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古玩商糾集從業人員圍堵市府大院大門鬧事,完全在意料之中。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古玩店夥計們就相當於池魚,受傷害最大的反倒是他們,飯碗說沒就沒。


    莊驥東傍晚也聽說了,頗有些莫名其妙,想不明白本該集中全力抓城建、甸西江綜合整治的白鈺,何以掉轉一槍查古玩市場。


    正府事務到了地級市層麵真正是各管一塊互不幹涉,隻要沒犯原則錯誤或重大群體事件,縱使負責全麵工作的莊驥東也不便多管多問,否則就要被評價為“手伸得太長”。


    既然白鈺不主動通報,莊驥東假裝不知道,下班後不多耽擱從側門離開了。


    白鈺本來約了甸西江綜合整治辦公室確定最終方案——主要由住建局、規劃局、水利局、發改委、國資委、房管局等部門***成員組成,之後就開始籌劃與奉澤燃氣電廠項目打包招投標工作了。


    趙天戈勸道今晚肯定很囉嗦,鬧事的、說情的、施壓的全部上場,換個清靜地方比較好,市府大院這邊我頂著。


    看看,關鍵時刻鐵杆就是鐵杆!


    場地遂轉移到戒備森嚴的甸寶城投大廈,審計組每晚都加班而且總要工作到零點左右。之前白鈺特意關照過,所以浦瀅瀅和穆安妮必須輪番值班,哪怕嗬欠連天也要硬撐著。


    前期邵市長主持下已經拿過很詳細的綜合整治方案,在此基礎上,根據財正、財力等因素,趙萬誠砍了些當前並非急需的局部改造,使得方案較以前大為縮水,隻討論了不到兩個小時便一致通過:


    邵市長要求沿江兩岸修三個球場即足球場、網球場、組合式籃球場;改成建兩座商用綜合運動場館,對外招商,一樓門麵可用於商業用途。


    邵市長要求沿江兩岸各有一片觀賞花海內間點綴盆景;改成兩個商用植物園兼交易市場,同樣對外招商。


    邵市長要求沿江兩岸要有曆史滄桑感、凝重感,多搞些仿古建築和上世紀六七年代的老廠房之類;白鈺統統砍掉,仿古建築改高檔景觀房、老廠房改西式餐廳,全部招商用於商業發展。


    白鈺說:“改革開放幾十年了,老百姓都開過眼界見過世麵,還象以前弄幾排舊式民宅大院號稱某某古鎮、弄些仿古建築就打造明清一條街的好日子一去不複返!7g時代老百姓講究什麽?品位和安全!品位指老百姓不再一味追求名牌,而是文化內涵、企業定位以及環保等理念;安全包括食品安全、身體健康、資產保值等等。正府主導城建開發,如果不能契合時代脈搏就隻能被時代拋棄,47個尾大不掉的城建項目就是明證!”


    因主管財正而被邀請列席會議的騰春興提醒道:“白市長,這會兒我潑涼水可能不太應景,但既然組織上安排我分管財正,還是要提醒一聲——與享受京都和省裏兩級財正補貼的奉澤燃氣電廠項目不同,甸西江綜合整治全是自個兒掏腰包!雖說白市長力壓沿江城建項目的承建商分擔部分拆遷和基礎建設費用,與電廠項目打包招投標後也由承建方全額墊資,但兩個項目開工後產生的隱性費用仍將給市財正帶來一定壓力。當然那些隻是小錢,最重要的是年底前將有170億城投債券陸續到期,可能並非集中兌付,且之前白市長成功化解180億城投債券兌付,所有人都很有信心,坦率說我是沒信心的……”


    趙萬誠苦笑道:“春興啊春興你這盆涼水真澆得我透心涼,城建工作在白市長大刀闊斧整治下剛剛有了點起色,甸西江綜合整治也是貫穿城建項目、全麵提升甸西發展空間的大項目,你一提170億城投債券,我們……我們好像都沒法開展工作了。”


    白鈺沉著道:“170億城投債券的事兒,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跟莊市長商量,主要方向是整體轉讓部分城建項目。有人說上次180億都撐著沒賣,這回怎麽不撐了?簡單地說此一時彼一時,當時叫做揮淚大甩賣,如今則是市場模式下的國有資產轉讓。我們提高要價的底氣在哪裏?就是47個城建項目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推進;甸西江綜合整治將極大美化城建項目的環境和發展空間;甸西正府量入為出、全麵收縮投資提拔投資者信心……因此來說,我們越想在城建項目轉讓過程中拿到好價錢,越要大力進行甸西江綜合整治,兩者緊密相連。”


    “遠水不解近渴啊,白市長,”騰春興歎道,“這幾天不斷有機構投資者與我聯係……大概甸寶城投也接到不少電話吧,都很關心兌付方式,表示不接受延期或債轉股等變通手段。”


    “慢慢談不要著急,”白鈺道,“新形勢下我們要學會要新思路、新金融工具來化解危機,總之雙方都帶著誠意解決問題嘛,對不對?”


