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鶴根雖說大換界當中出局,虎威猶在,剛到白山時說一不二,包括省長在內班子成員都讓他三分。


    這種情況到何超過去後有了改觀。


    何超很清楚京都派自己到白山且委以重任,一反常態地兼省·委、省正府兩個重要崗位,目的就是遏製李鶴根。因此每次常委會出頭的都是何超,處處抵製其不合理的、不現實的、異想天開的規劃和思路,不折不扣充當狙擊手角色。


    何超頂得有理有據,李鶴根縱然暴怒也沒奈何,到京都告狀吧現在誰理會他?於是李鶴根便利用一票否決權同樣處處跟何超對著幹,造成的後果是常委會每次都不歡而散,急需研究通過的、關係到國計民生的、特事特辦的議題堆積如山。


    正府方麵急得要命,以省長為首的班子雪片般打報告向京都反映,這些報告最終都轉到俞曉宇案頭。


    之前正務院秘書長在某個場合提過,丁大慶沒放在心上。去年連續幾批地方大員密集調整步伐有點大,難免有種種不如意和磕磕碰碰,作為鍾組部不可能見風就是雨,肯定要讓子彈飛一會兒。


    今天俞曉宇直截了當說起,令得丁大慶有些尷尬,腦中閃念俞曉宇到底想拿掉李鶴根,還是重用何超?


    兩個方向都非丁大慶的選擇。


    官場中人都有同情心啊,人家剛剛丟掉“黃金寶座”局委員身份,轉眼從省·委書記位子上幹掉,殺人不過頭點地,不帶這麽玩的。


    沿海係也不可能答應,畢竟李鶴根曾是派係中堅力量,鎮守京都多年做了不少實事。


    但俞曉宇故意把候選名單壓在手裏等自己上門,見麵後轉而提及白山,必定有其內在邏輯,而非街頭巷尾大爺大媽漫無邊際海聊。


    通榆與白山,有什麽共同點?一個字便可概括:亂。


    而這個亂字,賬都可以算到一把手頭上。宇文硯凝聚力不強、領導無方;李鶴根亂作為、頭腦發熱盲目冒進。


    想到這裏丁大慶思緒理清楚了,本質上俞曉宇讚成範曉靈的意見,而且還要求連李鶴根甚至白山***一塊兒調整!


    越來越麻煩了!


    丁大慶真是頭皮發麻,第一個念頭居然後悔抓住通榆此次事件大做文章試圖殺二儆百的想法。


    本意處理兩位省·委常委意思一下,範曉靈、段鐵霖卻劍指宇文硯為首的通榆***;俞曉宇更絕,把白山***又加進去了。


    ——在非常私密場合,丁大慶坦誠早知道鍾組部長工作如此難做,還不如貓在地方當省·委書記。中原的省·委書記可以這麽講,隻要平時注意搞好班子團結和自身形象建設,講出來的話至少七成算數,另外三成私下做做工作也能放行。而在鍾組部,能做主的事不屑或不願做主,想做主的事做不了主,因為能做主的人太多,哪個都惹不起。


    想到還有宋檀山沒說話,丁大慶更是頭大。別看前五當中宋檀山排名末位,主管領域也相對務虛,可京都曆史因素決定了以傳統家族勢力為主,某種意義上,宋檀山在鍾直機關說話更有份量。


    必須立即搞定此事,讓宋檀山沒有發揮空間。


    丁大慶賠著笑臉道:“向曉宇同誌回報,白山問題鍾組部已在醞釀之中,原則上考慮跟通榆一樣來個大洗牌,幹脆利落解決全部隱患。但這事兒的確不能著急,要照顧鶴根同誌情緒以及正治影響,不然動來動去顯得很不嚴肅。我的想法是分兩步走,第一步對通榆被停職的兩位常委予以處理,充實新人選實現局部換血;第二步再著手對通榆、白山班子動大手術,舊賬新賬一起算。您覺得怎樣?”


    俞曉宇還緊緊盯著白山,半開玩笑道:“照顧某個同誌情緒,就不照顧白山經濟發展和社會穩定?到底局部服從整體,還是整體服從局部?”


    丁大慶卻聽出弦外之音。


    李鶴根幾個月前剛剛出局,於情於理,無論從哪個角度出發都不可能有進一步動作,那麽俞曉宇實際上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還是揪住宇文硯不放。


    與範曉靈和段鐵霖如出一轍。


    直到此時,丁大慶仍不清楚宇文硯究竟倒了什麽黴運,竟然同時被前五裏麵三位同時盯上——進京後丁大慶拜訪某位老首長時特意提到宇文硯的名字意思是多加關照,難道老首長跟段鐵霖不合拍?


