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晚,省城樺南市。


    沒吃火鍋,卓語桐覺得沾染一身揮之不去的底料味太煞風景,建議改到西餐廳。


    白鈺哪知道女孩子家這麽多考究,反正都是吃飯唄。氣氛還算融洽的正餐結束,卓語桐笑意盈盈品嚐甜點時,他趁機請她代為聯係柳瑄瑄。


    卓語桐聽了沒吱聲,埋頭專心致誌吃完小碟裏的提拉米蘇蛋糕,冷不丁問:


    “藍依還沒回來?”


    “是的,她續假了。”


    “知道原因?”


    白鈺搖搖頭,煩惱地歎了口氣。


    “如果她就這樣失蹤,一直不回到你身邊怎麽辦,想過這個問題嗎?”


    “沒有。”


    卓語桐淺淺喝了口咖啡,猛地說:“我做你女朋友怎麽樣?”


    啊,這麽直接!


    白鈺也在喝茶,被她單槍直入弄得心神大亂,茶水濺濕了衣褲一陣手忙腳亂。


    “瞧你這點出息,”卓語桐悠悠道,“隻是個建議,不必急於回答,你可以慎重考慮考慮。”


    是的,在她的大將風度麵前,自己倒顯得小家子氣了。呆呆看著她鎮定自若絲毫不見忸怩的神態,白鈺陡地想明白:


    卓語桐才符合白翎以及京城傳統家族“端莊大氣”的審美標準啊!


    就象趙堯堯、白翎、樊紅雨、魚小婷、徐璃都是如此,雖說美得各有特色,但端莊大氣都是穩穩的。


    這就是為什麽藍依、夏豔陽等不入這些京都家族子弟法眼的原因,可是,她倆都是南方女孩,纖巧俏麗才是優勢所在啊。


    “怎麽,還真的開始考慮起來了?”卓語桐端起咖啡杯道,“說明我多少具備你選擇女朋友的某些標準,對不對?”


    白鈺自失一笑,慢慢道:“抱歉,我岔到別的事情上去了……語桐是很好很好完美的女孩,我覺得你應該找到更優秀的男生,而我,在藍依有消息前都不敢也不能想得太多,我覺得此時此刻討論她是否會出現,然後我是否會選擇誰的問題,對她形同背叛,對你也是冒犯,你覺得呢?”


    卓語桐輕輕笑了,道:“回答得滴水不漏,我接受你的觀點。我本來就沒指望得到答案,不過相當於……在你這邊掛個號吧,你身邊的夏豔陽也不錯呢。”


    “人家名花有主!”


    白鈺哭笑不得道,暗想未婚男女做同事就這點不好,總容易被拉郎配,等了會兒又提醒道,“柳瑄瑄那邊……”


    “哦——”


    卓語桐恐怕是真忘了,道,“最近瑄瑄蠻奇怪,鬼鬼神神手機總是打不通,幸好我曉得她另一個工作手機,那是絕對24小時不關機的……”


    邊說邊打,果然響了兩聲就通了,卓語桐簡單說明情況後把手機交給白鈺,遂將城際快速通道目前的難題說了一遍。


    對方似乎心不在焉,半晌都沒說話。


    “柳總……”白鈺輕輕叫了一聲。


    柳瑄瑄這才回過神來,道:“這樣吧白***,此時我手邊有點事,待會兒……今晚肯定給您回複。”


    西餐廳很安靜,她的話卓語桐聽得清清楚楚,嫣然笑道:


    “大老板事多,動輒幾十億上百億的項目,你那點小case在她眼裏真不算什麽,完全衝我的麵子,還有呼應鹹必武在商碭的溫泉度假中心,放心好了。”


    “非常感謝,她的小case,對我,還有商碭老百姓來說卻是天大的福音。”白鈺真誠地說。


    “嗯……”


    卓語桐垂下眼瞼,良久道,“吃好了,出去走走?”


    根本不給選擇的設問句,白鈺趕緊起身替她拉開椅子,拿起外套並結好賬,兩人並肩出了西餐廳來到背後湖畔邊。


    11月初的省城湖畔遊客不多,三三兩兩都是依偎在一起的年輕情侶,綠蔭下、草叢裏、藤蔓邊有著各種親密卻又無傷大雅的小動作。


    “我有兩年多沒談戀愛了……”


    卓語桐幽幽說,白鈺不知說什麽才好,漫聲安慰道:


    “麵包總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不會有的,我知道。”


    她憂傷地說,漫步到四下無人的水岸邊,停住腳步,以略有些奇怪的語氣說:“能不能答應一個小小的請求?”


    “呃——”


    白鈺以三段感情史的經驗,凡女孩子說“小小的”,必定是“很大很大的”,稍加猶豫,她已轉過身雙臂搭到他肩上,額頭幾乎挨著額頭,以親密無間的姿勢輕聲道:


    “給我一個吻——”


    沒等他反應過來,她那濕潤的、柔軟的、帶著絲絲甜味的嘴唇已覆蓋到他嘴唇上!


    他身不由己摟住她的腰肢,溫軟的厚重的胸緊緊壓在他身上,霎時他感應到她的激情,她的火熱,她的欲望……


    不,我不能對不起藍依!