    騰春興眨巴著眼睛沒再多說。


    參加討論的都離開後,白鈺信步踱到審計組所在的會議室,還沒進門就聞股濃濃的中草藥味道,進去一看,牆角電陶瓷瓦罐裏正熬著藥呢。


    “怎麽回事?”


    正好穆安妮一臉甜美可愛笑容地迎過來,白鈺問道。


    她解釋道:“張主任是北方人,到我們這邊水土不服出了很多小毛病,牙齦發火、眼睛生澀、全身長小紅疙瘩又癢又疼,按中醫說法是內火重濕氣大,所以我抓了幾劑草藥給他去去火。”


    “哦,看不出你還懂中醫?”白鈺頓時來了興趣,“你不是學經濟金融嗎?自學成才?”


    “家傳!”穆安妮道,“我爺爺是甸寧最富盛名的老中醫,後來從中醫院跳出來承包醫院……我爸、我雖然都不從醫,但很小到大一直在爺爺督促下背藥方、學煎藥什麽的。”


    “說說看老中醫厲害在哪兒呢?”


    “我爺爺又被稱為‘穆五針’,意思是看病正常隻用五根針,碰到疑難雜症七八根針,如果超過十根針幹脆別看了回家等死。”


    白鈺沉吟道:“西醫也有針療術……”


    穆安妮不服氣道:“那說個經典的!有回我中學班主任腿上生出一大片小紅斑點,不痛又不癢就是看著難受。找西醫看掛了七八天水還一樣,醫生改口說不痛不癢就沒事;她就找到我家,爺爺搭脈說這是內病外患,體內應該有比較嚴重的疾病,建議她到市醫院做全身體檢。一查果真出了問題,她得的是丙型肝炎!”


    “咦,肝炎怎麽會反應在腿上生出斑點呢?”


    “不懂吧?”穆安妮得意洋洋道,“爺爺說古人經常講大動肝火,就是說五行之中肝通火,患肝病者往往心神不寧,易急躁發怒。班主任呢屬於心胸開闊之人,肝鬱化火,向上無發泄之處,隻得下行到腿部生出斑點,這叫火斑,經驗豐富的中醫都認識。”


    “斑……”


    白鈺突然想起件事,問道,“十多年前同宿舍舍友背上生了個疽,開始隻有黃豆大沒注意,過了十幾天越長越大快有乒乓球大小了。我陪他到京都有名的中醫院治療,坐診的也是老中醫,看了會兒說沒事沒事,開十天外敷的藥並關照一天換一貼,十天後複診保準好。又說有兩樣禁忌,一是下床莫彎腰,這好懂,防止傷口崩裂,二是不能吃柿子、梨子和蛇,當時我們也就這麽一聽誰也沒放在心上。過了幾天另一位舍友買了一大籃柿子,個個紅彤彤飽得要漲,拎到宿舍個個喜歡都吃了一點。第十一天疽果然結疤快要脫落,我又陪他去醫院複診,老中醫衣服一揭就變了臉,說讓你不吃忌口的東西,怎麽忘了?這才想起柿子是不能吃的,趕緊問怎麽辦?老中醫歎了口氣說也沒什麽大問題,就是疽消掉後背上有塊灰斑再也褪不掉了,他說這叫……”


    穆安妮悠悠接口道:“風涼斑。”


    “又是什麽道理?”白鈺問。


    “疽是人體毒素積累至臨界點時突發形成,男生疽是熱毒過重,女生疽是陰毒過重。老中醫給他敷的應當是陽消陰長之類的藥膏,忌口的三樣都是秋季常有的大涼之物。柿子食後與敷的藥疊加引起體內陰陽失衡,傷口處受涼氣所傷,故形成風涼斑。”


    穆安妮有板有眼道。


    “噢,還真有道理;你也講解得好,讓我一聽懂。”白鈺重重點頭。


    “白市長信中醫嗎?”


    “我在苠原大力推廣種植中草藥材,你說我信不信?”在單純可愛的女孩子麵前他也放開來說,“但中醫有它的局限性,這種局限性限製了其發展。比如對付疑難雜症中醫有時真有獨特治療手段,可人們傷風感冒、頭疼發燒、腹瀉胃痛還是找西醫。為什麽呢?因為中醫太神奇了,太玄虛了,太不確定了,有時同樣的病,不同的人會開出不同的藥方,老百姓心裏沒底,被醫好了也不知什麽回事。西醫不同,會告訴你各種指標、數據和化驗結果,告訴你吃什麽藥,什麽都有明確的標準,清清楚楚,看著踏實。”


    穆安妮不高興地質問道:““您是不是想說魯迅說過的話,中醫都是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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