人都深惡痛絕的事,可領導講得興起眉飛色舞口若懸河之際哪個敢掃興?上午開會拖到中午一點,下午開會拖到晚上七點都是家常便飯。


    儲拓主持酒宴還喜歡講話呢。


    今天大議題隻有一個,即匯報總結今年以來前期工作情況及存在不足,規劃和展望三季度及下半年主體目標、工作措施、難點矛盾。


    說穿了一句話:前任留了哪些爛攤子,怎麽解決;今後能做出什麽亮點,怎麽做!


    議題開始,按規矩從資曆最淺的常委開始,到最後市委書記做總結發言。


    周日常委們接到通知都緊急加班,個個準備了洋洋灑灑正反兩麵二三十頁匯報材料,但以十分鍾為限,基本上念個大標題、小標題再加幾句提綱梗概也就差不多了。


    會議進程平鋪直敘,常委們念稿期間黃滄海也不象繆文軍、儲拓等經常就某個要點頻頻發問,從頭到尾一氣嗬成,平均下來每位常委七八分鍾左右。


    輪到白鈺時,會議才進行了不到一個小時,真是上電常委會史上罕見的高效。


    “我可能要占用同誌們一點時間,”白鈺道,“同誌們都清楚,從京都到省裏對上電生態環保狀況日益惡化、礦業高能耗散低效率狀況非常不滿,迄今為止已下了第三道黃牌,若無改變明年將要下紅牌!我想並不是黃牌紅牌或者領導問責問題,而真正關係到民計民生和上電可持續發展的百年大計!要踏踏實實沉下心來把工作做到位,我想必須耐得住寂寞,要有打持久戰、消耗戰、惡戰的心理準備!”


    “白鈺同誌具體說說。”黃滄海道。


    “首先同誌們要杜絕三個怕,一是怕礦工鬧事,張口就是幾十萬礦工大軍怎麽怎麽樣,人為製造恐慌氣氛;二是怕群體上訪、爆炸、自殺等各類突發事件;三是怕無法善後,什麽涉及千家萬戶必須慎之又慎……”


    市委副書記兼正法委書記邵亦成半陰半陽道:“白鈺同誌說得大家心慌慌的好像大難臨頭的樣子,以上電目前狀況不至於吧。”


    正協主席吳潤冬是上上任市長,之前盧人南也讓他三分。明知白鈺由鍾組部直接提拔來頭不小,還是自恃資格冷笑道:


    “上電礦業已有近百年曆史,過去一直這樣,現在還是這樣,不是發展得挺好嗎?至少在我手裏上電穩居全省第二的優勢沒動搖過,曆屆班子也從沒怕這怕那,作為過來人我不接受怕的帽子!”


    黃滄海打圓場道:“沒扣帽子,白鈺同誌主要防患於未然嘛。工作總是承前啟後繼往開來,不存在否定什麽、批評什麽。啊,白鈺同誌請繼續說。”


    白鈺深知黃滄海講的大道理邵、吳兩人不懂嗎?很懂,但偏偏搶在自己展開來前跳出來,意在打掉自己的銳氣爭得氣勢上的先機,暗合兵家之道。


    可見這些人對於“革新”何等之恐懼,連表麵文章都不願做。


    白鈺也不願第一次常委會就犯了眾怒激化矛盾,那樣不利於工作的開展,緩和語氣道:


    “我在說法方麵可能用詞重了點,主要前期調研情況並不樂觀,各礦區普遍存在抵觸情緒,而且,我直白一點說首先礦區領導層思想轉不過彎來,動輒拿幾十萬礦工說事兒!對此我想在常委會上強調兩點,第一不管整治環境還是引入機器人技術,涉及到的礦區、礦井、礦工及相關人員都會得到妥善安置;第二,這兩項主體工作分步實施,有計劃有策略地推進,不搞一刀切。”


    “關哪個我都舍不得。”


    組·織·部·長樂柏燃冷不丁來了一句,畢竟是前主管礦務副市長,對礦區礦井礦工有著很深的感情。


    白鈺還是笑,心裏打定主意今天絕對不翻臉不吵架不把矛盾公開化,徐徐答道:


    “選項不僅僅限於關或停,我們會有延伸或外拓等形式多樣的設想,這也打破所有人一直擔憂的下崗問題——根據測算模型最終下崗者隻占總比例的極少部分。當然有同誌說幾十萬基數的極少部分也是不能承受之重,財正、民正和社會救濟體係將發揮積極作用……”


    邵亦成大聲歎氣,道:“測算模型,機器人……我們大概都老了,要被時代淘汰了,冷冰冰毫無感情的數字數據真的可以決定一個個活生生礦工的命運?我實在不敢相信!”