    還有藍朵!


    他內心苦苦掙紮著,舌頭卻與她愈發糾纏得緊,宛如巨大的漩渦飛速旋轉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


    然後——


    卓語桐出人意料主動鬆開,倒退兩步,嘴角輕綻微笑道:“感覺到了,你是很強壯的男孩,如果,如果有如果的話,我也不會讓你失望,請務必牢記我說的話。”


    白鈺麵有慚色,道:“別再說如果,那會害了你我。就當……咱倆是法國朋友吧,剛才不過是尋常的社交禮儀。”


    “有剛才那樣社交嗎?”她笑得更甜,“謝謝你陪我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回去吧,要是願意可以到我公寓喝點什麽。”


    “謝了,我要坐最晚一班火車回商碭,有機會再見。”


    白鈺婉拒了她的邀請。


    他實在不能抵禦——如果再有第二次吻的話,很可能就滾到一起去了,不能不說,卓語桐不僅端莊大氣,還**迷人!


    卓語桐並沒有失落,眼裏喜悅的神采仿佛在說:你逃不過去的,一定會有如果,一定!


    回商碭的火車上接到柳瑄瑄的電話,說剛才與助手討論過了,感覺超預算對碧海天塹來說是不可接受的,之前做了很多項目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情況。錢倒是小事,主要擔心項目完工後要被董事們質疑,以至於產生內部糾紛。


    那怎麽辦呢?


    白鈺難堪地說主要責任在我,一沒想到省城拆遷標準高企,補償是商碭地區的三倍還多,我忽略了國家貧困縣因素;二沒想到調整公路管理局等部門胃口那麽大,簡直是伸手明要的強盜行徑,我為通榆落後愚昧的投資環境感到抱歉。


    柳瑄瑄輕歎口氣,說怎麽辦我也很為難,碧海天塹是現代股權模式下的股份製投資公司,並非通常人們理解的私企,身為董事長,很多事情我說了都不算。那邊項目負責人的態度你也知道,寧可趁沒全麵開工前撤出,也不陷入無休止的超預算泥沼,前期投入的那點小錢公司虧得起。


    一刹那白鈺覺得項目黃了,全身冰冷,心也沉到穀底。他以哀求的語氣說請柳董幫幫忙吧,看在……看在語桐的麵子,還有山區掙紮在貧困線下的老百姓的份上,看看有沒有挽回餘地。工程隊都已經全部進駐,基礎工作也準備就緒,我……我們商碭人民都盼著能夠早日通車呐,柳董!


    對麵半晌沒吱聲顯然也在考慮,隔了兩分鍾——在白鈺看來比兩小時都漫長,柳瑄瑄終於鬆了口,說下周五有沒有空?


    有,有,全聽柳董安排!白鈺忙不迭道。


    柳瑄瑄說,你周四傍晚或晚上乘坐飛機到三相省洧州市,我派車到機場接,周五、周六、周日說不定還要加上周一,你要做好隨時接受質詢的準備,但願順利吧……


    咦,天塹投資的大本營不是在碧海嗎?白鈺連忙應道沒問題,我多帶幾位熟悉情況的,順便把語桐也叫過去!


    柳瑄瑄卻說就你一個人來,你是***,你全權代表商碭正府,董事們對其它任何人都不感興趣。


    好的,我明白。


    通完電話,白鈺擦掉額前汗珠,由衷感覺當父母官的不易,也由衷理解方晟為何到哪兒都帶著龐大的投資團隊。


    低三下四、求人辦事的滋味太難受了。


    不過白鈺就想自我挑戰,這不單單出於避免與老板商人走得太近落下壞名聲的考慮,更因為是,他覺得在內地真實存在信息不對稱的狀況,一方麵投資者大把鈔票沒處去,另一方麵地方眾多項目等米下鍋。


    這就逼迫地方官員主動到外麵找投資、拉讚助,形成雙向流動才能把市場那潭水攪活了。


    象方晟指揮幾路大軍叱吒商界,撤資後地方難免要經曆低潮與陣痛,這也是他偶爾受到詬病的原因。


    ——白鈺之所以能比方晟想得更深、更遠,因為,他站在方晟肩膀上。


    周一上午白鈺向俞樹匯報了城際快速通道項目生變的情況,俞樹深深痛惜的同時指示不惜代價留住投資商,實在不行,超預算部分哪怕由商碭財政承擔!


    “砸鍋賣鐵也要把路修起來!”俞樹說。


    白鈺說:“財政兜底是迫不得已的下下之策,不到最後關頭不能鬆口,否則又是數千萬包袱,財政快被壓垮了。”


    俞樹痛心疾首地說:“我們在拚命拉投資商,省裏那些家夥卻拚命把人家往外推,這樣的投資環境怎能不叫人寒心!”


    白鈺說:“人家約了周四,下周還不知到什麽時候,主動權不在我手裏,俞書記,您看周四前是不是把人事調整方案定下來,後麵我怕沒時間了……”


    “好,通知所有常委明晚開會!”


    俞樹果斷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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