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起酒杯看著昔日一言難盡的“戰友”,白鈺心情十分複雜。


    設計逼退王彩美那一刻,白鈺是打算複製方晟的輝煌,接任鄉長後再鬥垮簡剛,把苠原鄉發展成為第二個三灘鎮!


    然而官場風雲真的變幻莫測,隨著時局錯進錯出,白鈺意識到沒人能夠複製方晟的同時也在不斷修正、調整目標,準備走一條屬於自己的仕途之道。


    首先要做到的就是眼睛要揉得砂子。


    苠原的砂子太多了:背景撲朔迷離的宥發集團,破綻百出的扶貧賬目,還有挾莊彬之威的牛皮糖莊驥東。


    白鈺都忍了下來,連明明可以把包括簡剛在內一網打盡的齊曉曉項鏈錄像都壓在箱底,到時最後都沒使出來。


    他也沒利用莊驥東初來乍到兩眼一抹黑,耍種種手段戲弄和打壓對方,相反盡可能配合、協調工作。


    為什麽?


    兩年多來他牢牢記住龍忠峻說過的一句話:在官場千萬不能成為上下級都感到“怕”的人!


    起初聽到這句話白鈺接受不了,甚至隱隱有些反感,後來越琢磨越覺得有道理。


    所以他時刻告誡自己要隱忍,要講究策略,要學會與對手共存。


    端著酒杯,莊驥東、齊曉曉內心也是波瀾起伏,各有各有心思,各有各的盤算。


    趁“打車敬酒”的機會,白鈺暗示俞嘉嘉多向邱彬請教,又暗示張培配合好正府這邊的經濟工作——


    按常規齊輝和繆文軍最遲將在年中有一次大規模人事調整,這也是即將調離前的自選動作,該還的人情,該兌現的諾言,該了結的心願都會盡可能到位。


    白鈺準備在繆文軍麵前力薦這兩位年輕人,因為自己調離了,藍依也跟隨到縣城,莊驥東肯定不願繼續留在苠原;此外鄭家福名氣已一敗塗地,不適宜繼續在第一線工作,苠原***勢必要補充新鮮血液。


    與其簡剛提名,還不如讓更有素質的年輕幹部頂上去。


    與趙天戈幹杯時,他悄悄在白鈺耳邊說:


    “節後**係統中層幹部競聘上崗……”


    “哦,黃曉鬆玩什麽花樣?”


    趙天戈聲音更低,道:“年底他有希望調省**廳……你懂的。”


    到底是韓子學的遠房親戚,關鍵時刻使得上勁。白鈺拍拍對方手臂輕笑道:


    “到時請包主任出麵打招呼,他們是老朋友。”


    耳熱酒酣中隻與齊曉曉碰了下杯,沒來得及說話就被李國亮拖到旁邊,非要“壺搞”以示誠摯謝意。


    莊驥東剛開始拿捏著不喝白酒,端著飲料杯敬來敬去,袁軍微笑道:


    “我敬莊鄉長一杯,破個例吧?”


    莊驥東還是臉嫩瞬間破功,接下來便陷入無休止的酒官司之中。大概喝多了,快結束時非拉著白鈺要連幹三杯,白鈺自然不怵他那點酒量,不緊不慢喝完含笑問道:


    “莊鄉長下一步怎麽規劃?”


    他知道對方有酒後吐真言的好習慣,果然莊驥東得意一笑,道:


    “肯定到縣城會師,你跑不了,藍依也跑不了,嘿嘿嘿……”


    唯獨簡剛有些意興闌珊,例行公事式敬完酒便沒怎麽說話,以他的酒量直到曲終人散恐怕才喝到三分之一。


    一行人簇擁著袁軍下樓,一一握手後目送組織部的車離開後,按慣例簡剛都吆喝著打牌,此時也沒了興致很快消失在夜幕裏。


    齊曉曉叫住白鈺想多聊幾句,不料藍依開著奧迪悄然停到他倆身側,不鹹不淡地說:


    “白鈺,上車。”


    看著奧迪車揚長而去,齊曉曉心頭悵然,這時莊驥東慢悠悠在身後說:


    “大自然裏雌性動物格外在意維護自己領地,從而獲得安全感;相比之下雄性動物傾向於侵略別的領地,以此獲得滿足感。”


    “你什麽時候成為動物學家了?”齊曉曉冷冷道。


    莊驥東搖頭晃腦道:“非也非也,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淪落的是你,我沒有。”


    說罷齊曉曉大步走向宿舍。


    “哎,走路虎虎生風,活脫脫女漢子一枚,你要學藍依十分之一就好了。”


    看著她的背影,莊驥東搖頭歎息道。


    今晚他真喝多了,盡說真話。


    “去哪兒?”上車後白鈺見方向不對,沒往她宿舍開,詫異地問。


    “去縣城啊,我已租了套三室兩廳房子,下午藍朵守在那裏裝家電、保潔,這會兒應該差不多了,”藍依麵色不善道,“怎麽,舍不得前女友?是不是要來個灑淚而別,或是告別賽?”