    吳潤冬將手裏鋼筆重重一擱,道:“聽出來了,白鈺同誌將動用上電曆年來的財正積累,去貼補被強製下崗的礦工們!悲哀,實在悲哀!我們礦工跌打滾爬為這座城市積累的財富,最終用作自己下崗安置資金!如果真這樣安排,我明天去找宇文書記、江省長,我不信我們的領導幹部會如此無情無義對待我們的礦工兄弟!”


    一直沒吱聲的**陳高突然低沉地喝道:“我也去!我家四代礦工,沒見過如此薄情寡義的領導幹部!”


    果然出身礦工世家,有股虎氣和橫勁,一言不合就翻臉難怪外麵幹部不願到上電交流。


    氣氛驟地緊張起來。


    秦思嘉趕緊墊了一句:“怎麽,礦工沒動靜我們的市領導們倒先動起來了?”


    “稍安勿躁,誰都不準動!”


    黃滄海沉聲道,“這會兒在討論工作安排,不是辯論,更不是吵架!陳高同誌你是主管宣傳係統的,薄情寡義這個詞用在領導幹部身上合適嗎?我們的常委,在這個場合下說的每句話每個字都要記錄在案的,同誌們!”


    他不便指責吳潤冬,卻拿稍弱些的**開刀,陳高也不便第一次開會就跟新任市委書記對掐,低下頭不吭聲。


    黃滄海續道:“白鈺同誌在談自己的設想,並不是宣讀決議,同誌們可以表示支持,也可以反對,怎麽扯到向省領導反映了?那上電***有啥用?我們這些人坐在這兒幹什麽?”


    羅翝道:“礦區好似禁區,礦務好似軍務,好像誰都不能碰,奇怪。”


    曆來礦區就是反腐重災區,可在重重羈絆和庇護下市紀委每每功敗垂成,羅翝對此滿腹牢騷。


    吳潤冬衝羅翝怒目而視,卻也不敢攻擊對方以免抖露出更多話題。


    “請白鈺同誌繼續。”黃滄海道。


    會開到這個程度各方已經心知肚明,即不管白鈺怎麽做都將遭到礦務派杯葛,他們打心眼裏反對任何針對礦區的革新。


    不能不說,幾十萬礦工確實是難以回避的障礙,且上電目前尚能保持綜合實力全省第二態勢,並沒有破釜沉舟的必要性。


    白鈺聲調依舊很穩——關苓常委會以一對十的場麵都經曆過,當然不可能被吳潤冬當頭一棍嚇住,嚴峻挑戰還在後麵呢。


    “從經濟結構角度分析,持續的長久的依賴礦業和礦工業吃紅利的日子總有盡頭,東北石油基地及石化產業走到盡頭就是明證,”白鈺道,“幾十萬礦工、八大礦區日日夜夜地挖,前一百年沒問題,第二個一百年呢?上電子子孫孫挖什麽?也不是說一刀切全部砍掉,而是科學指導下建立合理有序的礦業發展模式,調整上電產業結構和經濟組成,為未來提供更多選擇、更多可能性。”


    吳潤冬不耐煩地抬腕看表,意思是講這麽久了全是空話,半點實質性內容都沒有!


    易梓煌貌似公允地提醒道:“注意時間啊,白鈺同誌。”


    白鈺好不容易逮了個出頭鳥,立即冷冷道:“黃書記說每位常委原則上十分鍾,重要議題不超過三小時,那除了各位,多出的時間都算我的!梓煌同誌有意見嗎?”


    言下之意我是市主要領導,發言時間可以比其他常委多!


    易梓煌沒料到他陡地態度強硬,鬧了個大紅臉,尷尬地說:“沒意見,就是提醒一下用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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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門猛地被推開,正府秘書長計名琛站在門口吼了一嗓子:


    “不好,東峰山礦區礦井發生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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