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鈺會意一笑,清理上網痕跡後換套便裝,粘貼濃密的胡須,戴上棒球帽和墨鏡,將門開了條縫警惕地四下張望後,悄悄關好門從幾步之外的安全通道下樓。


    入住這家酒店前白鈺悄悄觀察了各個樓層,挑選靠近安全通道的拐角位置房間,他注意到酒店樓層走廊都安裝有攝像頭,卻偏偏沒完全覆蓋拐角那片區域,安全通道也隻看到一半,如果貼著門邊就不顯示於監控畫麵。


    這一點非常非常關鍵。


    白鈺住在16樓,步行到1樓是蠻累但最大的優點是全程無監控。賓館酒店管理原則對內不對外,即不管客人從哪兒來、到哪兒去,隻監督客人在建築物內部言行,因此攝像頭一般安裝在裏麵且有覆蓋到安全門出入口。


    來到3樓,迎麵碰到從2樓上來赴宴的客人,白鈺低下頭混在他們中間進了宴會大廳——又是個躲避監控的小技巧,正常來說酒店2樓、3樓都有宴會廳和包廂。有些客人(絕大多數是領導幹部)很忌諱進門看到攝像頭,為順應需求,酒店賓館在這兩層安裝監控設施位置都很遠且隱蔽,純屬應付**消防檢查,實際上根本看不到客人麵貌。


    在川流不息的客人當中靈巧地穿行,白鈺很快來到一樓大廳從側門繞到停車場。剛才說過酒店安裝監控係統的理念,並不在意客人從哪兒來而且來的客人越多越好,本著經濟節省理念不會在側門裝攝像頭。


    白鈺必須保證自己全程不落到監控畫麵裏,哪怕經過喬裝打扮。


    車子昨天就安排好了停在停車場外牆邊,不消說車前擋玻璃上已貼了兩張違停罰單,無所謂啦。


    發動車子,白鈺集中精神往省城方向疾馳。途中他將帽沿壓得很低,確保高速沿線治安攝像頭照不到臉部;到第二個服務區又換了輛車——也是提前準備好的,這樣更不擔心被發現行蹤了。


    兩小時不到,白鈺駛入機場裏的通飛機場酒店,將車停在隱蔽處,換個用戶名登錄之前的網站論壇,十分鍾前那條帖子下麵多了三個笑臉和兩個哭臉表情。


    302房間。


    白鈺會意點點頭,遙望酒店那個房間,窗簾拉得緊緊的看不清裏麵有沒有人。他沒急於進去而是坐在車裏靜靜地等,等了近半小時航站樓那邊三三兩兩過來七八位拖著行李箱的客人,他立即下車,以巧妙的角度從側麵加入他們行列。


    進了酒店大廳,趁著前台忙於接待客人辦理入住手續,白鈺掩至安全通道,靈狸般輕盈而敏捷地一口氣衝到三樓。


    站到302房間前調勻呼吸,輕輕敲門。


    裏麵傳來略顯驚訝的聲音:“哪位?”


    白鈺以含混模糊的聲音道:“客房服務。”


    門慢慢開了條縫,白鈺用力一推閃身進去,那人大吃一驚,連退兩步僵住,難以置信地說:


    “白……白鈺?你打扮得奇奇怪怪的幹嘛?!”


    原來住這間房間的竟是米果!


    白鈺平靜地說:“猜到你會回通榆,特意趕過來見你。”


    米果是憑分數考取京都大學的高材生,眼珠一轉便知原委:“你一直坐鎮化工園就為了逼我現身,因為檢查不結束辛總他們就不得安心;渚泉到樺南的航班不多,基本都要到晚上六點後抵達,不如在機場酒店睡一晚明天回畢遵……都在你預料之中對吧?登記入住我用的護照,上麵是英文名字,但也難不倒你,因為收購榆達化工廠期間提供過法人代表證件。”


    “很聰明,一切如你所說,”白鈺深深歎息,然後盯著她一字一頓道,“所以,影子組織看中了你,對不對?”


    從白鈺突兀出現在酒店房間,且刻意做了化妝,米果心裏已有不詳預感,因此白鈺開門見山點明“影子組織”,她眼睛都沒眨半下,默然近半分鍾反問道:


    “這就是你今晚鬼鬼祟祟過來的原因?”


    “如果你不回來,一切無從談起,可你終究回來了,我……感到深深的悲哀,”白鈺沉痛地說,“你是影子組織內部成員,還是外圍?”


    米果沒直接回答,而是問:“從什麽時候開始懷疑的?”


    兩人一句接一句,中間始終保持三四步左右距離,四目緊緊盯著對方每個細微動作。


    白鈺眼中憂傷之色愈濃,緩緩道:“性格決定命運……我印象裏的米果並非眼前的米果,很多舉動,很多細節,你問我什麽時候,我也不清楚,或許一直不安,或許驀然回首想通一些事情……”


    “比如呢?”