    提到“告別賽”,白鈺心虛地想到琴醫生,微微打個寒噤岔開話題道:


    “兩個人住三室兩廳太大了,打掃都費勁。”


    “還有藍朵!”


    “嗨,她成天不上班跟咱小倆口混算什麽?”


    藍依板著臉說:“她是我同胞妹妹,對她好點!”


    白鈺扳著指頭說:“就算咱倆住一間,她住一間,還空一間呢?”


    “一人一間!”


    藍依俏臉微紅,補充道,“至少表麵這樣,我們還沒結婚目前是合租關係,聽清楚沒?”


    “啊,你不會每個房間都放一張床吧?”


    “當然,裝也要裝得象點,萬一你的朋友或我的朋友來了怎麽辦?”


    白鈺忍住笑道:“你的朋友……就是牛皮糖吧?”


    “不準提他,掃興!”


    酒宴結束得晚,藍依開車也不快,到縣城已是晚上十一點五十。


    藍依很會挑地方,租的房子位於縣城東麵背倚蘆花河的興城花園小區,離縣府大院不遠也不近,開車需要10分鍾,但有條園林風格小路直穿過去步行15分鍾也到了。


    小區北門大路直通往省城的高速公路,火車站、汽車站也就兩三公裏,附近醫院、學校、超市、美食街一應俱全,實在是宜居的好地段。


    興城花園是前年剛投入使用的新建小區,全息光控燈光、天網式監控覆蓋、自動溫控和灑水草坪,雖比沿海省份落後五至八年,在商林算是高檔社區了。


    藍依租的是16層16室,很吉祥的數字,屋子屬於精裝修拎包入住,下午又添置光波爐、洗燙一體機、投影電視等,以及藍依最喜歡的布藝沙發等家具,還有溫馨浪漫的床上用品。


    進屋時藍朵正滿頭大汗拖地板,抱怨傍晚剛做的保潔,後來又來了兩撥送貨踩得一塌糊塗。


    藍依連說沒事,挽起袖子加入了忙碌。


    白鈺則酒意加睡意,草草衝澡後便上了床,聽著外麵忙碌的聲音,腦子裏突然湧起張愛玲的一段話:


    一個男人的一生中,至少會擁有兩朵玫瑰,一朵是白的,一朵是紅的,如果男人娶了白玫瑰,時間長了,白的就成了桌上的米飯粒,而紅的就成了心頭的朱砂痣,但如果他要了紅的那朵,日子久了,紅的就變成了牆上的蚊子血,而白的,卻是床前明月光。


    為什麽想到白玫瑰紅玫瑰?他也說不清,沒多會兒便沉沉睡著了。


    第二天上式到金融管理局上班。


    金融管理局有二十多人,因編製限製部門設置相對簡單,主要分成四部分:


    一是行政辦公室,兼機關黨委和法規規劃等職能;


    二是銀行保險科,聯係人行、銀保監局和商業銀行業、保險業機構,擬訂銀行業、保險業支持商林發展的政策措施,配合做好地方法人銀行、保險機構的設立、改革、發展和監管;


    三是行政審批科,負責對全縣小額貸款公司、融資擔保公司、區域性股權市場、典當行、融資租賃公司、商業保理公司、地方資產管理公司,以及投資公司、開展信用互助的農民專業合作社、社會眾籌機構、地方各類交易場所等地方金融機構或組織的準入審批與發展規劃;


    四是監管科,裏麵又分了三個科,監管一科負責小額貸款公司、融資擔保公司、地方資產管理公司、區域性股權市場、地方各類交易場所的日常監管;監管二科負責典當行、融資租賃公司、商業保理公司、投資公司、開展信用互助的農民專業合作社、社會眾籌機構等地方金融機構或組織的日常監管工作;監管三科負責指導、規範民間借貸登記服務中心和民間資本管理公司等試點工作;建立健全地方金融風險監測、預警和處置工作機製,配合查處、打擊非法金融機構和非法金融業務活動。


    隻有一名副局長,名叫解聖元,原縣人行合作科科長,十多年專門抽調過來充實金融局專業力量,如今局長已經換了四茬,唯獨他屹然不動。但他這種情況在機關數不勝數,根本不存在心理不平衡,因為專業類幹部在縣城的天花板就是科級,很正常。


    四年前解聖元已經享受正科待遇,所以相比白鈺隻是職務低半級。


    行政辦主任王甜和監管科科長呂真真也享受副科級,因此自然而然地,四位科級幹部形成金融局領導層,紀檢、黨建、組織人事等目前都置於正府辦黨組領導之下。


    聊了會兒,解聖元道:“呂科長向白局匯報一下信托投資公司爆雷事件吧。”


    心裏一哆嗦!


    白鈺暗想繆文軍可真是大忽悠,說什麽自己是除***常委外唯一知道的,這不,恐怕金融局二十多人都了如指掌!


    定定神,白鈺問道:“那個不著急,先把大家集中起來認識認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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