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偉宏專門跑了趟香港,請東南亞享有盛名的逄大仙沐浴焚香,裝神弄鬼地掐算了近三個小時,給出標準答案:


    婚禮應在臘月二十二為宜。


    卓偉宏又問:“婚禮順不順利?會不會有人搗亂?怎麽應對?”


    逄大仙高深莫測指了指西方:“莫怕,吉星自然來。”


    來自西方的吉星,不就指的趙堯堯麽?


    聽父親這樣繪聲繪色一說,原本對封建迷信嗤之以鼻的卓語桐不由得信心動搖,眼看接踵而來便是布置新房、拍婚紗照、定新娘妝、廣撒請柬,每個環節都不能落下,而最大的症結不解決,壓在心頭始終沉甸甸的。


    挑了個天氣晴朗、陽光明媚的清晨,卓語桐低眉順眼訴說了自己的隱憂。


    “噢,竟有這層考慮啊!”


    於煜乍聽之下頗感意外。一直以來他對白家、白翎都沒有敵意,也覺得白翎會做出不利於自己的事。


    卓語桐鬧白鈺婚宴,在於煜心裏的確有根無形之刺,但他沒象白鈺那樣把夏豔陽決絕分手歸咎到卓語桐身上。這一點倒契合卓語桐的說法,即兩人感情拖得太久,於煜有些疲憊了。


    於煜從沒想過白翎會公然發難,但卓語桐挑明之後,猛地驚悟出白翎實在是有借題發揮的動機!


    再聯想白翎開著吉普車滿京都撞門的那股驃悍,於煜真是不寒而栗!


    他不怕白翎,怕的是白翎鬧事後引發的一連串災難性後果:黃海係內部被迫站隊;於白兩大家族決裂;沿海係、保守係等趁機反撲等等……


    當然,於煜害怕的那些白翎沒想過嗎?肯定有更深算計。


    雖然暫時不清楚白翎的真正目的,有一點毫無疑問,即白翎如此的處境並不在乎失去什麽。


    但媽媽肯答應放下身段央求白翎嗎?


    趙堯堯與白翎的心結從三灘鎮開始至今幾十年了,有些東西已經放下了,有些東西卻深深紮根在心裏永遠不可能消失。


    以趙堯堯的個性,恐怕想著輕輕鬆鬆提前一天乘坐飛機到雙江,輕輕鬆鬆參加婚禮,輕輕鬆鬆陪女兒遊玩一兩天然後回倫敦,全過程輕輕鬆鬆如旅遊似的。


    揣著不安和忐忑,趁著卓語桐不在家,於煜請求與趙堯堯視頻通話,在通報了卓家訂下的婚期和大致安排後,他囁嚅地說出卓語桐鬧白鈺婚宴,白翎有可能會報複一事。


    “據我所知小寶婚禮已經夠低調,語桐做得不夠地道,白翎不滿情有可原,”趙堯堯皺眉道,“卓偉宏不敢直接道歉麽?當中有何隱情?”


    在精明聰穎的媽媽麵前真沒法子隱瞞,於煜不得不交代卓語桐認識白鈺在先,卓偉宏為此打電話給白翎撮合此事,白翎也樂意玉成等等。


    趙堯堯久久不語。


    於煜愧疚地說:“給媽媽添麻煩了,但對於語桐來說也是無心之過,直到最近卓偉宏才透露我和小寶的真實關係,她也才知道事情搞砸了。世界就這麽小,真是陰差陽錯……”


    又隔了好一會兒,趙堯堯緩緩說:“看樣子我要飛趟東北……在婚禮前兩天吧,具體行程到時再聯係。”


    於煜懸在嗓子眼的石頭終於落地。


    駱嘉斯主持省常委會一致通過對鳳麒麟采取**措施——嶽峙也投了讚成票,上報到京都後有關領導和部門都表示認可,至此榆達化工廠爆炸事故責任追究和問責總算告一段落。


    如釋重負的韓峰峰迅速論功行賞,毫不含糊向省組織部要求提拔、嘉獎問責領導小組有功之臣:


    傅副秘書長調任省安監局局長(原局長受榆達化工廠爆炸事故影響已主動辭職);


    於煜破格提拔正處級!


    因為整個過程中,若非他倆死死揪著鳳麒麟不放,最終不可能扭轉乾坤。


    省**廳方麵如事前所料,賈複恩借鳳花花中毒昏迷事件對省刑警總隊進行徹底清洗,隊***、大隊長們有半數被調整出去,其心腹愛將趙天戈由破格提拔正處級,任刑警總隊副隊長,仕途邁出重要而關鍵的一步。


    而經貿委那邊則無聲無息,孫剛為首的***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有管約明被貶黜在先,壓根不敢向省領導提出提拔要求,隻在內部默默作了微調:


    楊寓提拔科長;


    呂思妍提拔副科長;