    暗暗歎了口氣,道:


    “是啊,鍾組部下一階段工作重點要放到切實加強地方一把手問責機製,繼續貫徹黨員領導幹部能上能下製度,並大力推行區域交流和崗位交流措施。個別不稱職的、測評結果不佳的、群眾反映強烈的始終放在名單前列,屆時會有個整體全麵統籌。”


    說到這個程度差不多了,俞曉宇也不過分施壓,微笑道:“名單我回頭再看一下,去年為甸峰潰壩事件我去過通榆,感覺頗深。本土幹部不給力就請外援嘛,何必非從矮子裏麵選將軍?我是這樣認為的,大慶同誌再征求各位領導意見。”


    “格噔”,丁大慶心裏明白俞曉宇對通榆幹部很不滿意。


    與事件發生後雷厲風行停職相反,關於對王斐、王辰“雙王”處理結論拖了半個月才出來:


    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王辰職務全免,提前退休;上高省主管科教文衛的副省長趙唯實調任通榆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


    省·委常委、省·委組·織·部·長王斐被通報批評,調任黃砬省常委、**;而黃砬**田圳任通榆組·織·部·長,等於兩人互調了一下,但哪怕老百姓都看得出其中的差異。


    田圳,土生土長的黃砬幹部,但仕途過程中兩個重要節點卻分別在任厚明和蔡雨佳手裏達成,反倒跟中原係主流段鐵霖、丁大慶等不太熟,與宇文硯更是隻聞其名未曾謀麵。


    京都方麵安排這樣一位無明顯派係色彩的中原幹部任組·織·部·長,是一步麵麵俱到的好棋,中原背景的幹部,先後得到沿海係和黃海係提攜,一個都不得罪。況且從前幾任沿海係組·織·部·長正績來看,在通榆無亮點無特色無進步,並沒有達到預期效果,是該到讓賢的時候了。


    趙唯實來自以前居思危主政的上高省,卻從秦川交流過去的,處級階段得到詹印青睞而重用,後來在居思危手裏也升了半級。因此類似於田圳,也屬於派係色彩很淡而靠自身努力和實幹成長再加上運氣進步的幹部。巧合的是趙唯實愛人是樺南籍,他勉強算得上半個通榆人,這成為任命為省·委秘書長的最好理由。


    麵對大出意料的任命,宇文硯內心苦澀難言,感覺到頭頂烏雲滾滾,一場暴風驟雨即將來臨!


    省·委秘書長摒棄本土幹部,也不考慮通榆方麵推薦人選,意味著什麽?京都對整個***失去信任!


    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通榆***裏居然有兩位中原來的幹部!


    很不尋常。


    之前搭配多合理:宇文硯來自黃樹;江珞斌和徐尚立雖都來自海子但係統不同、主管領導不同、派係不同;曹海笑來自西北;王斐來自沿海;周加友來自上高。


    中原背景的省·委書記與中原背景的組·織·部·長,不奇怪麽?這就是宇文硯覺得可怕之處——


    目前***仍是過渡階段,下一個很可能要調整自己!


    平心而論,宇文硯也承認自己做得不夠好,自上任以來事故、事件不斷,爆雷連連,最丟臉的要數在俞曉宇眼前發生大爆炸,將心比心,大領導對自己印象能好嗎?


    不過談到班子團結和凝聚力問題,能怪自己麽?京都也不看看都派哪些奇奇怪怪的角色:


    江珞斌,全然無視官場套路和潛規則,說話總不在一個頻道;


    周加友,用香港話叫做“無厘頭”,沿海地區叫做“不上路子”,總之沒法交流沒法合作;


    繆文軍,從開始起就跟自己頂著幹,處處設置障礙導致連區區白鈺都收拾不下;


    王斐也是,眼睛永遠朝天看,一付遊離於***、不聽從集體決策的模樣,想自由自在做背包客好了何必混官場?


    想來想去,宇文硯也很不服氣,擱下鍾組部**到京都找老首長去了。


    “上頭有人要動你,大慶頂不住!”


    老首長開門見山道。


    宇文硯心頭一涼,哭喪著臉說:“老首長,京都這地兒您就是我認識的最上頭,我都不記得得罪過哪位上頭……”


    “嚴格來講與你沒關係,這回躺槍了,”老首長道,“那個姓段的很久之前就跟我不對付,大家都在京都工作嘛一直相互將就,但提名通榆書記時私底下較量得很厲害,名額鐵定給咱中原係具體給誰沒準兒。他請人找我商量把你名字撤了,用他推薦的人選;那人不行啊,我看不對眼,不談私交就從工作角度也輪不上!後來你上了,兩人從此更生分了……”


    宇文硯小心翼翼問:“他推薦的那位,後來呢?”


    老首長輕描淡寫道:“好像氣得生了場病,健康狀況一直沒起色也就提前退二線了。”


    宇文硯頹然道:“怪不得,這個仇結得有點大……”


    老首長卻道:“什麽仇?說明我沒看錯人!沒當上省·委書記就氣成這樣,心胸何等狹窄,氣量何等小器!我們革命隊伍不需要這種沒出息的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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