    “兩年多來偶爾夢見你,都是在京郊山裏遊玩的場景,第一次在澗流裏,後來移到大樹下,那時的你美得純潔美得天真,象活潑歡快的小仙女。”


    米果似被撥動心懷,神色黯淡地說:“無憂無愁的少女時代,感謝你陪我共同度過,在記憶中留下永遠的甜蜜,可惜……命中注定無緣還是以分手告終。”


    “大學畢業你隨父母離開中國;婚後為拓展家族業務你又回來了,米果,你知道我剛剛說的這些隱喻著什麽?”


    “隱喻?”米果還沉浸在情傷之中一時未能反應過來。


    白鈺道:“真實的米果,是隨遇而安的米果,是溫馴的、可愛的、不喜歡反抗的米果。我倆曾經那麽相愛,可父母親要移民你便隨他們去了,不管我做過多少承諾;你在加拿大生活得挺好,家族……或者影子組織要求你回國,你便回國。你很少主動抗爭什麽、爭取什麽,講究所謂‘緣’!那天如果我去機場送行你會留下嗎?其實不會!因為緣必須服從於你對父母決定的尊重,你在自己騙自己,也在騙我!”


    米果抬手拭淚,道:“我就是這樣的人,天性如此無法改變。但我做錯了嗎?大學畢業時對於前途我充滿迷茫,當時你說的那些與我、與我爸媽所見所聞完全不同,我沒辦法說服自己留下……”


    “可回國後的米果做了什麽?”白鈺道,“從樺南開始一再創造機會,到關苓幹脆躺到我床上去了……還是隨遇而安、講究隨緣的米果嗎?米果,你越主動我越猶豫,你越急於重溫舊情我越覺得不對勁,因為你變了,你不是原來的米果了,你明白嗎?”


    他說得很激動,雙手揮舞到最後幾近失控。她害怕又退後半步,喃喃道:


    “我……我……我是著急了,那算什麽呢?都有孩子的人了有必要講究矜持,講究含蓄?我是不是在加拿大呆太久了,感染西式直率和坦白?”


    “不是,絕對不是!”


    白鈺雙拳捏得格格直響,道,“在樺南站穩腳跟之後,你先答應到關苓投資後來轉往畢遵……”


    “繆書計主動跟我聯係的,收購榆達化工廠期間就有接觸,”米果爭辯道,“畢遵外貿出口前景和便利肯定勝過關苓,對葛蘭特來說是優劣比較後的市場選擇。”


    “遵守商業規則,我理解你的決定,但事實上畢遵化工園並沒有達到預期效果,對嗎?”白鈺道,“到我這次檢查,化工園在東南亞國家的市場拓展份額還抵不上畢遵、甸西、雅壇三市銷售額,意味著重金投資化工園本身決策錯誤,還不如我提議的在關苓興建化工廠,實現有限銷售和逐步滲透模式。”


    米果道:“我承認在布局規劃方麵犯了錯,所以竭力補救——一方麵停止畢遵化工園繼續投入,依照現有規模消化產能;另一方麵加大中原地區宣傳和營銷力度,把發展重點放到內地農用化肥市場。”


    白鈺搖搖頭:“你沒做錯,重金投資化工園根本就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實質劍指大三線重點工程——草頭壩軍事基地,對不對?”


    “太過離奇、漫無邊際的推測,我不知如何反駁。”


    “規模浩大的化工園推動當地經濟發展,解決就業,贏得市領導好感,得以在畢遵落地生根,”白鈺喟歎道,“西南偏於一隅,包括我在內黨正領導都不太**國際時局和軍事要聞。事實上隨著中美兩個超級大國愈發表露出敵意,地區衝突、局部戰爭已不可避免,幾個火藥桶如台海、南海、馬六甲都處於草頭壩監視範圍!這樣一來,草頭壩是否部署戰略導彈甚至核彈至關重要,既關係到美國人是否采取先發製人打擊,又決定影子組織在其中發揮影響力程度,情報界早早將畢遵作為重要目標……”


    米果冷靜地否認:“葛蘭特是應繆書計邀請到畢遵投資,我能找100個證人證明這一點;我能提供畢遵方麵的邀請函,以及每次協商溝通的會談記錄。”


    “總能把事情做得天衣無縫,影子組織風格向來如此,”白鈺道,“然而畢遵不僅僅有影子組織存在,英國軍情六局也有潛伏特工,當發現種種異常後立即通知艾米拉團隊過來……我覺得英國軍情六局此舉出於善意,如果想揭發根本無須艾米拉到場,直接向有關部門舉報即可,所以真正目的在於接觸和試探繼而展開合作!”


    “你的想像力很豐富,從大學到現在都沒改變,編故事活靈活現仿佛真的。”米果不置可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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