    白鈺……


    按談嘯的想法讓他多管一兩個科室,個別談話時白鈺委婉地拒絕了,說調到經貿委經濟運行處以來,對主管工作關心不夠、業務鑽研不深,準備靜下心沉下去全麵學習。


    哦——


    談嘯猜到白鈺可能有別的想法,比如調離經貿委這個不受省領導待見的是非圈,遂點頭不再勉強。


    此時,白鈺的確有想法。


    最近一個周末,在陪同祁琨、繆文軍、餘先生等人鑒賞完古玩,並吃了頓五萬多元的晚餐後,白鈺利用難得的與祁琨並肩而行的機會,正式提出“到基層主持工作”的想法。


    祁琨淡淡說年輕人主動要求下基層鍛煉是好事,組織部門會積極支持的。


    就說了這一句,隨即餘先生等人從後麵過來,又把話題轉到古玩方麵去了。繆文軍注意到這個細節,欣慰地說你抓的時機很好,說得也到位,站在祁琨的角度有這個回應表明基本沒問題,接下來我再吹吹風,提提要求,就等祁琨具體運作了。


    不過意想不到的是,徐尚立通過榆達集團混改工作認識到白鈺的能力,也起了惜才之心,非常想把白鈺調到省正府辦公廳挑大染,全麵負責和推動省屬虧損國企混改進程。


    有白鈺對經濟事務和實踐操作的深刻把握,加上於煜紮實而周詳的工作作風,省屬虧損國企全麵混改在兄弟倆齊心協力之下必將一帆風順!


    調到省正府辦公廳哪個位置呢?白鈺目前是正處職,按說應該安排處室一把手才有足夠吸引力,不然人家憑什麽從經貿委過來?


    省直機關一個蘿卜一個坑,特別處室一把手崗位都占得滿滿的,副申長說了可不算,必須由主管辦公廳日常事務的何超出手。


    而且何超也負責省屬虧損企業混改裏的一攤子事,需要他拍板決定領導小組人選。


    興致勃勃找到何超談及自己的想法,何超笑而不語。


    何超知道,徐尚立固有的書生氣又犯了,正如當年空降通榆時把於煜帶過來,現在又往危險的深淵邁出致命的步伐!


    讓親兄弟共同負責全省省屬虧損國企混改工作,違背了最起碼的領導幹部親屬回避規定,不知者不罪,你徐尚立明明知道還這麽做,不是自找麻煩麽?


    還有,榆達化工廠爆炸引發的連鎖反應,白鈺和於煜幸運地分屬不同工作組;倘若在一起工作,勢必會分出高低強弱,到時讓於白兩大家族情何以堪?


    最關鍵的是,實際上在何超內心深處都不願讓於煜繼續插手混改,更別說好不容易解脫的白鈺!


    因為何超看出來了,從申委書計駱嘉斯到申長嶽峙,兩位省主要領導的立場和出發點就有問題,心裏想的不是真正依靠混改引入社會資金,推動省屬虧損企業的結構性改革真正麵向市場,而是企圖從中漁利,讓某些私企或關係戶獲得巨大收益!在這樣的前提下,混改是件吃力不討好的事,唯有遠離。


    所以與徐尚立滿心考慮盡快推進不同,何超打算采取拖字訣,盡量延緩混改周期,等到駱嘉斯或嶽峙離任再說。


    種種跡象來看,駱嘉斯有望在兩年後的大換界中分得一杯羹;嶽峙則因為年齡問題退居二線。


    ——何超比徐尚立想得更深更遠的原因在於,昔日跟在方晟身邊真正學到很多。


    “尚立啊,榆達集團混改雖然闖關成功,目前來看情況也不錯,但整個過程一波三折,省主要領導並不是太滿意,經貿委也承受很大壓力。事實上,對於工作組所拿的方案,國資委、財正廳等部門有著比較多的質疑和分歧,所以我的想法是回歸到專業隊伍做專業工作,那樣即使做錯了也無可指責,尚立覺得呢?”


    何超說得也有道理,重要的是徐尚立聽出對方不認同白鈺進辦公廳,遂點頭道:


    “我本想借助於小白同誌在榆達入股過程中積累中的經驗,何申長是從***辦局職責高度考慮,棋高一籌,我接受何申長的意見。”


    “還有,”何超似不經意道,“剛才尚立提到讓於煜同誌參與混改工作,他呢前期以責任追究為主,並沒有真正接觸混改方案的討論與製訂,我想從有利於個人成長鍛煉出發,接下來最好在即將啟動的全省範圍打造扶貧工業產業鏈工作方麵多動腦筋,出謀劃策……”


    徐尚立愕然:“扶貧工業產業鏈……”


    何超笑了笑:“於煜同誌平時跟在你後麵,工作重心當然你說了算,剛才隻是個人的一點建議,供尚立參考。”


    打造扶貧工業產業鏈是何超為加快供給側結構性改革,切實幫扶貧困地區徹底改變落後麵貌即將啟動的全省範圍係統性工程,以“互聯網+”與地方特色加工產業相結合為突破口,引導全省私營工業向“產業發展集聚化、生產技術高新化、品種檔次特色化”方向發展。


    何超突發奇想,以“個人建議”名義讓於煜從省屬虧損國企混改轉向打造扶貧工業產業鏈工作,意欲何為?


    徐尚立陷入長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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